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面前的人类迟迟没有动弹, 饕餮眯了眯眼那一双仿佛融着黄金的兽眸，眼底冷色渐浓。

    它肯开口放这个人类一马, 虽然是出于不想费事的心态，但这对于它平时的行径来已经是非常难得的仁慈了，既然人类丝毫不领情，它也就懒得再做多余的事了。

    人类这种没一点油水的生物它吃是不会吃的，直接一下拍死免得碍事, 旁边那只美味的九尾狐才是它看中的零食。

    这么想着，饕餮也不再犹豫, 四蹄微动，转瞬间已经到了人类面前, 敷衍挥出一只前爪，这看似没用力的一爪带着一股阴寒的万钧之力, 要是真被拍实了, 苏断的命估计也就交待在上面了。

    苏断被这股力道压迫的后背一冷, 果断拿出一个道具，对准饕餮即将落下的前爪扔了过去。

    道具和饕餮的前爪相碰, 瞬息间以接触中心为原点激起一阵力量的波浪, 甚至连空气都隐隐被这股波浪撕裂出了细的空间裂缝, 极不稳定地在空中开合着。

    “吼——”

    饕餮发出狰狞的怒吼。

    苏断还是吃了颗升级版的菠菜，这玩意虽然不能让他败饕餮，但提高一下身体反应速度还是没问题的, 见饕餮被道具绊住, 连忙迅速地揣起地上不要命一般想对着饕餮扑过去的狐狸团子, 用最快的速度退到百米之外。

    “砰”的一声，爆炸一样的声响从他们离开的地方传来，浑夕山干涸的土地崩裂，数不清的黄土粉末漫天飞扬，仿佛遮天蔽日一般，要不是苏断跑得快，现在恐怕已经被扑了一身沙子了。

    这一系列事情只发生在不足一息的时间内，最初的混乱过后，被黄沙遮住的巨兽身影显露出来。

    与此同时，道具损毁殴的提示声在苏断脑海中响起——

    这只饕餮全身还是完好的，只是刚刚和道具相撞的前爪已经整个被炸烂，变得血肉模糊，伤口一直蔓延了近一个臂，滴滴答答地往下淌着深红血水，差不多整只胳膊都作废了。

    饕餮眼中的凶意已经完全转化成了仇恨，看向苏断的眼神仿佛能用视线把他扒皮拆骨！

    看来这一下伤的还是挺重的……

    苏断情不自禁地在心里对着系统夸了一顿，商城里的道具也太好用了！

    “我们的目标是为了给宿主提供更多更好的便利。”系统：“——宿主心！”

    饕餮又怒吼着扑了过来，这次它张开利齿，全身肌肉紧绷，显然已经完全被损失一只手臂这件事激怒，带着比刚刚还要恐怖数十倍的气息悍然袭来。

    苏断强行搂住怀里明明被饕餮气息压迫的浑身僵硬却还不要命地想冲出去和饕餮架的临白白，甩手又扔出去一件道具。

    这次饕餮有了防备，这件道具没能像上次一样对它造成断肢的击，但也让它身侧的皮肉被刮掉一大块，露出鲜血淋漓的内里，最深处甚至可以见到骨头！

    被一个看似弱的人类用不知道什么手段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饕餮彻底陷入狂躁，杀红了眼，身上的威压把浑夕山上原生的妖怪们吓得纷纷逃窜，逃离属于大妖怪们的仅仅是余波都足以将它们杀死的战场。

    ……

    饕餮力量强悍，光靠着道具是无法彻底躲开的，在无数次近乎极限的闪躲中，苏断体内积藏着的力量被激发出来，真正融入骨血中，如臂指使，为他所用。

    当然在无数次交锋中，他终于还是没能完全躲过，身上添了许多伤痕。

    等到最终饕餮浑身淌血的庞大身躯轰然倒下的时候，苏断身上也已经布满斑斑血痕了，他把手里最后一件道具往饕餮大张的口中一扔，引爆后确认把饕餮宰得透透的、系统检测也显示饕餮无生命体征了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这口气一落下，苏断就感觉浓浓的疲惫感从四肢百骸传来，他摇晃两下，好悬没一头栽到地上。

    应该是力量过度透支的结果。

    从仅剩的两位数的经验值里给自己的抠出来一点买了个中级伤药使用了，苏断看着自己又空空如也的钱包，发出了属于贫民窟土豆的丧气叹息：“系统，我又穷了。”

    系统安慰他：“没事的宿主，古地球有一句名言‘千金散尽还复来’，只要宿主努力做任务，一定能赚回来更多的！”

    这不是古诗吗？系统的数据库还挺丰富……

    苏断还没来得及回复系统，怀里抱着的一团忽然挣动起来。

    苏断这才意识到什么，卸下手上抓着临白白的力道。

    因为刚刚临白白总想上去挡在他身前和饕餮刚，为了防止狐狸冲上去送人头，苏断只能死死把他抓在怀里。

    吃了菠菜之后，虽然力气还不足，但逮一只刚换完毛的狐狸还是绰绰有余的。

    结果似乎是抓的太用力了，他一松手，指间就悠悠落下两簇白毛，让苏断觉得有一点点心虚。

    临白白倒是没注意到这些细节，事实上，它这时候满心满眼都只有浑身染着血痕的黑发人类。

    它太弱了——

    视线从黑发人类身上斑驳的血迹上一一划过，刚度过一个成长期的幼崽心中关于想要长大、变得强大的愿望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强烈。

    如果它足够强大，那么是不是就不会像这样在遇见危险的时候，只能缩在黑发人类怀里、让黑发人类流那么多血了？

    幼崽从喉中发出一声近乎悲鸣的呜咽，湛蓝兽眸中盛满哀伤和痛苦，爪子扒在苏断肩膀上，心地舔舐他纤瘦脖颈上刺目的血迹。

    苏断被它像是在哭一样的呜咽声震的呆了一下，直到脖颈上传来湿漉漉的舔舐触感，才伸手摸上怀里狐狸团子顺滑的脊背，一边顺毛一边轻声安抚道：“我没事——”

    他身上的皮肉伤都已经被伤药治好了，现在只是血迹看着可怕而已。

    就在这时，苏断脑海中突然响起一道突兀的电子提示声：

    【滴！系统已经完成bug修复任务，即将在十分钟内回到正确的时间线上，请宿主做好跳转准备！】

    怎么回事？刚刚不还是80吗？怎么一下忽然就跳满了？

    苏断着急地在心里问系统。

    系统解释：“bug修复受到系统运行速度、此bug世界线稳定性等因素的影响，因为刚刚宿主和饕餮一站散发出的能量太大，已经影响到这个世界的根基，所以bug修复速度才会突然加速。”

    “请宿主做好跳转准备！”系统再次提醒道。

    苏断嘴巴张开又闭上，问：“这个时间线上的经历，究竟会不会影响到任务世界时间线的人，现在有答案了吗？”

    这一次系统给出了比较确切的回答：“bug修复完毕后，程序按照正常路径走了一遍，推测应该是没有影响的，宿主，这只是一场意外引发的bug。”

    听到这个答案，苏断不清是高兴还是难过，半晌才缓缓对系统：“好，谢谢你，我知道了。”

    结束了和系统的对话后，苏断把埋头在自己身上各处哭唧唧给他舔“伤口”的临白白揪了起来。

    这个家伙可能是太伤心了，都没注意到他身上现在没伤口了，舔的十分投入，苏断把它揪起来的时候，还发出了委屈唧唧的嘤嘤声，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白白。”苏断叫它，语调低低的，少了平时逗弄的意味，带着点清亮的温柔，像是春日初初化开的一抹溪流，清冷又湿润地流进人心里。

    临白白敏感地察觉到黑发人类是有正事要，瞬间缩在他手中不动了，只幅度扭头讨好地舔舔黑发人类的手腕。

    它太大只了，这么揪着也不舒服，苏断把它放到地上，蹲着尽量平视地和它：“我要走了。”

    ……走了？

    高等妖族的学习能力不是空口出来的，和黑发人类在一起生活了这么久，临白白早就把人类的语言掌握的七七八八了，除了涉及到一些专业领域，普通的日常对话理解起来是完全没问题的。

    黑发人类有时候单独出去觅食，就会对他这句话，这代表两个人会分离一段时间。

    但这一次，这一次……临白白隐隐意识到，并不仅仅是出去觅食这么简单。

    “抱歉呀，这次可能会离开很久。”苏断。

    咻的一下，它伸出爪子，着急地扒在苏断膝上，脑袋在苏断腿上狂乱地蹭着，以最原始的方法在黑发人类身上留下自己的味道，确认所属权，身后粗长的大尾巴在地上近乎焦躁地扫来扫去。

    苏断连忙摸摸它的脑袋，声安抚道：“白白乖，还会再见面的。”

    临白白不用脑袋滚他腿了，只是抬起头，湛蓝的兽眸中明晃晃盛着某种叫做“悲伤”的情绪，张开细长的狐嘴，从喉咙中发出一声低低的“呜——”，又沉又哑，像是卡很久，才从喉间一点一点挤出来的。

    ——什么时候能再见？

    从这一声呜咽中，苏断读到了临白白想要表达的意思。

    “等你长大一些，长出八条——”他想了想，他和临烛是在临烛第八条尾巴已经长出很久之后才见面的，为了不让家伙空高兴一场，又谨慎地修改了措辞：“……长出九条尾巴的时候，就能再见面了。”

    当然是用不了那么久的，只是相遇比预想中的提前到来，总比原本的期待落空好。

    虽然系统这个时间线上的临白白不会对后来的临烛造成影响，但苏断还是不想随便敷衍它，认认真真回答完后，开始老妈子式嘱咐起来。

    “要好好吃饭……”

    “不要看到妖怪就扑上去架，看到大妖怪要先跑知道吗？……”

    “多吃肥遗，对身体好的……”

    “那具饕餮尸体也不要浪费，已经加了掩盖气息的阵法，可以撑半个月，你慢慢吃……”

    ……

    十分钟的时间太过短暂，短到来不及把担心的事都嘱咐一遍，苏断挑着重要的了，握着临白白软软的爪子，最后低头亲了亲那绒呼呼的脑门，在时限到来时声了一句“再见”，身形就如缥缈的绒羽一般散开，消失在茫茫大地上。

    只剩下一只狐的九尾狐在黑发人类消失的地方呆坐了很久，才站起来走向旁边饕餮已经停止流血的尸体，按照黑发人类最后嘱咐的那样，埋头吃了起来。

    它面对着比自己的大了几十倍的饕餮尸体，昼夜不停地吃，一直吃到胃部被撑到抽搐到极致后变得麻木，吃到四肢百骸因为流入的力量过多而开始再次抽条急速发育，吃到眼睛受饕餮神力影响而生出阵阵灼热阵痛，都不曾停止。

    它很疼，可是再也没有一个黑发黑眼的人类，会把他抱在怀里，轻柔地帮他按过每一块泛着酸的骨骼了。

    ……

    七日后。

    一向干旱的浑夕山罕见地下起缠绵的雨，绵密的雨丝将整座山都笼罩在一种难言的缱绻氛围中。

    雨水落到地上，将黄土染成深色，将血色的痕迹冲淡直至消失，腥味随着雨水一并被掩埋，平静的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察觉到大妖怪们完了又心翼翼把家搬回来的妖怪们纳闷仰头望天，想，被称为无水山的浑夕山怎么会下雨呢？

    雨丝同样落在妖兽森白的骨架上，那是一只饕餮的头骨，杀了它的人早已离去，只剩下尸骨被人啃食的只剩下一颗光溜溜的头颅。

    头骨上面蹲着一只雪白的生物，尖嘴尖耳，身形流畅优雅，身后诡异地脱着四条粗长的尾巴，时不时动一下，复又收成一条。

    这是一只九尾狐。

    它依靠着身下饕餮血肉的力量一口气长出了第四根尾巴，跨越无数个成长期，彻底成了大妖的一员。

    当然，这种近乎疯狂的吸收速度，也带来了一些无法忽视的副作用。

    譬如被以凡妖之体饕餮血脉侵染，因为无法转化而变异出的暴食症。

    又譬如那一只被龙气所灼，由湛蓝被污染至瑰丽的、仿佛流淌着熔岩一般的灿金色的兽眸。

    ……

    苏断从短暂的消沉昏暗中睁开眼时，对上的就是这样一对眼眸。

    【系统连接任务世界中，连接完毕；资料同步中……】

    系统还在勤恳地工作着。

    “……”看着眼前有着一蓝一金兽眸的大狐狸，苏断的脑子还没从那一对的湛蓝兽眸中回过神，一时间有些错乱，分不清哪是哪。

    好在大狐狸这时候现在也顾不上他，直接越过他，一下扑到床头可能藏着聻的水杯上，锋利的指甲直接挠碎了整个床头柜，尖利的利齿在空中张开又悍然合上，看上去只是对着空气咬了一口，但身体落下的时候，嘴边竟然硬生生真出现了一缕灰雾！

    ……这是他被聻袭击的现场。

    他回到这个世界的时间好像是和离开前无缝衔接的，苏断从床上撑着胳膊坐起来，想。

    手里握着什么东西，有点硌得慌，苏断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低头一看，他手里正握着一只毛绒球。

    苏断想起来了，这是他进入bug之前，握着的那只毛绒球。

    不对——

    苏断定睛一看，这只在被他带入bug前还是崭新的毛绒球，现在不仅毛毛乱七八糟的支棱着，在一块区域上还明显有着二次粘粘的痕迹。

    【……资料同步完毕！】

    苏断脑子嗡嗡叫，这不是在bug里被临白白玩坏过一次的那只吗？

    要是像系统的那样bug里发生的事不影响原任务世界，那这只毛绒球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要是这样的话……苏断的呼吸猛然急促起来——

    【叮！治愈目标临烛治愈值上涨50，目前治愈目标的总治愈值为65，请宿主再接再厉！】

    肥遗……也没白喂？

    倒霉了那么久，被突然到来的幸福砸中，苏断一下有些晕乎乎，连解决完聻扭头直奔着他而来、一脸莫名情绪的大狐狸都没有注意到。

    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人已经被白狐扑在了床上，脸被迫埋在柔软厚实的狐狸胸部毛毛里，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