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恍若像天塌下来般，整个人神经恍惚。

    李秀英脑子嗡嗡直响，脑海里回荡着狗蛋出生时到早上离家时的画面。

    一只，被兰花花一直那么奶大，她嫌弃过这儿子皮，到处惹是生非。为了提高他的体质，她还专门找了半年时间，为他淬炼，就是担心他大一点遇到突发状况，和兰花花一样没法子反抗留下心理阴影。

    可他……

    咋就没了呢？

    那可是她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的亲儿子啊……

    李秀英平时风风火火的，真到悲恸到绝望的时候，反而安安静静的，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她一边抹泪，一边笑着跟陌生的医生解释，“看我，泪腺太发达了……刚刚耳朵不太好使，医生你啥？”

    医生也不由地为之一动，刚想啥，被李秀英抬手断，“我想起来快吃午饭了，我得回去给蛋儿做爱吃的红烧排骨，炒肉，他最爱的冰汽水也得备着，否则老是不着家，到处野……”

    她刚挪动一步，腿就跟软了似的，噗咚跪了下来。

    前面的青年们瞬间弹跳开，生怕受了这份大礼。

    李秀英想抬腿，却怎么也使不上劲儿，她只能用笑来掩盖尴尬和泪水，“这腿也是，不听使唤了……”

    李有男在一旁有些不忍直视，鼻头一酸，刚想扶起大姑，就听到一声脆响带着狐疑道：“娘？你跪地上干嘛？前面有佛要拜吗？”

    李秀英：“……”她一定产生了幻觉，不然怎么觉得前方就是狗蛋呢。

    “娘？”

    大柱总算道：“英婶，出事的不是狗蛋，是另一个人。他身体一直不好，我们不要他跟着，他偷偷跟着，结果要不是狗蛋察觉到，估计啥时候一起溜进的水库都不晓得……”

    李秀英迷惘的双眸逐渐清明起来。

    狗蛋走近后，再次试图呼喊：“娘？”

    李秀英先是摸着狗蛋五官，感受狗蛋身体的温度……

    清醒了。

    彻底清醒了。

    她手上徒然一使劲儿，面部表情也狰狞起来，腿上也有劲儿了，站起了身，“兔崽子？我前方有啥？有佛拜？老娘前方有你个兔崽子！跟老娘回家！去他娘的红烧排骨回锅肉！老娘让你见识见识竹笋炒肉的厉害！”

    “娘娘娘！轻点轻点！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哎哟……”

    半个时后。

    兰花花边吃着碗里的饭，边恍然地点头，“所以，是邻居信息有误，报错了，然后娘到了医院先入为主，没听其他人劝，以为弟弟真挂了？”

    李有男也被强留下吃了顿饭，不过这顿饭的确吃的有些曲折。解释给兰花花听的也是她。

    李有男点头，“是的。”

    兰花花懂了。

    让娘在这么多人面前丢了大脸，又是哭又是跪的，可不得让弟弟受受罪吗？

    兰花花觉得，和弟弟现在的受罪比起来，当然是娘的脸面更为重要。

    兰花花给李秀英夹了筷子菜，“娘不气了不气了。”

    李秀英火气没降，倒是笑得阴沉，目光直勾勾地盯着狗蛋，后者就跟受了老鹰惊吓的鸡仔似的，不仅得跪着，头顶一碗水不，还得控制身体不要抖得厉害。

    他哪晓得，平时对他爱答不理甚至还嫌弃的亲娘，关键时刻还挺爱自己的嘛！可他现在宁愿不要亲娘的爱。

    他人还活着，当然是娘的脸面最重要了。

    脸面一丢，那受苦的不就成自己了吗？

    狗蛋委屈道：“这事得怨邻居，她没搞清楚情况就乱报给娘……”

    李秀英冷冷地敲了下碗壁，断狗蛋的话，“水库那么危险，是你几个孩子能去的？”

    “那我也不是没事吗？”

    当时他把那个偷跟的人冲水库捞出来后抱去了医院，护士见他全身湿哒哒的，怕他感冒，给了身干净的衣服让他去厕所换上。所以当时所有人都守在手术室外，唯独他不在……

    这也是李秀英一开始误解了的原因之一。

    李秀英冷眸扫了过去，“没事，所以，下次还要去水库？”

    “这不是想捞鱼给姐尝尝鲜嘛。”狗蛋赶紧给兰花花眨眼。

    奈何这次，兰花花始终站李秀英这边，当做聋女瞎女，俩手不掺和事当中。

    弟弟啊，不是姐不帮你，而是这次你实在做的太过分了。兰花花问心无愧的内心感慨。

    李秀英：“捞鱼？家里缺那几条鱼了？”

    狗蛋咬了咬牙，既然姐不帮自己，他就只能把兄弟出卖了！对不住了兄弟！

    狗蛋试探性道：“娘，你都不好奇这次是谁组织的吗？”

    “不管是谁，你既然答应了，那你就有一半的责任。”李秀英冷声道：“我看这次闹出了人命，你们谁还敢再提水库。”

    的确，狗蛋没事，但还是有孩子出了事，这事闹得还挺大，但狗蛋作为英雄没被殃及。县长还为此把水库给封了阵。

    李秀英担心狗蛋这子再出啥事，这几天都是专门骑了车送臭子上下学，也防止他路上逗留。

    这事儿还溜进了同事们耳中，八卦道：“听你儿子也差点出事？”

    雨过天晴后，李秀英每天过得像阳光样明媚，一提到兔崽子，她就有些忍不住咬牙切齿，“何止，我当天把他领回去，差点没把他皮剥了。”

    “哎呀呀，你家子还算勇敢的，把人给捞了上来，听医生那走的孩子身体虚，不然……要是活下来了，你儿子倒成了英雄。”

    李秀英眉头松快了些，道：“不提这些了，人都走了，还是少议论这些的好。”

    虽现在不能封建迷信，但大家伙儿都习惯了忌讳，这是刻进骨子里的东西。

    这事暂且掀篇，李秀英给狗蛋处罚，除了体罚，还有作文，每天俩篇，不带重样，就让狗蛋自个儿绞尽脑汁想去吧。

    隔了没几天，李秀英收到生产队来的电话。

    听是鸡厂出了些问题，现在顾长亭又没回来，只好李秀英磨枪上阵了。

    兰花花让她很放心，她找个周末时间，把狗蛋拎在身边，一起回到了顾家生产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