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清看过的生死不在少数，但眼前这画面，还是让他难受了一下。

    一个时的时间放在平日并不算长，可放在现在，每一分每一秒对顾言来都是煎熬。

    他忍不住别过了头，却是忽然觉得肩膀一重，偏头时，嘴里被塞了颗糖。

    “你……”喻清被奶糖的味道糊了一嘴，话有些含糊不清。他声音卡了卡，移开了视线，“你哪来的糖？”

    “之前看你一直盯着别人的糖，就顺手买了些。”穆远之着，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笑了一下道：“昨天不是挺冷酷无情的？今天怎么多愁善感了？”

    喻清嚼了一下糖，又把它顶到了一旁，半边脸颊鼓起了起来，“谁多愁善感了！我只是同情心泛滥而已。”

    死亡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等待死亡的过程。

    死了没app上的倒计时只剩下了最后十秒，几个呼吸以后，喻清拿起了勾魂锁朝着顾言走了过去。

    只是他才刚走到床边，顾言身上就涌起了大量的怨气，黑色的浓雾瞬间填满了整个卧室。

    顾言他，居然变成厉鬼了！

    “怎么会这样？”喻清往后退了一步，脸上大写的不敢相信。

    为什么顾言还是因怨气化为厉鬼了？他明明已经解开了顾言的心结啊！

    喻清愣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顾言身上的怨气越来越多，黑雾冲出了卧室，将整个房间填满。

    还在争吵的顾父顾母被这突如其来的黑雾吓了一跳，声音逐渐停止，直至消失。

    顾堂偏头，看见了黑雾里一双猩红的双眼。

    “为什么……”顾言的声音已经变了个样，又低又哑，喉咙中还不停发出些「嗬嗬」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听得人难受。

    一个由黑雾组成的人形缓缓走到了顾父顾母眼前，明明刚刚还吵得不死不休的两个人，此刻却相互依偎了起来。

    顾母往顾堂身后躲了躲，声音有些颤抖，“你……你是谁？”

    “我是谁？”顾言仿佛听到了个笑话，音调拔高了几分，“我是谁你难道不清楚吗，妈妈？”

    一个时前，他在房间里割了腕。

    鲜血的流失带走了生命力，而门外的顾父顾母，还一直在吵架，讨论顾言的归属问题。

    他死得静悄悄的，根本没人发现。

    顾言本来觉得死亡是一种解脱。但在死亡前的最后几秒，脑海中突然多出来了一个声音，那个声音问他，你甘心吗？

    他，当然是不甘心的。

    顾言想，他本来可以拥有大好的人生，本来可以永远活在光里，可现在一切都没了。

    怎么会甘心呢？

    那个声音似乎是察觉到了顾言内心的动摇，蛊惑性也越来越强。

    他，那就去报仇吧。

    人生在世，本就该随性一点。既然他的人生已经没有了，又何必在乎别人呢？

    尤其这个别人，是毁掉他的人。

    心中的怨恨在这一刻被无限激化，顾言感觉有一团火在心中燃烧。

    “我要，报仇。”顾言缓缓朝着顾父顾母逼近，朝他们伸出了手。

    怨气已经腐蚀了顾言的容貌，那团黑雾中，猩红色的双眼显得格外恐怖。

    “顾言！”顾母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知道这团黑雾是自己儿子以后，恐惧也跟着消失了，“你又在搞什么把戏？我让你好好学……”

    话还没完，就被顾堂给断了。

    “疯婆子！现在什么情况了你还在这种话！”顾堂深吸了一口气，愤怒掩盖了恐惧，“言……你怎么了言，我是爸爸啊！”

    顾言冷笑了一声，抬手朝着顾堂了过去。不过他的手还没落下，一根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红色细线绕在了他的手腕上。

    顾言的手肘被拉的往后一折，几乎是整个人被甩飞了出去，他回头，看见了一脸复杂的喻清。

    “你要阻止我？”顾言歪了歪脑袋，黑雾组成脸并没有表情，“你想救他们？”

    喻清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心想他的工资又泡汤了，于是也没好气道：“我是在救你。”

    “你今天要是杀了他们，是会被天罚的。”

    善恶终有报这话并不假。好人的确难做，但所有做了坏事的人，生前或许不受惩罚，死后却必定还债。

    顾言这辈子没做错什么事，而且因他命格偏苦，下辈子一定会一世顺遂。

    何必在最后毁了自己呢？

    但顾言现在完全听不进话，他猩红的眸子盯着喻清看了半晌，忽然笑了一声，“我原以为你是个好人，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顾言着，居然直接朝喻清了过来。

    顾言几乎是招招致命，而且动作又快又狠，完全不像是一个刚死的鬼该有的身手。

    喻清侧头躲过一爪，在那团怨气凝成的黑人中，看到了许多血色的丝线，“摄魂术？”

    摄魂术是当年鬼医御厉鬼的一种禁术，对魂魄伤害极大。所以当年鬼医灭族时就被天师给销毁了。

    “这棋下的够深啊。”喻清脸色沉了沉，觉得自己有被侮辱到，“我好歹也是个鬼王。”

    “你控制一个刚死的鬼来对付我？”

    他只是最近这几百年比较低调而已，不会有人觉得他不行了吧？

    那边顾言和喻清得难舍难分，这边穆远之走到了顾父顾母面前，表情严肃。

    “你们，应该不是真的不在乎顾言吧。”穆远之不觉得自己是个同情心泛滥的人。但在某些时候，他总会觉得悲悯。

    悲悯这个，和想象中完全不同的世界。

    穆远之总觉得，这个世界不该是这样的。

    “他是你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是你一点一点养大，看了十几年的孩子。”穆远之的目光略过了顾堂，看向了顾母，“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你真的忍心吗？”

    顾母的眼神有些空洞，她虽然躲在顾堂身后，但脊背直直挺立。听到穆远之的话以后，她脸上的恐惧也散去了不少。

    “言……”顾母的嗓子有些干，“他……怎么了？”

    “他死了，割腕死的。”穆远之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他漆黑的眸子看着顾母，语气不急不缓，“你知道割腕有多难受吗？他会感受到血液缓慢的流出，重度失血休克到死亡，这个过程，长达一个多时。”

    换句话，顾言是感受着这些痛苦，一点点离开人世的。

    而这一个时的时间里，他们有无数次机会可以把顾言救回来——只要他们，推开那扇门。

    顾母的脸色一下子崩了，她嘴巴一张一合了好几次，一个字都没出来。

    她、她昨天只是太生气了才会撕毁顾言的画册的……今早也是的气话，她怎么可能会不要自己的孩子……

    某种不上名字的情绪后知后觉浮上心头，顾母突然觉得心脏又疼又难受。

    顾堂听着他们之间的对话，也琢磨出来了点什么，“你的意思是，言的死是因为她？”

    他今天早上刚醒，就看到了顾母的夺命连环call和一堆充满威胁性的短信，急匆匆地赶回来，也没来得及和顾言上话，就被顾母拉着吵了一顿。

    “不完全是因为她。”穆远之瞥了顾堂一眼，而后轻轻摇了摇头，“顾言变成现在这样，是你们俩的问题。”

    顾母是主要推手，但顾堂也推脱不了责任。

    但凡他们多关心顾言一下，都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

    那边顾言身上的黑雾又浓了几分。而他身上蔓延出去的红线的颜色也加深了不少，整个人像是一个没有痛觉的机器，只知道不停朝着喻清挥拳。

    他现在已经彻底失去理智了。

    “言！我是妈妈啊！”顾母突然朝着顾言那边跑了过去，又被穆远之给拦住了，“妈妈错了，你原谅妈妈好不好……妈妈再也不逼你了！”

    “他听不进去的。”穆远之实在是难以理解顾母的想法，“现在的他什么都听不进去，只想杀人报仇。”

    顾母一下卸了力，跌坐在地上，“怎么会……怎么会这样？我不过就是让他好好学习而已，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顾母念叨了一会，又抓住了穆远之的裤腿，“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儿子吧！我什么都可以给你，你救救他……”

    “他已经死了。”穆远之一字一顿地强调着这个事实。不过紧接着他又话锋一转，继续道：“不过这怨气不散，他还可能死得彻底。”

    穆远之偏头看向还在斗的喻清和顾言。

    以喻清的能力要对付顾言很容易。

    之所以拖了这么久，是因为顾言身上的那些红线。

    被摄魂术控制的鬼一向没有理智，而且一个不心，还容易魂飞魄散。

    喻清想着顾言之前的那些经历，总有那么点于心不忍，还想抢救一下这人。

    但……目前看来，好像有些艰难。

    就在喻清算用钢镚把顾言绑起来的时候，一阵笛声忽然在耳边响起。窗台边，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忽然出现在了视线内。

    沐医生依旧带着他的金丝眼镜，手里握着个翠绿色的竹笛，嘴角微微勾起。

    “顾言，你不想报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