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经江逐风这么一提醒, 沈春眠顿时便想起来了,这位看上去仙气飘飘的仙尊不是旁人,而正是反派的师尊, 也就是沈温如的另一位生父, 怀楚。
怀楚一生只收了两位徒弟,一是他,其二便是沈温如,而江逐风因为是以剑入道, 所以跟了剑修沈弦惊。
不旁人待那位反派如何,只这位怀长老,哪怕是后来他叛出师门、恶贯满盈、无恶不作, 在最后得知沈春眠被江逐风斩杀之后, 还是悲痛欲绝,偷偷替他收敛了尸骨,藏于青云派沈春眠的旧居之中。
后来这件事被江逐风发现,也恰巧成为了他误杀怀楚的导火索。
不过这些都已经是后话了,沈春眠刻意别开目光,低垂着眼没去看他,只是语气冷淡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虽然现在可以暂时先不管人设值,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可以为所欲为, 怀楚既然如此疼爱反派, 那他也就可能会无比痛恨他这个抢了反派身份的冒牌货。
而且他既能出关, 想必已然是突破了化蝉之境, 从元婴往上走,每一境界都走的无比艰难, 因此境界之间的差距也越来越大。
按照原著里的描述, 就是眼下的沈春眠和离恨全教, 加起来也不够怀楚一鞭子抽的。
怀楚缓步向他走近,而后忽然朝着沈春眠伸出了手,沈春眠下意识便以为他要自己,因此迅速避开。
可那一掌落下,却只是轻柔地碰了碰他的发顶:“为师......”
“罢了,”他稍稍一顿,而后叹声道,“反正你如今也不愿认我。”
“我送你的凤凰翎羽呢?那发簪与你属性相合,于你的修为有益,你该日日带着才是。”
沈春眠没想到他专程来此,不为替沈温如寻仇,也不是来训斥他这个逆徒,而是冷不丁地问起那只发簪。
沈春眠不冷不淡道:“那破簪子已被我送人了,既是与青云派有关的物件,我还留着做什么?”
怀楚却从锦囊中取出了那只凤凰翎羽,不疾不徐地替他簪入发间:“就算要送人,也不该送给那样一个魔物——你知道那姓连的是个什么东西吗?”
沈春眠摸了摸发间那只失而复得的凤凰翎羽,有些惊讶:“他难道不是被大天劫所伤,沉睡了千年的魔修吗?”
“魔修?”怀楚冷笑一声,“这世上何来修士能沉睡上千年而不灭?他是先天魔物,一出世便是生灵涂炭,先圣们联手将他镇压在天封之下,千年后大封松动,谁知那只魔剑竟被你这无知儿给捡走了。”
沈春眠:……
不是他,他没捡。
怀楚俯下身,看向他的目光中颇有几分无奈,那是长辈在对待辈时才会有的宠溺之意:“旁人什么,你就信什么吗?他向你要那翎羽,你也不作斟酌,这就随意赠予他了?”
他稍一顿,而后又恨铁不成钢道:“我在那翎羽中放了一道剑意,关键时候能救你一命……那日他来青云派,要向沈弦惊夺回他的魔骸,二人斗之中,这道剑意忽然碎了,你知道那时我究竟……”
有多担心吗?
怀楚没有继续往下,可这其中的意思却已然呼之欲出。
那日他尚在闭关,不知青云派中与修真界的变故,可他暗藏在凤凰翎羽中的剑意甫一出鞘,他便从入定中惊醒过来了。
紧接着他也顾不得还要养伤,急匆匆便往剑意所指处赶去,不过他没找到沈春眠,只见到了一只才醒不久的魔物。
在与沈弦惊联手将那魔物逼出青云之后,他便连日赶来了离恨教,他只怕沈春眠是叫那魔物给害了,这凤凰翎羽才会落到他手中。
沈春眠眼下实在不知该些什么,他见惯了旁的角色对自己的恨与惧,他们要么想要自己的命,要么便是有求于他,从他手上要走一些东西,可却没人是像怀楚这样的。
“我……”沈春眠目光躲闪,莫名被他那些话激出了几分委屈情绪来,“他太狡猾了,我一不心就上了当。”
“罢了,不过一道剑意而已,”怀楚垂下眼,细细扫了他一眼,“近来消瘦了不少,听你已跨入了洞虚之境,可怎么脸色瞧着还不如从前好?”
沈春眠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答,怀楚便转头看向他旁侧的江逐风:“逐风。”
江逐风漫不经心地系好了那半敞的衣裳,并不欲替沈春眠解释:“怀长老有话问他便是,何苦要我传话?”
“我不叫你传话,只是有一言,”怀楚道,“你在离恨的时日不短了,沈弦惊他到底是你师尊,你再如何,也不该不知会他一声,便孤身来到离恨……”
江逐风却断他道:“知会?沈仙尊料事如神,如何不知道我要做什么?长老这话连自己都骗不了,何必还要拿来唬我?”
他合上衣衾,却也并不算离去,贴坐在沈春眠身旁,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
怀楚也不欲再管他,只又回头看向沈春眠,悄没声息地探出灵气,查探了一番他身上的灵脉,随后便皱起了眉:“你中毒了?”
沈春眠稍一点头,而后转移话题道:“沈温如就住在不远处的琉光殿,你不去看看他?”
“谁给你下的毒?是那只魔物?”怀楚立即接口问,像是根本没听见他的问话。
沈春眠心里暗自吐槽道:你能不能稍微关心一下你亲儿子!怪不得沈温如会离家出走,这两个生父只怕没一个是有心的。
“左护法已给我瞧过了,是好生养着,不日便能好,”沈春眠道,“反正是没什么大碍。”
怀楚却皱了皱眉:“他知你是火灵根,还给你下这样烈的药,只怕另有图谋,他若抢不回那半具骸骨,想必又要折杀回来,再对灵气渐虚的你下手。”
沈春眠立即道:“我与他立了血契,我赠他几具合适的躯体,他也不会再来恼我……”
“什么?”他话音未落,怀楚便截口断他道,“你与他立了血契?”
还不等沈春眠答话,怀楚便剧烈地咳了起来,几声咳嗽过去,他便呕出了一口血,滴落在那月白色的襟口,像是落入月池的红色海棠。
沈春眠怔了怔,心这父子两个,怎么都爱咳血,这难道这咳血症也是个遗传病?
他赶忙起身扶住怀楚,可谁知起的太急,眼前一黑,在怀楚鼻梁上重重碰了一脑袋,差点火上浇油,将怀楚磕倒在地。
好在江逐风在身后拎了他一把,那刚咳了血的怀楚也一把捞住他。
沈春眠顿时尴尬地无地自容,等站稳了他才发现,那原本就咳血的怀楚又让他给碰出了一行鼻血。
沈春眠:……
他连忙去找那塞在衣襟里的帕子,却听怀楚淡声开口道:“别忙了,你还是躺着吧。”
完便自己从袖口处取出一张白帕,拭去了鼻下唇角的血污。
“你怎么……”
“并无大概,只是强行出关,又被那魔物所阴,”怀楚轻描淡写道,“我已是化蝉期,这点伤碍不着什么。”
他稍一顿,随后又道:“你签的那什么血契……还在你手上么?”
沈春眠摇摇头:“让他拿去了——但是起誓之前,我曾认真看过条款字目,并没有暗藏什么。”
怀楚很轻地叹了一声:“你又如何会知道他这魔物没有在那底下藏一张暗契?那日他重伤而逃,此事想必还得待我寻到他,再看看如何替你消解。”
沈春眠欲要启唇,便见他又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死死黏着沈春眠的江逐风:“我去看看温如——春眠,从前是为师没有教好你,旁的话你可以不听,但有句话,你不能不放在心上。”
“无论是对谁,总得留着几分心眼。”
他分明是在对沈春眠话,可目光却分毫不离江逐风,就是再蠢再笨的人,也能看出他的隐射了。
怀楚来时无声,去时也了无声息。
“和之前不一样了,”江逐风忽然在他耳边道,“上一世,在你死之前,怀楚并没有来过离恨。”
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沈春眠听着却有些不舒服:“话要清楚些,上一世死的人又不是我。”
江逐风却有些不近人情道:“都一样。”
“一样个鬼,”沈春眠不清不重地招呼了他一下,“没事别把死字挂在嘴边,呸呸呸。”
沈春眠懒洋洋地往下一躺,算再闭眼歇会儿,不料这江逐风却再次赖着脸皮贴了过来:“你为何要劝他去看沈温如?”
沈春眠被他烦的不清,闭着眼敷衍道:“我有病呗。”
“你如此关心沈温如,还对他没有情意?”
沈春眠睁开眼,倏然转向他道:“是,没错,我就喜欢沈温如,你想怎样?”
江逐风目光稍暗,提醒道:“你们是师兄弟,不可为不伦之事。”
“你与我不也是师兄弟,什么不伦之事,你就少做了吗?”沈春眠立即反唇相讥。
“我是沈弦惊之徒,你是怀楚的弟子,你我结合,不算不伦。”
沈春眠:……
这都什么歪理!
沈春眠见和他不清,干脆也不和他辩解了,随口便道:“我管你,我就是不伦,我就是爱沈温如了,你又能如何?”
就听江逐风在他耳边,轻描淡写道:“那我就杀了他。”
沈春眠顿时被吓清醒了,捉住他的手道:“你有病吗?那再怎么……也是你同门好友,活生生的一个人!”
“活生生的人,”江逐风冷笑一声,“活人会如同地缚灵一般,两世都做一样的事,一样的话么?”
沈春眠冷不丁被他问倒了,是了,在江逐风眼中,这些人都只不过都是被命运之笔操作的一缕无意识的亡魂。
两人顿时都沉默了下来。
沈春眠思忖了好半刻,而后才道:“我去歇会儿,你就在这里陪我。”
语罢他便拉过他的手,不轻不重得攥在手心里,生怕这疯子趁他睡着,提着剑再去戳沈温如两下。
江春眠虽然不言语,但却也躺在他身侧,乖乖将半只手交给他,半步也不肯挪动。
作者有话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