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倾抬起头，眼泪还挂在脸上，双目红肿，眼睛里带着血丝。

    她听见祁言：“没事的，会过去的，孩子会好起来的。”

    而后祁言在她身边俯下身，安抚似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像是哄孩子一般。

    “这孩子很乖，会有福气的。”

    盖在她身上的大衣，替她挡去了这秋日傍晚的寒冷，像是厚实的安全感笼罩在周围。

    面前的男子对她笑着，眉眼之间带上了几分的柔和与安慰。

    席倾其实一直知道，祁言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外冷内热的温柔，虽然他总是寡言，但却也有着柔软而炙热的内心。

    她曾非常喜欢这份柔软，就像是在心里敲开了一扇门，里面有个软软的肉垫探出来，紧接着是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一个豹子走到自己的面前，向自己袒露出圆滚滚的肚子，然后对着自己轻轻地叫了声。

    尽管她与祁言曾经决裂，双方都遍体鳞伤，但席倾从来不去否认，祁言他真的纯澈，真诚，有着让人欢喜动心的资本与实力。

    就像此时，祁言知道自己无法真正的安慰到席倾，便在她身旁陪着她，放下了一些成见，只是这样平和地陪着她，接住了她的不安，愧疚，担忧。

    他拎得清很多事情，也看得通透。

    席倾知道祁言心里或许仍然有很多放不下的事，仍然怨她，但他在此时此刻，将这些心思全部都压了下去，只是这样静静地陪着她。

    “你也不用太过内疚，总会有解决办法的。”

    席倾抬起头问祁言：“你觉得孩子的母亲这样做对吗？”

    “这样做？是不让孩子父亲知晓它存在的这件事吗？”

    祁言坐在凳子上，拿出纸巾递给了席倾。

    席倾点头。

    “其实我没有评判的资格，毕竟我是个外人。”

    “那如果，我是如果，你站在孩子的父亲这个角度怎么看这件事呢？”

    席倾心翼翼地问着，心里有千万种情绪想出口，想告诉面前的人，想告诉他一切的真相。

    祁言转过头看了眼病房里的安安，“如果我是他的爸爸，抛却一切，我自然是希望我的孩子能平安健康地成长。”

    “那你会怪他的妈妈吗？”

    “怪她不告诉我吗？”

    “嗯。”

    “可能会吧…谁知道呢？”

    席倾低下了头，望着地上瓷砖的纹路，心里的那股情绪像一团怎样也理不清的毛线，又好像有什么东西想要破壳而出，她张了张口：“祁言，我…”

    这时，祁言手机响了。

    “抱歉，我接个电话。”

    席倾看着祁言接通电话的那一刻，眉眼间都带着笑意，那是在他脸上很难见到的神情。

    “这周末，这周末我一定去，好不好？”

    “我不会骗你的，什么时候骗过你？”

    “再忙我也会去的，嗯。”

    “好好好，我答应你。”

    …

    是旁人难以插进去的氛围，走廊里的男子对电话那旁的人轻声地哄着，惯着，仿佛是对珍宝的珍视。

    席倾有些庆幸，还好自己没出那些话，要不然冒然扰了祁言的生活，扰了别人美满的幸福，到时候也会落得个尴尬的场面。

    她感觉身上披着的大衣也挡不住这风中的凉意，感觉这围在身边的温暖就像是暂时借来的东西，早晚有一天要还回去，自己如果贪恋了本来早已就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最终也落不得个美满的结果。

    还是早些就断了念想的好，毕竟，没有希望就没有失望。

    万一人家现在已经有自己的生活了，谁又会想凭空来一个孩子？

    谁又会想凭空多一份责任呢？

    会是负担的吧？席倾想着。

    她不想安安受委屈，不想自己的孩子被他的父亲所嫌弃，与其奔赴一个未知的结果，还不如一开始就斩断了开头。

    她是一个孩子的母亲，凡事都会顾虑自己的孩子，心翼翼，亦步亦趋。

    她不敢确定祁言如今的生活是怎样的，如果他已经有了爱人，那自己又何苦去扰？

    难道我走上前对他：“祁言，安安是你的孩子，你要陪着他。”

    这种强盗一般的话，席倾不出口。

    席倾当然会为自己的孩子着想，想他在一个正常的家庭里生活长大。

    每一个母亲在这时都是自私的，都希望自己的孩子是好好的，但平心而论，安安会愿意吗？

    他会愿意被别人告诉自己从一出生便不被父亲期待吗？

    这应该比告诉他自己没有父亲更令他难受吧。

    她算生下安安的那一刻，其实就已经做好了独自抚育他的准备，只不过今天被医生的一番话动摇了心思，有了迟疑与犹豫，还好及时刹住了车，没有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祁言完电话再回来时，席倾已经站了起来，擦干了眼泪，也脱下了披在肩头的大衣，将大衣整理好，挂在手臂上，递给了他。

    “谢谢祁老师，今天陪我过来，我也替安安谢谢你，他很喜欢你。”

    然后席倾看着病房里的安安：“安安这里我先看着，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了，刚刚医生过来他已经退烧了，祁老师应该很忙吧？这里就不耽误你了，你先去忙吧。”

    席倾这一番话得进退有余，叫人挑不出差错，可却也充满了礼貌与疏离，将她与祁言距离一下子拉开，就像是陌生人一样。

    “祁老师的忙，等有一天我一定会还的，还希望祁老师不要介意，今天耽误你了，非常抱歉。”

    席倾对着祁言慢慢鞠了一躬，然后抬头笑着：“今天十分感谢。”

    祁言站在她的面前，听着席倾的一言一语，席倾每一句话，祁言的脸色就冷一分。

    “席老师如果哪天想真的感谢，那就登门拜访吧。”

    话是冷的，心也是凉的。

    席倾笑了笑，“会的。”

    “我还有事，先走了。”

    “祁老师路上顺利。”

    “对了，还是想告诉席老师一句话，没有什么不亏不欠，有些东西你终究还不完。”

    祁言完这句话，便转身离开。

    祁言走后，席倾转过身擦干了眼角刚刚溢出的泪水。

    那些两人之间曾透露出的温情在这一刻都消弭殆尽。

    像是清的大雾在烈日骄阳下变得无影无踪，像是被石子敲击的湖面终归于平静，像曾悄悄燃起的火苗被大雨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