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烟斓十八岁那年，谈沉云二十三岁。

    彼时她在京大附中读高中，如花的少女明艳动人，像初升的朝阳，璀璨无比。

    追她的人很多，但谢烟斓从心里就有一个警察梦，她义正言辞拒绝了数多追求者，投入了知识的海洋。

    时间一晃就到了毕业季，因为谢烟斓十分优秀，提前被公安大学保送录取，高考后，她请了几个好友去聚餐。

    地点定在了学校附近一家旋转餐厅，二层302包厢。

    谢烟斓到的早，她穿了一件白色雪纺裙，少女肤若凝脂，黑色长发披在身后，与她平日里刻板的形象大相径庭。

    离约定时间还有半时，谢烟斓掏出手机提前给他哥电话。

    “喂，哥，我一会要是聚会喝了酒的话，你来接我吧？”

    谢江然刚从训练馆出来，他盯着仍旧在场上训练的温恋，黑眸闪过笑意，直接无情把自己的妹妹拒绝了。

    “哎呀放心吧，我到时候让人去接你啊，不过还是少喝点酒。”

    电话挂了，谢烟斓撇撇嘴，百无聊赖的看手机。

    她前两天刚换了智能手机，界面只有几个app，谢烟斓点开央视影音，开始看军事频道。

    包厢外，服务员恭敬引着几位客人向前走去。

    为首的男人穿着一身黑色西装，一双凤眸透着阴鸷，薄唇紧抿，俊朗的脸庞十分惹眼，却让人不由胆战心惊。

    原本好端端的在会所谈合作，谁知道这位爷突然要来这个旋转餐厅。

    这个地儿在京城最北面，活生生绕了好大一个弯子。

    “先生，您的包厢号是301。”

    服务生偷偷看了眼他，完话脸也红了。

    一行人经过302包厢时，男人的脚步顿住，一双讳莫如深的黑眸看向坐在圆桌上的女孩儿。

    谢烟斓单手撑着下颌，头不时一点一点。

    她最近通宵学习，高考完还没来得及补觉，本来在看军事频道，谁知眼皮却越来越重。

    “你们先过去。”

    男人的嗓音醇厚低沉，带着一丝不可违抗的威严。

    他身后几个合作方连连点头，先一步离开。

    谢烟斓睡的很沉，浓密的黑睫卷又翘，淡淡的黑眼圈看起来有些疲倦。

    身前覆下一片阴影，男人缓缓半蹲在她面前，目光灼灼。

    谈沉云看着她沉睡的模样，紧抿的唇线弯了弯。

    “烟斓，你终于成年了。”

    谈沉云刻意放低声音，黑瞳倒映着她俏丽的模样，眸底的阴鸷悉数消散。

    他心间的悸动疯狂叫嚣着，恨不得将她吞噬。

    谢烟斓撑着下颌的手臂摇摇欲晃，白皙额头磕向桌面的那一霎，一只修长大手轻轻抵住了她的额头。

    他一动不动，感受着掌间传来的温热，两人的距离拉近，少女清甜的体香在他鼻间萦绕。

    谈沉云将她的手臂轻轻放下，抵着她额间的手过了好一会才抽出。

    约摸时间快到，楼下传来喧哗的人声。

    他看着她眉间轻皱了一下，随即起身离开。

    毫无疑问，今晚这场聚会，谢烟斓喝多了。

    她酒量不太好，只喝了几瓶啤酒，脑袋便天旋地转，之后他们还要拉着她去KTV，谢烟斓连连摆手，微醺的脸红红的。

    “我...我不去了，你们去吧。”

    吃完饭，两个女生一左一右扶着谢烟斓刚走出包厢，迎面遇上一群人刚从隔壁301包厢出来。

    萌芽初动的少女们看到为首的男人，心底像炸开了一束束烟花，直勾勾看向他。

    谢烟斓耷拉的脑袋抬起，她看着身旁两个女生一动不动，嘟囔道：“怎、怎么不走了？”

    她疑惑顺着她们的视线看去，眼前双重模糊的视线，定格到男人身上的刹那，瞬间清晰。

    谢烟斓咦了一声，她歪着头看向对面的男人，挣脱开她们的搀扶，跌得撞撞向前走去。

    “沉、沉云哥，好巧啊。”

    谈沉云单手扶着她，浓眉一挑，“不巧，哥哥在等你。”

    所有人当场石化。

    谈沉云无暇顾及，看了眼身后的合作方，冷冰冰道：“明天，我要看到具体的合作方案。”

    合作方们心里很不满。

    他们从会所跑过来陪大佬在包厢里坐了整整两个时！！

    算了，得罪不起。

    “沉爷，您慢走。”

    谈沉云横抱起谢烟斓，走到一脸懵逼的那群同学面前。

    “单已经买了，各位早回。”

    “......”

    晚上十一点，沥青的马路旁，一道纤细秀挺的身影走路跌跌撞撞。

    “沉云哥。”

    少女醉醺醺拉着男人的手，撒娇晃来晃去。

    谢烟斓不喜欢坐车，谈沉云便陪她走路。

    谈沉云紧紧牵着她的手，一直沉默。

    “沉云哥，你怎么不理我？”

    “沉云哥！你陪我、话嘛。”

    少女清澈软萌的声音一声声响起。

    谈沉云不由屏住呼吸，眸底的狂热快要掩藏不住，他仍旧在礼貌克制。

    这是谢烟斓人生中第一次喝醉，她清醒时像古板的老头，一言一行都很规矩，丝毫不会做出任何逾越的事。

    谢烟斓了个嗝，她不开心了，醉眼朦胧看着眼前俊美的男人，嘴巴撇了撇，很委屈。

    她甩开谈沉云的手，站在原地气呼呼叉着腰，精致的脸红的不得了。

    “谈沉云，我、我命令你，现在立刻让我摸摸你的头！”

    谈沉云扶着她的肩，眸底的宠溺溢出，他轻笑出声，而后弯下了腰。

    好可爱啊，想抱回家藏起来。

    谢烟斓踮起脚尖，葱嫩的手在摸他头顶的片刻，忽然双手捧着他俊美的脸庞，四目相对。

    一股电流在迅速穿过他的心脏，渗透四肢百骸。

    谈沉云的呼吸乱了，克制的礼貌和君子修养，在此刻坍塌。

    “沉沉——”

    软糯的嗓音响起，谢烟斓笑着靠近，鼻尖蹭了蹭他，亲昵的撒娇。

    “沉沉，我今年十、十八岁了，已经成年了。”

    黑暗中，她的眼眸很亮，像璀璨的星，晃了他的眼。

    不等他回应，谢烟斓又摸了摸他的薄唇。

    “沉沉，你怎么老、老躲着我，我想你，都没理由去见你...”

    话落，她闭着眼吻了上去。

    轰——

    谈沉云心底掀起骇浪，他站在原地任由少女吻着。

    他皱了皱眉，深邃的黑眸偷偷红了。

    不记得吻了多久，谢烟斓双手环着他的肩膀，迷迷糊糊看他。

    “沉沉。”

    谈沉云性感的喉结上下滚动，僵在半空的手没勇气抱她。

    他怕眼前的一切都是梦，也怕姑娘醒来以后会反悔。

    谢烟斓嘿嘿一笑，拽开他的衬衫衣领，继续耍流氓。

    “沉沉，我想吃草莓。”

    谈沉云反复深呼吸，他听到自己声音一点都不稳。

    “好、我，我带你去买。”

    怀里的柔软傻笑一声，忽然朝他的脖颈上吻去。

    凌一点，谈沉云抱着怀里熟睡的女孩儿回了谢家。

    这套房子在京大附中周围，谢烟斓一个人住这儿，谢江然偶尔会过来。

    漆黑的客厅里，谢烟斓躺了没一会，便又迷迷糊糊坐起来。

    她看到浴室的灯开着，想也没想就走了过去。

    玻璃门忽然被拉开，谈沉云迅速将浴巾裹在腰间，眉眼温柔。

    “沉、沉沉，我以为你走了，不要我了。”

    谢烟斓委屈完，揉了揉眼睛，怯生生看着他。

    谈沉云只觉刚熄灭的火又燃了起来，他自幼读佛经，常年清心寡欲，也就只有一个谢烟斓，能让他破了所有戒。

    热气氤氲的浴室里，他脖间大片暧昧的红痕很显眼，谈沉云叹息一声，牵着她走出。

    因为极致深爱，才舍不得碰她一丝一毫。

    他最舍不得她哭。

    主卧的双人床很大，谈沉云将她抱在床上，扯过薄被轻轻盖上。

    谢烟斓与他十指相握，闹着不睡。

    半大的姑娘也不知道在哪儿学的，了很多让他面红心跳的情话。

    谈沉云坐在地上，丝毫不敢逾越，望着她时，眸底的狂热和占有欲丝毫不掩饰。

    他的祖宗，真是要了他的老命了。

    “沉沉，你怎么不睡。”

    谢烟斓的醉意越来越深，那双水波清澈的黑眸眨呀眨，“沉沉，你喜欢我吗？”

    “喜欢。”

    “你喜欢我，为什么不告诉我？”

    谈沉云拂开她额前的刘海，指腹摩挲她的脸颊，无尽深情。

    “我不敢，怕你嫌我老。”

    他长她五岁。

    “谁的？你不老的，我最最最喜欢你了。”

    谈沉云眉眼舒展，笑的很开心。

    他的醉鬼好可爱啊。

    谢烟斓在床上扭来扭去，忽然扯开薄被，朝他身上扑去。

    谈沉云双手环着她的细腰，两人齐齐跌在地毯上。

    “阿烟，你快下去。”

    谢烟斓紧紧抱着他，语气含糊，“我不，我要抱着你睡。”

    谈沉云怕她磕着头，一只手轻轻护着她的后脑勺，眼底染了情欲。

    后来啊，他一整夜没敢乱动，任由他的祖宗亲。

    谢烟斓很喜欢很喜欢谈沉云。

    从那天以后，他才明白，原来他喜欢的人，也在喜欢他。

    再后来，谈沉云哄她睡着后，半夜离开了。

    第二天清醒以后，谢烟斓忘的一干二净，根本不记得。

    两个人好像一瞬间又回到原点，谈沉云看着她上了大学，看着她身边无数追求者，心痛到无法呼吸。

    “负心女，亲完就不要我了...”

    酒场里，谈沉云几乎夜夜宿醉，眼睛红的一塌糊涂。

    他每天原本会按时诵佛经，后来，直接把酒窖搬到了佛堂。

    恶徒不论时间长短，心底仍旧住着魔。

    谈家的男人，无一例外，都是魔。

    他的侄子，后来为了追女孩儿，不就跑到了国外？

    谈沉云曾问过谈司夜，“那个温恋，就让你这么着迷吗？”

    着迷到他天天要看她的比赛视频。

    着迷到，为了让温恋能看他一眼，不惜叫人把自己往死。

    “三叔，她呀，可是我的命。”

    “那天，她为我涂药，我心里欢喜的差点要死了。”

    “就算能死在她怀里，也值了。”

    ......

    爱情啊，果然是毒，一沾就上瘾。

    转眼间，谢烟斓升到大四，她被分配到交警队实习，寒冬腊月，她几乎天天要站岗。

    京安大道那时有些乱，很多酒驾司机知道那边比较偏远，警察很少过来巡查，胆子便大了许多。

    谢烟斓沉淀几年，眉宇间带着几分英气，话凌厉，让校园里很多人都怵她。

    晚上十一点，京安大道在路中央放了路障，跟她一个队的还有四人，他们分别守着一个口挨个排查。

    一辆白色货车开过来了，车窗降了一条缝，驾驶室上的男人五十有余，肥头大耳。

    “您好，请降下车窗，配合检查工作。”

    谢烟斓一手拎着警棍，一手拿着酒精测试仪，眸光凌厉。

    司机看是个姑娘，顿时心里松懈了一些，把车窗降了下来。

    一股酒味扑面而来，谢烟斓冷笑一声，这都不用测了，妥妥的酒驾啊。

    司机把手伸出窗外，一把握住她白皙的手腕，色眯眯的摸了摸。

    “哟，女警，要不要跟叔叔玩玩？”

    谢烟斓挣了挣，男人握的很紧，她冷笑一声，手肘猛地向他砸去。

    男人的脖子传来骨折般的剧痛，他慌忙松了手，疼的吱哇乱叫。

    “你这个婊——”

    男人愤怒骂她，话音未落，看到她身后站着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的，那双眼阴鸷的可怕，像要吃人一般。

    谢烟斓掏了掏耳朵，刚算教训人，身后忽然传来声音。

    “我来。”

    短短两个字，谈沉云话音刚落，将她护在身后，利索开车门将男人拖了出来。

    谢烟斓心漏跳一拍，她动了动唇，却什么都没。

    “哪只手碰她的？”

    谈沉云俯身，他一脚踩着男人的手骨，在地上狠狠碾着。

    那双阴沉眸子腾起滔天怒意，谈沉云忽然想起什么，转身看她，眸底柔和。

    “烟斓，转过身去。”

    谢烟斓怔怔看着他，不知怎么，很听话的转身了。

    凄厉的惨叫声响起，男人的两只手都骨折了。

    那晚，谈沉云一言不发，站在她身旁看她查酒驾。

    所有司机瑟瑟发抖看着女警身后的男人，都乖乖配合检查。

    后来，他们也曾因为一些事碰过面，但彼此礼貌又疏离。

    她叫他沉云哥。

    谈沉云某天送她回家时，破天荒跟她提要求。

    “烟斓，以后叫我三哥。”

    他心底也其实一直有疑问，若是在她酒醒第二天，他去告白，或许他们就不会错过这几年。

    他的负心汉，就早该是她的，不是吗？

    他信佛，骨子里却邪佞又张狂，带着一身自卑，在她面前保持长辈形象，丝毫不敢逾越。

    她胆，深爱一个人很多年，却又要装作从未心动，从未喜欢过的样子。

    直至谈沉云中枪那一天。

    在顶层走廊里，他慌张走出来，谢烟斓心底欢喜的不得了，被他抱进怀里后，她一时放松警惕，全然没注意到危险来临。

    谢烟斓原本想那天之后，她就表白，她明明很喜欢很喜欢...

    枪声响起那一刹那，谈沉云将她推开，胸膛中弹，流血不止。

    医院。

    充斥着消毒水的走廊里，谢烟斓站在手术室门前，早已麻木。

    她不停握紧拳头又放松，眼泪像决堤的海，那一瞬间她才清楚的知道自己原来这么害怕失去。

    直至天明，手术室的灯灭了，医生走到她面前摘下口罩。

    “病人已脱离生命危险，那颗子弹若再偏两毫米，怕是就不行了。”

    谢烟斓临近研究生毕业，开始在警局医院和学校三头跑，她跟谢家的厨师学做了很多很多菜，换着花样给他补身体。

    “阿烟，你喂我好不好？”

    “阿烟，我睡不着，你给我讲故事听好不好？”

    “阿烟，你会对我负责吗？”

    “阿烟，枪伤好疼，我要你抱抱我。”

    谢烟斓无一例外的对他百般顺从。

    直到那天他睡着，谢烟斓坐在床边偷亲了他的唇。

    她好像上了瘾，不知他早已醒来，就这么把人按在床上亲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