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平乐已经泣不成声，他实在撑不住，靠着墙壁滑下来蹲在地上，将这封信紧紧搂在怀中。

    曾经的康平乐以为，他可以为自己所做的每一个决定负责。在母亲过世之后，他觉得自己这一生都不会再有任何后悔的事情。即便是当初跟方钰决裂，他也不曾后悔与方钰有过这样一段感情，就如他曾经对傅明熙过的那样——万般挫折皆是历练。

    可他此刻竟是后悔至极，这一生都没有这么后悔过。

    往后，也不会再有比此时更后悔的时候。

    在这一刻，康平乐真就想直接随方钰去了，但是他不能。

    康平乐抚摸着信笺，喃喃自语：“清晏，对不起，我现在还不能去找你。以前是你想还我一片天光，现在该轮到我了。我会为你建好祠堂，内有长明天灯，外有日月星光。你等我，等我做到了，我就下去陪你。”

    跟着康平乐来的长老见他们的宗主实在悲痛欲绝，心中十分不忍，不由得感叹天意弄人。

    他们的宗主跟方宗主，本该是如晗璋天君和明熙圣君那般神仙眷侣，如今却阴阳两隔，宗主更是一腔悔恨！这份遗憾，终究是意难平了！

    白心瞧着康平乐这般痛苦，原本就悲痛万分的心情再次放大。

    但是白心也着实佩服康平乐，即便痛苦至此，悔恨至此，也没有想过用幻灵阵，如果进了幻灵阵，他就不会如此痛苦了。但他宁愿清醒着痛苦，以悲痛撑着自己完成方宗主的遗愿，并且做好准备最后追随而去，这也不是寻常人能做到的。

    白心吊唁完之后，就去看望傅明熙。

    傅明熙还没有醒过来，白心过去的时候裴文烈也在，正在跟医修询问傅明熙的情形。

    医修傅明熙已经在恢复中，只是因为受伤太重才一直昏迷不醒，还需要些时日。

    裴震戚挥挥手让医修下去，自己坐在桌边，不远不近地看着傅明熙。

    白心心里舒服了些，心想这裴震戚就算性情乖张，但也着实算得上个正人君子了。

    “也不知道傅兄什么时候醒来。”

    裴震戚没有看着在对面坐下来的白心，淡淡道：“他现在没醒过来也好，本就伤重，若是知道方钰的事，过于悲痛，一定会加重伤情。”

    白心点头：“的是，现在还是不知道的好。前方战事紧张，我傍晚就要赶回去。”

    “我再派些人跟你一同过去。”

    “好。”

    傍晚，白心也没用个晚膳就匆匆走了，其他几大仙宗又派了不少人过去。

    方钰的死再次为各大仙宗敲响了警钟，这个时候若是还不放手一搏，迎接整个人族的就是灭顶之灾！

    康平乐更是不顾仙宗长老们的劝阻，直接亲上战场，而且他也做好了有去无回的准备，提前物色好了新的宗主，嘱咐各位长老一定要尽心辅佐。其实不管他能不能活着回来，他都不会再做飘瑶仙宗的宗主。

    当白心和康平乐等到阴都的时候，双方已经再次交手。

    不过这次妖修大能并没有出来，是白风带领着一众妖族对战。

    双方都已经杀红了眼睛，特别是人、魔联军这边，方钰的战死给了这边太大的刺激，都好像不要命一般地在。

    尤其是人族，一个个都如同豁出去了，哪怕是用自己的尸体给后面的同道铺路也在所不惜。

    在这样的气势下，妖族这边出现了从妖修大能归来后的第一次弱势。

    持续了半个月的斗争，两边都疲惫到了极点，暂时休战。

    和风受伤不轻，但比起身上的伤，更重的是心里的伤。

    这次交手，他对上了殷毅。

    他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必定让人族对他痛恨万分，甚至恨不得饮其血食其肉，但是他真的怎么都没想过，有一天会在殷毅的眼中看到对着自己的明晃晃的杀意。

    他以为最多是殷毅恨他，或者不屑于再见他，但他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殷毅真的想杀了他！

    就是因为他被殷毅眼中的杀意所震，才会一不留神被偷袭重伤。

    殷毅要杀他？为何？因为方钰吗？

    双方交战，总有死伤，不是方钰也会是别人。

    可到底方钰不是别人，人心也都是偏的，方钰不仅仅是紫徽仙宗的宗主，更是殷毅敬佩之人，殷毅心甘情愿尊称的“方师兄”。

    他到底低估了方钰对于殷毅以及整个人族的影响。

    撤回阴都，和风拒绝了要为他疗伤的医修，将自己关在房间里，谁都不见。

    妖修大能其实已经不在阴都，已经去了白灵狐族。

    虽然妖修大能突破了封神大阵逃了出来，但是封神大阵多年来带给他的伤害却是实实的，而且多数都还没有恢复。跟霍晗璋、缪无涯、魔尊、殷紫阳一战，他看似游刃有余，还重伤了殷紫阳，但实际上他自己也不好过。

    上古时期，他确实是压制修为没有飞升，但如今，他根本不用压制，在封神大阵中封印万年，修为早已跌落至渡劫中期，若是再受伤，那就该跌倒初期了。他绝对不能冒这个危险，所以才离开阴都，回白灵狐族疗伤。

    只是这伤重也不是一两日就能好的，也不准还要多久。

    为了稳定军心，除了和风和阴都城主以及几位主要妖修将领之外，其他妖修都不知道大能已经不在阴都。瞒住了自己人，才能更好地瞒住敌方。

    白满自从大能出来之后，那真是应了那句话——人逢喜事精神爽，一直都是兴高采烈的。现在再没有族群敢跟他搅拌，对他的命令质疑，全部都对他俯首帖耳。

    要唯一让白满不顺心的，就是大能对和风的夸赞只多不少。

    这一天，大能疗伤之余又提了和风，阴都有和风在，就算他不在也不要紧，至少守住没有问题，等他恢复后，就回阴都去，大杀四方，到时候他自己就能灭了人、魔联军。

    白满附和着，心里却很不是滋味儿，回了书房之后还发了一通火气。

    银华过来，帮白满收拾被他扔的满地的书卷，“你现在生气又有何用？我也不想这些，但是照着眼下的情形来看，等战事结束，白风回来，在大能面前就真没你什么事儿了，搞不好大能还会让你把族长的位置让给白风。”

    “不可能！我为大能做了这么多，他怎么可能会如此对我？”

    “怎么不可能？”黄雀走进来，皱着眉看似为白满抱不平的样子，“大能若是真的那么看重你，又岂会几次三番当着你的面夸奖白风？这不就是在变着方儿的告诉你，你不如白风，要是识相的话就等白风回来之后主动让出族长之位，等他就不好看了。他估计也就是念着你多为他筹谋许久的份上，才没有明着出来罢了。但你觉得他可会因为你所做的这一切，就真的让你这个不符合他意愿的坐上族长之位，统率妖族？”

    白满咬着嘴唇不言语。

    “满啊，不是姐姐贪恋权势，姐姐以前什么苦日子没有过过，能过这么久锦衣玉食的生活那都是姐姐赚到了！姐姐还怕回到以前的日子吗？姐姐只是不忍心你做了那么多付出那么多，最后却是给他人做嫁衣，我的好弟弟本来就值得最好的！”

    白满攥紧了椅子扶手，“看来白风是不能留了。”

    “确实不能留。而且当初留着白风是因为没有能接替白风的人，现在妖修大能都出来了，我们还怕什么？不除了白风，他迟早会成为你的绊脚石。”

    “那你们可有什么想法？”

    “收买阴都的人，让他们给白风下毒。”

    白满皱眉，“那不是要搭上阴都？”

    这样杀了白风，大能又还没回去，阴都不就守不住了？

    “搭上就搭上，这有什么忙关系？反正只要有大能在，几个阴都我们夺不回来？损失一个阴都，送白风上西天，之后我们怎么都行，还可以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在白风身上。”

    银华和黄雀左一句右一句，白满被渐渐动。

    是啊，有大能在，几座阴都他们抢不回来？只要大能恢复修为，这个天下都是大能的，牺牲一个的阴都来确保自己的地位不动摇，没什么大不了。

    “好，那就这么办！银华，你去安排。”

    银华点头，拉着白满的手，“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让白风抢走属于你的一切！”

    黄雀在边上不发一言，微微低着头，留海遮住眼神，安安静静地坐着。

    她和银华本来也不想冒这么大的风险，但是当初大能归来乱了他们的全部计划，还险些暴露。这三年来他们举步维艰，就算能得到白满的信任也做不了什么，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仿佛成了笑话。

    现在好不容易大能闭关恢复修为，这是他们唯一的机会。他们不能再等了！必须动手！先除掉白风，之后就是白满。

    他们会把事情做干净，让一切都好像是他们兄弟内斗导致，到时候大能必定会重新选择一族来掌管妖界。

    黄雀知道，就算重新选择一族，最有可能的就是白虎族，而即便不是白虎族，也有可能是其他大族，总之都跟她没有关系，她也不相信银华会善待她，只怕到时候银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灭她的口。

    所以，她也该算起来了。

    别看她孤身无依，没有亲人可靠，无族群可傍，但她有的是手段！她一定会成为妖界之主！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