第75章 75-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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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公子!”

    宁郁在望尘山上焦急等待了许久, 终于在太阳落山之前见到了驮着沈海遥归来的仙鹤。

    沈海遥伤得很重,又要时刻担心失血过多昏过去的叶檀,褚鹤心下一琢磨, 干脆变出原形将两人送回望尘山。

    放下两人后, 褚鹤重新化为人形, 嘱咐宁郁将叶檀关至之前关好的水牢, 自己则抱起沈海遥回房。

    叶檀几样武器上都淬了毒,虽对褚鹤来解毒并非难事,但他看着这几道触目惊心的伤口, 心里还是难受得紧。

    他用刀划开沈海遥的伤口, 将毒血一口一口吸出。

    这毒虽厉害, 但一来如今的沈海遥修为深厚, 二来自也被褚星津和万雅风的各类“毒药”迫害过不知多少次, 现在很有些百毒不侵的架势。

    左手掌心被割得稀烂, 右肩被短箭射穿了两处,腰上一连串伤口,后背还有一点被灼烧过的痕迹……

    包扎期间沈海遥短暂清醒过两次,都被褚鹤下了个昏睡的咒哄着继续睡了。

    他看着沈海遥快被包成粽子的左手,不由得悲从中来。

    别人不知道, 他可是一清二楚,以前的沈海遥练剑时磨出个水泡都要偷懒一天作为弥补,现在他却能够一声不吭忍下这么多伤。

    他不再是在师尊和柳玉庇护下单纯无忧的大师兄,从了解所有真相的那一刻起,他就成长为了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只是这成长的代价, 未免太大了些。

    没等褚鹤再多伤春感秋一会儿, 宁郁敲响了卧室的房门,轻声问道:“我可以进来吗?沈公子的伤……他没事吧?”

    褚鹤拍拍脸, 赶走脑袋里那些伤感的想法,走出去给他开了门,:“都是些皮外伤,不碍事的。叶檀已经锁进水牢了?”

    宁郁点点头,“我把锁链扣好了,检查了很多遍,不会有问题!”

    “好,”褚鹤笑着,“谢谢你,虽然之后海遥还有一些别的算,但,叶檀和平厄门的事,到此大致可以算是结束了。宁公子,你师门的仇,也算报了个七七八八,往后的日子你可以安心了吧。”

    “嗯!”宁郁红着眼眶答道,“从前,我根本不敢想会有这么一天……”

    “逝者已矣,往事亦不可追*。宁公子,从今以后,去过自己的新生活吧。”

    *

    安顿好沈海遥后,褚鹤去了一趟水牢。

    这是沈海遥闭关时嘱咐他修的,专门为叶檀准备的地方。

    叶檀已经醒了。

    他也多是一些皮外伤,未伤及根本,只是因为失血太多才昏迷了这么久。

    他听到褚鹤走进来,抬起头冷冷扫了一眼。

    褚鹤也没有多做交谈的意思。他去到水牢的角落,不知按下了什么开关,叶檀脚下立刻涌出大量的水,只不过片刻便已没过他的脚背。

    “这水的流速我测试过,灌到你的下巴需要一整夜的时间。之后水会慢慢退去,等到彻底流干后再次启动。”褚鹤的声音在哗啦啦的水声里显得不甚清晰,“叶门主功力高强,这点折磨肯定取不了你的性命,别担心。”

    叶檀身上的衣服满是血迹,整个人十分狼狈,他盯着褚鹤的脸看了一会儿,又移开视线,:“沈海遥呢?”

    褚鹤笑道:“叶门主,你应该还记得你昏迷之前发生的事吧?平厄门被海遥一把火烧了,你不问问那些弟子们的下落,就只关心海遥?”

    叶檀的表情在听到平厄门被一把火烧了的时候有过一瞬的波动,但又很快平静下来。

    他:“既然先问他,那自然是因为更关心他。”

    褚鹤冷笑一声,“关心他?杀了他最在意的人,从他身体里取出你要的东西,现在又把他伤得这么重……你的关心可真让人受不起啊。”

    叶檀:“你不用跟我阴阳怪气,我知道,不管我多少次,不管是你还是海遥自己都不相信,但有些事我不得不做、我非做不可。你总以为只有你才是真心对他的。海遥我自以为是,我看你也很自以为是。”

    褚鹤反唇相讥,“真心对海遥的自然不只有我,但嘴上着真心,手上却只做伤他的事情的,倒是只有叶门主你独一人。”

    这话算是戳中叶檀心窝子了。他重重闭了闭眼睛,又:“你懂什么?!平厄门的门主听来是荣誉,但我背负了多少东西,又有谁知道?!”

    “你背负了多少东西我是不知道,但这是你伤害别人的借口吗?”褚鹤冷下脸,“海遥背负的难道不比你多?他们沈家那么多条人命,他未曾谋面、没有印象的亲人,把他捡回来、抚养他长大、又为了他去死的师尊和柳玉,还有与他情同手足的师弟师妹……他失去了这么多亲人,可他从来没有炼过邪门的灵器,从来没有滥杀过无辜!就连要诛灭你们平厄门,他都让我提前把那些手上没沾过鲜血的人剔出去。”

    叶檀转过脸,不再话。

    褚鹤见状也不再多,他捏着拳头站在原地发愣,直到看着水流逐渐淹没至叶檀的脚踝,才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水牢。

    未曾想却在水牢门口见到了沈海遥。

    “海遥?!”褚鹤惊讶道,“你醒了?”

    沈海遥脸色还有些苍白。他只简单披着外衣,伤势最重的左手虚虚悬在腰间。

    褚鹤赶紧过去扶住他,担忧地问:“伤口还疼吗?要不要用点止痛药?”

    沈海遥摆手,:“没事,不用。”

    他走进水牢,看到叶檀死死盯着他。

    叶檀这人,来也怪。没见到沈海遥时当真是对他牵肠挂肚,可真见到这人,这份牵肠挂肚立刻变了味,变成了又爱又恨。

    沈海遥迎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声线有点虚弱,但语气是十足的嘲讽。他问:“叶门主,我看你这表情,怎么,是不服气吗?上次你觉得败给我是因为其他的原因,难道这次你还觉得我赢你赢得不够光明磊落?”

    叶檀心里确实有几分不服气,出来的话也有点不客气,“海遥,我有时觉得你真的嘴硬——难道你心里真的认为,若只比境界,你胜得过我?”

    沈海遥笑弯了眼睛,反问道:“境界?叶门主,那麻烦你告诉我,何谓境界?”

    他举了举自己被厚厚包扎起的伤口,:“我远比你伤得更重,但我能忍住,还能利用这伤反过来给你以重创——但你,连多忍受一刻疼痛都做到。这不算境界吗?”

    他又摸了摸自己腰间的伤口,“那白玉箫本不是我的东西,它不过在我身边待了几年,便亲近我至此;叶门主亲手炼制又朝夕相处的骨鞭却不肯听主人的话。这不算境界吗?”

    “你若我功夫不如你,这我也承认。但是——”沈海遥拢了拢外衣的衣襟,对叶檀又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我确实比你厉害啊,因为我能忍受的痛苦,比你多得多。”

    *

    沈海遥不急于料理叶檀。

    他先安心养了几天伤,待伤口结痂、也拆了绷带之后,又拎着一些东西,去给温宜风和邵灵风扫墓。

    他把一条花里胡哨的裙子放进邵灵风的坟中,一边动手挖土,一边:“丫头,你想要的颜色师兄给你买回来了,但我还是得,这颜色真的太丑了。你有瞎臭美的念头,不如先好好提升一下自己的审美。我真没见过哪户人家的女儿穿的像你一样。”

    大概因为邵灵风是望尘山上唯一一个女孩子,沈海遥心里的伤感和不忍更显难熬。每挖出一点土,都要停下来缓缓,压下鼻腔里的酸涩。

    最后将那条裙子放进去的时候,沈海遥眨眨眼睛,掉了一滴眼泪。

    之后他又给温宜风烧了一本册子。

    “山脚下那几户农家,不知道听了谁的提议,联合起来给你写了几封感谢信。这些信越堆越多,最后居然订成了一本书。”沈海遥笑着,“温温,你平日里对修炼不感兴趣,这本感谢信对别人来不一定有用,但你一定视若珍宝。我烧给你啊,你慢慢看。”

    做完这些后,沈海遥扭头看了看柳玉的名字。

    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该什么。

    柳玉的喜恶并不太明显。他好像可以一直一个人,也似乎很能够融入望尘山;他看上去似乎什么都不在意,却是世间最重承诺的人。

    沈海遥曾经想过将白玉箫留在柳玉这里,只是没想到第二天一早,白玉箫又奇迹般地回到他的床头。

    那时褚鹤对他:“或许柳玉想让白玉箫陪着你,你就留下吧。”

    之后,这箫就一直被沈海遥挂在身上,与他颇为亲近。

    沈海遥陪着柳玉坐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不知该什么。

    *

    傍晚,褚鹤出来寻他。

    沈海遥招招手,示意褚鹤也过来,谁料褚鹤只是靠近几步,就停下了。他站在原地,笑着摇摇头,:“我是来叫你吃饭的,饭还在炉子上煮着,我怕一会儿忘了,就不过去啦!”

    奇奇怪怪的。沈海遥没多纠结,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跟他一起回去了。

    走出几步才知道,褚鹤来找他,是因为宁郁送来了“生花”。

    “不想在师尊他们面前提到这些东西,怪恶心人的。”褚鹤。

    沈海遥放慢了步伐,跟在褚鹤身后细细量着那人的背影。

    褚鹤刚化形的时候是真的什么都不懂。那时的沈海遥也没有多成熟,虽天天把褚鹤带在身边,真正教给他的东西倒也不多。

    那时候,褚鹤不知道把邵灵风气哭过多少次。

    多神奇呀,现在的褚鹤都学会照顾别人的想法了。

    褚鹤走出几步,发现身边的人不见了。他转过身,冲后面慢吞吞的沈海遥喊道:“快来!饭都凉了!”

    沈海遥“哎呀”一声,疾步追上。

    “来了来了。”

    作者有话要:

    *化用“逝者已矣,来日可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