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红梅也想多关心关心孙子的情绪，可耐不住李秀英下厨这个巨大诱惑啊。

    只要李秀英下厨，即便嚯嚯完家里油，走前李秀英还是会补上的。

    一进门就瞧见李秀英将腌好的肉丝往油锅里倒。别人家用油都是用筷子沾一下，意思意思，有点油味儿就差不多了，李秀英倒好，一用就是一勺油，无论是炒素菜还是荤菜，都没见过她用油少的。

    还别，油用多了还是有好处的。

    比如平日里吃得乏苦的野菜，到李秀英的勺子下也能吃出清爽的口感来。

    一道青椒肉丝，烂肉粉丝，回锅肉，炒莴笋尖和醋溜土豆丝，最后一道青菜肉丸子汤。别其他人了，就是和李秀英处处作对的孙红梅都忍不住下意识做出吞咽口水的举动。

    顾富英和爱国刚从地里回来，老远就闻到油烟味儿，各种香味儿在空中飘荡，让与他们同行的队里其他队员勒紧了裤腰带，纷纷露出羡煞的表情来。

    “顾叔好福气啊，家里又在放油炒肉吧？好香啊。”

    “我都快吞清口水了，啥时候顾哥拉上我去你们家吃一顿啊？”

    “你可拉倒吧，家里没粮食啊，还去顾哥家里蹭饭？脸皮咋这么厚呢。像我和顾哥关系这么亲……顾哥我受不了了，我先走了。”这香味儿，简直把他肚子里蛔虫都给勾出来了。

    顾富英也在想李秀英做了啥好吃的。

    李秀英每次回来确实会带些国营饭店的菜，可那都是做给大队队员们看的。只是第一天吃个肚儿圆，之后，李秀英都会躲着吃独食，家里饭菜都是孙红梅做，至于会不会饿着孩子们……李秀英只让孙红梅做菜的时候多放点油，不会再多拿出一份物资来。

    倒是什么麦乳精和红糖，还有给爱国的大白兔奶糖没断过。

    总体来，李秀英对爱国这侄子还算照看。

    一想到今天是李秀英下厨，顾富英就加快了脚步。

    找了根木棍在院外刮干净脚底的泥巴才进院子，洗了个手，换了双布鞋，才问萎靡不振的狗蛋：“你娘做啥好吃的了。”

    狗蛋没功夫掰数，叹了口气，“要不爷自个儿去厨房看？哎——”

    “你一个娃娃，咋整天叹气。你吃饱喝足，穿的还是好料子，咱大队有人家比得上你？”

    狗蛋抬头看了眼顾富英那张脸——

    孙红梅其实下地的时间不多，主要是把持家里，也亏得家里人不多，才能看起来比大队同龄的老姐妹儿年轻些。但顾富英就不一样了，皮肤黝黑，满脸皱纹，若不是平日里肚子里有油水，干活儿早就不起劲儿了。

    狗蛋惆怅，“爷，你……”好老好黑啊。

    话，当然不敢出口啦，只敢在心底评价下。

    顾富英摸了摸自己脸，“我咋啦？”

    “你好多汗呐，要不要用井水冲冲？”

    顾富英：“哎，我当啥呢，行，爷去冲冲。”

    李秀英和孙红梅将饭菜端上桌后，前者看萎靡不振的狗蛋殷勤得很。

    孙红梅刚想动筷子，就听李秀英那婆娘道：“大家先停停，我有事要。”

    这是拿出一家之主的作风来了。

    自从刚分家那会儿，李秀英过要当家做主外，其实也没咋管过家里的事，毕竟管事得分部分精力出来，是美食不够香，还是热闹不够看？她干啥想不开？

    于是所有人搁下筷子，看向李秀英。

    即便她没有表明，但家里发生的大事哪个不是她当家做主的？

    “鉴于狗蛋已经长大，可以替家里分担负担，我决定明天让狗蛋跟着下地。”

    此话一出，所有人哗然。

    第一个提出反对意见的便是孙红梅：“不行！我不同意！”

    李秀英笑眯眯的，没回应，顾富英见状，劝道：“老二家的，其他的事可以闹闹玩玩，但狗蛋只有十二岁，正是长骨头的时候，你让他下地农活儿？那不是阻碍他发育吗？你看咱们生产队，有几个早早下地长个的？”

    李秀英：“爹懂的倒是挺多。”

    孙红梅：“李秀英！你想害死狗蛋是不是！他可是你亲儿子！”

    狗蛋心底疙瘩了下，整个人都有些摇摇欲坠。

    长不高……

    那且不是和之前大牛哥一样？

    谁见了都得嘲笑他？

    那不是比变黑，加速苍老可怕多了吗！

    狗蛋流下真情实意的眼泪，抱着李秀英的大腿，痛哭起来，“娘，不要啊，蛋儿不想成矮子，蛋儿要变成大高个儿……”

    李秀英啧啧地抹了把狗蛋的眼角，“泪水还挺多。”她有象征性舔了下，“还是咸的，看来没有滴水在里面。”

    “娘……”

    “乖，蛋儿，娘问一句你答一句哈。”

    “嗯嗯嗯。”狗蛋鸡啄米般点头。

    “家里谁最大啊。”

    “娘！”狗蛋义正言辞地喊道。

    “最听谁的话啊？”

    “娘！”

    “好！”李秀英轻拍完手，指着孙红梅道：“咬她！”

    孙红梅：？？？？！！！！

    李秀英！你是不是有毛病！！！

    狗蛋为难，“可她是奶……”

    “哦，不听娘的话啊。”李秀英语气透着一丝惋惜，甚至意味深长。

    狗蛋立马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奶！对不起了！”

    顾富英猛地起身，“够了！”

    与此同时，李秀英单手抵着狗蛋冲出去的额头，听到声音，对上顾富英的视线。

    李秀英莞尔，“怎么，爹有发言权？”

    顾富英：“……”他缓缓坐回位置。

    孙红梅也处在呆滞的世界内。刚刚她瞧见了啥？向她冲来的恶犬……

    李秀英这个毒妇！居然敢这样对她孙子！

    孙红梅刚想冲动，还没起身，扫了眼一桌子好菜……算了，吃完这顿，下顿再吧。

    李秀英温柔地摸着狗蛋的发丝，“你可是娘的亲儿子，娘咋舍得让你下地呢。”

    狗蛋流出心酸的泪水，娘，你长大了……

    “但是啊……”

    狗蛋脸色微凝，有了不祥的预感。

    李秀英又道：“你哥像你这个年龄，下地拔拔草，帮忙上山倒腾些野菜柴火绝不在话下，甚至每天天还没亮，就把水缸的水挑满了。你呢？蛋儿啊，你要有自觉啊。”

    狗蛋觉着，只要不是扛着锄头下地，把腰给压弯了，长不了个儿，一切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