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国都是带了饭去学校，中午只有老俩口在吃。

    顾富英做好了饭，见孙红梅回来，没多大表情道：“回来啦？赶紧去洗洗手吃饭。”

    孙红梅洗完手，刚坐下还没动筷，就听到敲门声，以及驴蛋的喊声：“奶！开门，我来了！”

    孙红梅没吭声，也没动。

    她没动，顾富英就更不可能动了。

    桌上只能听到筷子碰到碗壁的清脆声音，以及门外越来越不耐烦的驴蛋的叫骂声：“奶！我都看到你进屋了，为啥不给我开门！开门啊！开门……”

    “你个老不死的！居然不给我开门！以后我都不叫你奶了！娘的果然没错，你就不是个好东西……”

    驴蛋走后，从头到尾，顾富英都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见老妻脸色刹白，他给对方夹了筷子咸菜，“怎么想通不让他进院的？”

    顾富英早就看出这驴蛋的本性，很支持老大的教育方法，但奈何孙红梅是个脑子不清楚的。只要老大饿着驴蛋，后者嘴甜来蹭饭，保准孙红梅开门，祖慈孙孝的画面上演。

    “我去找李秀英的时候，她要想老大三婚和睦，就不能对驴蛋这么放纵。”孙红梅有些茫然，“但驴蛋平时都挺乖的，谁晓得……”

    “会话这么难听？”

    孙红梅迟疑了下，点头，“当家的，你这……”

    “老二家的，虽表面凶悍了点，但好歹做事靠谱。这次你用老三家的名义买粮，她给便宜了多少钱？”

    “……一毛。”

    “……”行吧，一毛钱也是钱，好歹也便宜了些。

    孙红梅：“不是每斤便宜一毛钱，而是一共便宜一毛钱。”

    顾富英额角凸凸的，又道：“总比去黑市倒腾的好，供销社的话要粮票，那点粮票都要攒着给爱国吃的。老三家再困难，咱也不能动用属于爱国的东西。”

    孙红梅赞同地点头，又骂骂咧咧的，“儿子都是来讨债的，就爱国听话些，向着咱们二老。”

    顾富英：“总而言之，你要想日子过舒坦点，还是顺着老二家的吧。她话确实歪理多，但有些话的不错的。”

    “那我也分不清哪些是歪理哪些是不错的。”

    “你别被她激得一个意气用事就成，凡事多回来问问我。”

    “行。”

    “对了，粮食给老三家寄出去了吗？”

    “放心吧，我做事你还不放心的？”

    顾富英点头，“没去学校看爱国？”

    孙红梅局促地捏了下衣角，“我要背粮食寄出去，穿得灰怂怂的，哪好意思去学校看爱国给他丢脸啊。”

    顾富英不太赞同，“什么丢不丢脸的，如果读了书就是爷奶去看他觉得丢脸的话，这书是读回肚里去了吧。你也别觉得不好意思，以后得经常去看看，让他意识到有个乡下的爷奶是正常的。”

    “我也就，爱国那孩子一向孝顺，哪会觉得我去了就是丢脸……”

    “你这性子也得改改。”

    “改啥，这大半辈子都这么过来了，哪还能改啊。”

    ……

    驴蛋抓起河边的石子，在河面了个水漂，摸了摸扁平的肚子，又摸到了曹寡妇这里。

    曹寡妇刚睡着，其余三哥俩边做家务边道：“也不晓得驴蛋要到吃的没有。”

    “他奶一向重男轻女，他又是个男娃，不得捧在心尖尖上疼啊？”

    “驴蛋咋还没回来，我饿得肠子都发青了。”

    驴蛋不但在孙红梅家吃，走得时候还管拿。他一向和同母异父的三个哥哥亲，三个哥哥经常护着他，他能不亲吗？殊不知，三个哥哥也是看在他拿回来的几个馍上，才护着他的。

    “该不会今天没馍馍了吧？”

    “怎么可能，估计还在吃呢，这才啥时候。”

    “他奶对他可真好，我要是他奶亲孙子就好了。”

    “咋，还不稀罕和我们做亲兄弟啊？”

    “和粮食比起来，亲兄弟有啥，你就没有这想法过？”

    “哈……估计也就驴蛋傻，娘的话啥都听，他奶不好，他就跟着骂。也不想想平时没饿死，还不是他奶的功劳。”

    “娘还不是为了巩固驴蛋啊，想着跟那个后爹复婚。娘的想法也挺天真的，咋可能复婚嘛，后爹和他新媳妇儿感情那么好。”

    “行了，别了，干活。”

    驴蛋脸色不太好，没再往娘的院子里凑，想上山看看有没有吃的。

    结果一上山，就撞见后娘杨佩佩。

    杨佩佩淡淡地看了眼他，刚想绕道，驴蛋就捡起地上的石子，往杨佩佩裤腿一掷，“喂！后娘！我饿了！有吃的没！”

    杨佩佩扫了眼裤腿，抿着唇，半响才道：“没有。”

    “为什么会没有！家里粮食钥匙不是在你那儿嘛！你骗我！”

    杨佩佩反问：“你是不是去你奶那儿了。”

    驴蛋沉默了瞬，杨佩佩又问道：“你奶没给你吃的？看来，连你奶也放弃你了。”最后一句话她压低了音量，似乎不怕，她俯下身，又低声道：“是不是你娘也没给你吃的？活该呀，就你这脾气，把你奶也给气着了，你娘又是口蜜腹剑不做实事的，你就等着继续饿肚子吧——”

    “我不准你这么我娘！！”驴蛋把杨佩佩狠狠一推。

    原本只是跌倒在地的杨佩佩，见来了人，连忙在这坡了个滚，咬了咬牙，额头磕在了石头上，当场就见了血。

    “我的妈呀！这是咋了！！”

    杨佩佩坐起身，哭得我见犹怜，“我不就问你娘有没有给你吃的吗？驴蛋，我虽是后娘，但自问对你不薄，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之前掉了孩子还不算，你非要我的命，给你亲娘腾位才甘心吗？”

    闻言，四周开始对驴蛋指指点点起来。

    “我记得这驴蛋一直冲事，原来是想把后娘挤走，给亲娘腾位啊。”

    “驴蛋年纪，也不想想人顾老大还会不会要他亲娘。”

    “是啊，带三个孩子呢，谁愿意养三个外姓的儿子？长大后心思野着呢，还是自己儿子养老靠谱些。”

    “可不是，当初顾老大娶了曹露那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我都看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