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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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间的怨气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穆远之才将它们处理了没多久,竟是又一次大规模爆发了。

    喻清这才刚回冥界没两天,都还没来得及和穆远之多相处几日,就不得不再次分开。

    气得他连饭都吃不下了,一个劲在心里骂那个该死的怨气。

    “行了……”元姝被穆远之留在了冥界,她手里握着个酒葫芦,抿了一口道:“这次主上不会去太久的。”

    “为什么?”喻清下意识反问:“这次怨气的规模明明比之前更大啊。”

    那乌泱泱的一片,光是看着就觉得压抑。

    元姝的表情有一瞬间变化,她看着窗外同样乌泱泱的天空,过了好一会才:“因为这次主上有经验了。”

    喻清似懂非懂地点了下头,忽然又想起了之前冥界发生的异象。这些天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忙得他头昏脑胀,一直都没机会问。

    以至于直接错过了。

    有些事情他不好问冥主,但旁敲侧击问问元姝,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元姝姐……”喻清轻咳了一声,往元姝那边挪了挪,“冥界的光为什么没了啊?还有忘川河边的那些红色的花又是什么啊?”

    他当时光顾着冥主虚弱的身体,直接把这个问题给忘了。

    “主上没告诉你?”元姝听见这话微微有些惊奇,“他连这都不告诉你?”

    喻清突然有种心口被扎了一刀的感觉,一口老血卡在喉间不上不下,噎得他难受。

    “主上不告诉你,我也不能。”元姝饮了一口酒,眸中一片清明,“你只需要知道以后冥界再也不会有光了,以及,那些花很重要就行了。”

    这话了和没简直没区别。

    喻清瘪了瘪嘴,却是对元姝的那句话产生了疑惑。

    什么叫冥界以后再也不会有光了?

    ——

    和元姝得一样,这一次穆远之的确很快就回来了。但也和上次一样,这次穆远之回来的时候,依旧是脸色惨白,身体虚弱的模样。

    喻清拉着穆远之的手时,感受到这人掌心冰凉的体温,差点没直接哭出来。

    “我没事……”穆远之依旧是这句话,可能是看喻清的表情太过难看,他硬是挤出了一个笑容,“休息一下就好了。”

    喻清不敢扰穆远之,抽抽噎噎地点了下头。等穆远之睡去以后,他才掏出了水镜,算看看人间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让他意外的是,这一次的怨气爆发居然是因为之前坊间的那个流言。

    如果只有一个人相信,那它的确是一个流言。可如果有几百几千甚至上万个人相信,那流言也成了真。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相信这个流言,人们对其已经达到了一种近乎疯狂的程度。心中欲望疯长,随之而来的,也就是怨气疯长。

    “这群人真是!”喻清气得不行,可又不知道应该什么才好。

    他看着床上穆远之惨白的脸,只能安慰自己道:“还好冥主过几天就能修养好。”

    可有些时候,想法和现实完全是两模两样。

    没等穆远之休养好,第三次怨气疯长,又出现了。

    喻清看着穆远之越来越差的脸色,已经在心中将那群人千刀万剐了好几次。

    眼看着穆远之出去的次数越来越多,而怨气疯长的频率也越来越频繁,再穆远之又一次出去的时候,喻清悄悄跟了上去。

    如果他也会解决怨气,那穆远之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只是——

    喻清看着穆远之来到了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四周黑漆漆的一片,将所有的颜色都吞没。

    而穆远之身上黑色的衣服,也完美的和黑暗融为了一体。

    “冥主大人为什么不穿白衣了呢?”喻清声嘀咕了一句,“虽然黑衣也挺好看的。”

    但他还是觉得白衣更适合穆远之。

    那人就该呆在高高在上的地方,不染尘埃。

    喻清正想得出神,忽然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力量自前方浮现。

    他急忙支起屏障隐蔽自己,而再抬头时,却是看到了此生最为惊恐的画面——

    那些黑气,在源源不断地,朝着穆远之的心口处涌去。

    穆远之的脸色骤变,他喉间发出了些破碎的嘶吼声,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太过痛苦,手指一阵痉挛,变得扭曲。

    他整个人浮在半空中,白皙的皮肤下,是无数正在流动的黑色雾气。

    “冥主大人……”喻清几乎是立马想冲上去,可这一刻理智战胜了感性,硬生生遏制住了他的脚步。

    难怪每次穆远之回来的时候都是那副模样。

    穆远之真的,在用生命保护冥界。

    喻清实在是控制不住自己,泪水涌到了眼眶边缘,随后和断了线一样,一连串地往下落。

    他抬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发出半点声音。

    眼前的怨气依旧在不停朝着穆远之涌去。但被黑色吞没的颜色逐渐显露,四周终于是恢复了他原本的样子。

    喻清这才发现,这是在一处偏远的雪山。

    这地方,穆远之从没带他来过。

    还没等喻清将四周的情况看个清楚,那边最后一缕已经被穆远之吸收完了。

    “唔……”穆远之的黑袍在雪地里格外显眼,可比那更显眼的,是他吐出的那一口鲜红。

    穆远之半跪在地上,脸色惨白,嘴角一抹鲜血溢出。而他撑着雪地的手,手背上还有很多黑色的雾气在皮肉下隐隐流动。

    “逆天改命,果然是不简单啊。”穆远之缓了好一会才抬手擦去嘴角的血迹。

    可还没等他站起来,身体里那股怨气蹿得更加厉害,穆远之脸色一变,又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噗——”再一口鲜血吐出,穆远之有种撑不住了的感觉。

    一旁的喻清好几次控制不住想冲上去将穆远之扶起来,理智被那抹猩红一次次冲垮。

    就在他准备不管不顾冲过去的时候,突然又听见穆远之的声音响起。

    “若是让鱼儿看到,只怕又要哭了。”穆远之已经虚弱到了声音里全是气声。

    他艰难起身,走到了颗雪松前,随后指尖一道华光流转,一个浅金色的光团从穆远之的心口处飞出,和那棵雪松融为了一体。

    喻清看着这个画面,眉头再一次皱了起来。

    如果他没有看错,那个浅金色的光团……应该是冥主的魂魄?

    可穆远之为什么要将自己的魂魄剥离?

    还没等喻清将这个问题想清楚,穆远之就已经转身离开了此处,喻清蓦然回神,也急忙跟了上去。

    之后的好几次喻清都偷偷跟着穆远之,明明那些画面已经看过了不止一次,可每一次看见的时候,他都同样心惊。

    甚至一次比一次心疼。

    也不知到底是第多少次后,穆远之的身体因为频繁吸收怨气,变得越来越差。

    他大部分留在冥界的时间都在昏睡,身体也再也没有拥有过温度。

    喻清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最开始时还哭闹一番,可看到穆远之撑着虚弱的身体安慰自己,他忽然就意识到了自己的不懂事。

    在某些时刻,变故的确是让人成长的最好催化剂。

    至少这一点在喻清身上作用的很明显。

    穆远之时长昏睡,元姝也不经常在冥界。

    所有的鬼都以为自己的好日子来了,开始无视穆远之曾制定的规则,肆无忌惮地在冥界干着自己曾经想干却不敢干的事情。

    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那个曾经跟在冥主身后什么都不会的鬼,在一夜间担起了大任。

    那一夜的冥界,是血色的。

    喻清提着剑从血海中走过,看着那些试图挑衅规则的鬼,笑了,“怎么?刚刚不是很嚣张?”

    他提剑一挥,剑气直接将身后那个不死心想偷袭的鬼斩成了两段,“我看你们谁还想破坏冥主大人制定的规则。”

    穿着黑衣的少年依旧是那张稚气的脸。可如今他脸上染血,眸中无情,怎么看都像是一个刚从地狱中爬出来的修罗。

    这一刻,所有的鬼终于意识到了一个问题——这只鬼,的的确确是冥主亲自教出来的徒弟。

    而穆远之醒后知道这件事,笑着了句「鱼儿终于长大了」。

    语气中除了欣慰,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

    穆远之摸着下巴沉思了许久,又问了喻清一句话,“鱼儿可想过离开冥界?”

    他之前的确是想将喻清培养起来。在自己不在以后,让喻清担任冥主的位置。

    可自己处在这个位置之上,才发现这样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这样做,对喻清太不公平了。

    或者……穆远之对喻清心软了。

    他不愿意将这个少年束缚在这个位置上,也不愿意让他走上自己这条路。

    天道针对人类,自然不可能放过冥界。

    “不想……”喻清回答的很干脆,他黑漆漆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穆远之,似乎已经看穿了这人在想什么,“我不想离开冥界。”

    他也不想离开穆远之。

    “冥主大人。”喻清用很是认真地语气和穆远之:“我不害怕面对责任,比起责任,我更害怕在危险出现的时候,自己无能为力。”

    穆远之听见这话,沉默了许久。

    他都快忘了,当年自己之所以会选择喻清,就是因为在某些事情上,他们格外的相像。

    只有在同一条路上的人,才能并肩走下去。

    “是我多虑了。”穆远之笑了笑,抬手揉了揉喻清的脑袋,道:“鱼儿果然没有辜负我的期望。”

    甚至比他想得更加出色。

    于是,冥界第一位鬼王就这样诞生了。

    那日万鬼见证,喻清从穆远之手里接过一枚代表权力的玉佩,也接过了一份沉甸甸的责任。

    “主上,当真想好了?”元姝再一次问着这个问题。

    穆远之看了眼不远处已经越来越稳重的喻清,露出了个笑,“都这一步了,还有退路吗?”

    他起身,看着窗外黑漆漆的天空,:“如今天道最大的阻碍便是冥界,可它一定想不到,就算除了我,冥界依旧后继有人。”

    或许人类能繁衍至今,靠的就是这份信念吧。

    穆远之抬手在窗边轻点了一下,又问道:“寻找的那批人类怎么样了?”

    “已经有百人了。”元姝回他:“我把安排在了灵山,清行那边也快处理的差不多了。”

    “那就好……”穆远之叹了口气,还是朝着喻清看了去,“可惜啊……”

    他不能再陪着喻清走更长的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