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惺找到顾霖时，是在他家的一间地下室里。

    明明是十二月的天，顾霖却是一身黑色短袖，但浑身是汗。

    这是樊惺第一次来这个地下室。他记得当时这个地下室还在建的时候，顾霖还没有和慕南玖在一起，他记得当时顾霖疯狂的神情，他，要是哪一天他的南宝试图逃走，他就先把她带到楼上的脚镣手铐困起来，如果她还跑就将她带到这个地下室，用那个固定了的铁链将她锁起来。

    而现在，樊惺看到的景象却是，顾霖将自己完全锁在铁链里，将钥匙不知道藏到了哪里。

    他知道，顾霖又发病了。

    他曾经看到过顾霖失控的样子，就是那次慕南玖掉入寒湖的时候。樊惺看着顾霖在他面前疯狂地嘶吼，自责自己为什么不能阻止南宝落水，可明明不是他的错，但让南宝受到伤害就会让他产生愧疚，从而自残。

    在他时候认识顾霖的时候，顾霖就是有病的，或者，是在顾霖的父亲耳濡目染和基因遗传下，顾霖从来就不正常。

    直到慕南玖突然转了性子，开始愿意和顾霖亲近，愿意主动跨越“朋友”的界限和顾霖表达爱，顾霖才好转了许多。

    但自从一个月前慕南玖中枪出事，并且醒来甚至还失了忆后，他就一直在担心顾霖会不会又突然失控。可是他没有，为了守护照顾他的南宝，这次他将自己的情绪控制地非常好，好到让他甚至觉得慕南玖医好了顾霖的病。

    直到今天，慕南玖离开了他的身边，而伤害了慕南玖的人又出现在了顾霖面前，顾霖终于克制不住自己失了控。

    樊惺看着面前嘴唇和浑身都是伤口的顾霖，心里一阵阵的钝痛。他走到顾霖面前，心酸地问道：“今天为什么没有杀了秦陆？”

    他在处理秦陆时问了他今天来的目的，他知道以顾霖的性子一枪崩了秦陆都是轻的，怎么就只是废了他一条腿呢？

    顾霖听到了好友的声音，却在昏暗的视线里找不到他的身影，喃喃着回答：“南宝不喜欢我杀人。”

    可接着，顾霖的情绪又骤然激动，他的声音嘶哑却在拼命吼叫：“我想杀了秦陆，我想要好好地为她报仇，我真的很恨他，他怎么可以伤害到我的南宝！”完，他愤怒地跪在了地上，用拳头一拳一拳地砸着地板。

    樊惺这下知道他手上的血是哪里来的了。

    整个人的状态在崩溃边缘游走的顾霖下一秒又突然安静了，他痛苦地松开攥紧的拳头，“怎么办樊惺？可是南宝不会喜欢杀了人的顾霖的，所以我不能，我不能……”

    顾霖的精神极度地不稳定，但从他的话语和动作上可以很明显地感受到他内心的矛盾和病态樊，他恨伤了慕南玖的秦陆，却深深爱着慕南玖不愿让她厌弃，他的纠结加深了自己本身就不稳定的情绪。

    他忍得浑身是汗，到了极致的时候就用身体愤怒地撞击着身后的墙壁和地上的地板。樊惺想要上前阻止，被他咬着牙制止：“别过来。我不想伤你。”

    顾霖仅存的理智告诉他不能伤害自己的朋友，但随即，他便彻底地失去了这点理智。

    他如野兽般嘶吼，似乎在忍耐着极大的痛苦。

    樊惺看着他的样子不知所措却也无可奈何，时候那次看见顾霖失控，顾霖将他送出了房间，直到第二天中午，顾霖才带着满身的伤痕走出房门，理由是平常的这个时候，慕南玖吃完中饭会出去散步消食。

    就在樊惺再也受不了好友的痛苦，想要寻找钥匙将他身上的锁链解开的时候，他只感觉一阵风从自己身边吹过，再回头时，看见本应在北方了的慕南玖抱住了顾霖，她拨开他汗湿了的刘海，看着他此时毫无感情的瞳孔，温柔地唤道：“霖哥哥，我回来了。”

    樊惺诧异地看着她，但随即，自己的手心里侵入了一只软软嫩嫩的手，他转头一看，正是自家的媳妇黎云。

    黎云对他笑了笑，看着正在剧烈喘息的顾霖和跪在地上抱着他的慕南玖，拉起樊惺的手，指了指门口。

    樊惺会意，不放心地看了慕南玖一眼，在接收到她安心的眼神后，跟着黎云走了出去。

    “怎么回事？你们怎么回来了？”樊惺的语气难掩欣喜，本来以为要孤独寂寞三天，没想到不过半天自家媳妇就回来了，这让他怎么不开心。

    黎云将房门轻轻掩上，看着樊惺张开的双臂，扑了过去，在他怀里轻轻蹭了蹭后，告诉了他在几个时前的飞机上发生的事情。

    在飞往北方某城市的飞机上，慕南玖因头痛睡着了，结果没闭眼半时，飞机就着陆了。

    无奈，两人下了飞机之后先带着行李去酒店办入住手续，看着天也晚了，再加上慕南玖的状态不好，两人算先觅食休息。

    本来好要大吃一顿，但慕南玖看到一家粥铺后就突然走不动路了，她不知道是为什么，就是对香菇鸡丝粥有种莫名的执念。

    在家的时候想吃什么，只要不是需要忌口的东西顾霖都会依着她做给她吃，可偏偏她提了三次的香菇鸡丝粥，顾霖什么也不做。

    慕南玖想起在医院时顾霖是怕麻烦，于是她主动提出自己可以帮忙，但顾霖只是神色古怪地愣了一会，然后温柔地哄着她吃别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她也没办法也只得作罢。

    这次看到了有粥铺在卖香菇鸡丝粥，她顿时控制不住自己，央求着黎云来粥铺喝粥。

    黎云对吃的一向不挑，再本来这次的出行目的就是陪好友散心，那自然是慕南玖想吃什么她都奉陪。

    于是两姐妹开开心心地在粥铺点了粥。

    慕南玖喝着喝着，突然脑子里闪过几帧陌生又熟悉的画面。

    画面里，是顾霖在办公室喂她吃零食，然后温柔地问她晚上想吃什么，她看见画面里的她要喝香菇鸡丝粥；再一闪，是她在副驾驶醒来，车子停在超市门口，她知道顾霖是去买香菇和调料了；然后就是她开车在路上逃命；最后一帧画面，定格在了一个男人拿着枪对着顾霖，而自己冲过去的瞬间……

    黎云看着原本开心喝着粥，现在直掉眼泪的好友，吓得不行，而慕南玖慢慢地转过头，带着哭腔和她：“梨儿，我全部都记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