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卓去了警局。

    法医给他电话，已经验出哪个是柳云初了。

    法医室里躺着好几具尸体，法医指了一个。

    看到那具烧焦的尸体，柳云初唇角抽了抽，有些心梗。

    她还真是从没想过，自己会有一天站着看自己的尸体。

    柳清卓一辈子没在外人面前哭过，可在看到女儿的尸体时，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柳云初心酸不已。

    前世的她没给过柳家好脸色，把爱她的家人伤个彻底。她从没孝敬过父母一天，就要他们为她白发人送黑发人。

    柳清卓把柳云初的尸体送去火化了，带着骨灰盒回了医院。

    穆初露抱着她的骨灰盒，在医院里险些又一次哭昏厥过去。

    柳云初沉叹一口气，走到穆初露身边，用透明的手在在穆初露头上抚了两下：“妈妈，别哭啦！星星就在你身边哦！”

    她没有实体，也触碰不到人类的肢体，也只能是做个动作。

    却见原本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穆初露突然一滞，侧头看着身旁的位置，试探着伸出手，心翼翼地问：“星星……是你吗星星？你是不是放心不下妈妈所以回来找妈妈了？你就在妈妈旁边对不对？妈妈感受到你了……”

    唐娆今天来看柳云清，见穆初露这副模样，满脸不忍地把她抱住，却是什么话也没。

    柳云初撑着膝盖弯下腰，看着穆初露了，脸上露出一个笑容：“妈妈，是我哦！”

    穆初露吸了吸鼻子，冲着虚无的空气笑了一下：“我感受到了，我真的感受到了！我的星星就在我的旁边！清卓，我真的感觉到了！”

    柳清卓眼眶猩红，强忍着没在脆弱的妻子面前落泪。

    柳云初不忍再看心碎的夫妻俩，站到墙角默默哭泣。

    柳云初骨灰下葬的那天，是一个阴雨天，满天的乌云沉沉压下来，雨丝细细密密的落着。

    不知道为什么，好像有人下葬时总是这样令人心情压抑的天气。

    除了柳清卓去认领尸体的那天，回到医院后又不能离开了，直到她下葬的那一天，她才又跟着家人离开了医院。

    昏迷了好几天的柳云清在她下葬的前一天醒过来了。

    可此时的柳云清再也不是那个京市第一名媛，她没了贞洁，浑身伤痕累累，就连那张绝色的脸也不再拥有。

    而柳家另一个女儿，早已惨死。

    柳家被人论道多年的两个千金，竟是以这样的方式双双陨落。

    出丧那天，柳云初走在细密的雨下，却感受不到半点雨的痕迹。

    她看向柳云清。

    柳云清没要任何人搀扶，她独自举着一把大黑伞，一身伤痕的她走得不快甚至有些颤颤巍巍，好似随时都要摔倒般。

    可她一步也没有趔趄，从墓园下一步一步走到了柳云初的墓前。

    柳云初墓碑上的照片是她是十六岁那年钢琴国赛获奖时的照片，照片被放大到只有肩膀及以上，女孩唇角勾着很淡的微笑。

    柳云清昏迷，穆初露神思恍然地守着她，因此柳云初的葬礼一切都是柳清卓这个主心骨操办的。

    看着墓碑上的照片，柳老太太只一眼就浑身颤抖起来。

    她和这个孙女儿接触不多，可那也是她嫡亲嫡亲的孙女啊！

    她还这么年轻……

    穆初露趴在墓碑前，捂着心口嚎啕大哭。

    她的女儿……她这个命苦的女儿，从沦落在外，没享过半点福和家人的疼爱，就这么永远的离开了他们。

    穆初露这些天来哭了太多次，眼睛已经红肿得不成样子，几天下来没睡过一个踏实觉，此时跌在冰冷潮湿的地面，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再一次哭昏了过去。

    柳清卓把她抱到怀里。

    管家把伞在两人头上，柳清卓伸手抹了一把泪，把穆初露交给管家：“带夫人下山。”

    柳清卓接过下人的伞，巨大的黑伞下来阴影，将他悲伤的神情给掩盖住。

    柳家最为淡定的人，竟然是柳云清。

    她摇摇欲坠地站在坟前，独自撑着伞盯着墓碑上的照片，口罩戴在脸上，眼里没有半点泪光，好似不悲不喜。

    葬礼结束后，只剩下柳家的下人站在一旁，柳清卓和柳云清站在墓前，蓝梓曜撑着伞站在柳云清身后看着她羸弱的背影。

    柳云初就坐在自己的坟头上，将所有人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不管是悲戚的、叹息的、亦或是漠然的、暗喜的。

    从人群熙攘到现在的稀稀两两。

    她听着自己爸爸声音颤抖着了许多话。

    他这辈子是他们辜负了她，要是有下辈子一定要把她捧在手心里疼，不让她受到半点伤害、不让她吃半点亏。

    柳云初唰地落下泪。

    他的爸爸，向来是个到做到的人。他的这些话，他全都做到了。

    柳清卓蹲在墓碑前，眼眶湿润地看着上面的照片，就像是柳云初就在他面前一般。

    他絮絮叨叨了很多很多，始终舍不得离开。

    他不知道，他心心念念的女儿，就在他面前坐着与他对视。

    时间过了很久，乌云堆积得天色越发暗沉，雨也越下越大。

    柳清卓终于伸出手去抚摸照片上女儿的脸，哑声笑了一下：“星星，爸爸先走了，以后会经常过来陪你的。”

    柳云初看着柳清卓的手穿过她透明的身躯摸到照片，苦涩地翘了一下唇。

    她多想抱抱面前这个好似天塌下来都不会倒的男人。

    她这么想着，就这么做了。

    她实际触碰不到柳清卓，但还是做出了拥抱的动作。

    柳清卓收回手，有种女儿就在自己身旁的错觉。

    他忍不住笑起来，低低道了句：“放心吧星星，别担心爸爸，爸爸可是这个家的支柱，爸爸不会倒下的。”

    柳云初面上也露出深深的笑。

    她知道，他们能感受到她的存在的。

    柳清卓转身，看着神色不明的柳云清，叹道：“月亮，走吧，和爸爸下山。”

    柳云清很轻很轻地摇头，声音嘶哑地出了醒来后的第一句话：“爸爸，你先走吧，我想再陪陪妹妹。”

    柳清卓知道她心里难受，没有劝什么，叹息着下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