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Chapter (29)
“这种事儿骗你干什么?”看着余白瘫软在地, 楼上大姐一脸的担忧:“余白,你没事吧?”
余白没有回答她,而?是哆哆嗦嗦的从书包里?拿出手机,因为手太过于颤抖, 手机还摔了一下, 屏幕碎了。
他捡起手机,还好手机还能用。
他翻着通讯录, 找到了那个他背得?滚瓜烂熟的电话号码, 红着眼拨通了过去, 电话得?通, 但没人接, 如此反复, 一直处于未接状态。
听筒里?无人接听的冰冷女声让他有些绝望, 他再也忍不住, 眼泪决提而?出, 一颗颗的落在地板上。
“你怎么能死呢?”
“你怎么能死呢!!”
他跟疯了一样对着一扇紧闭门的狂锤。
那大姐还想?什么, 但一看他那不正?常的样子什么也不敢?了,扭头走?了。
这层晦气的楼, 除了江家出事之外, 余家也好不到哪里?去,几乎就在那几天接二连三的出事, 现在余白又变成这么疯癫的模样,真是可怜。
这天晚上余白在江野坐过的地方坐了一夜, 夜里?很冷,冷到他的手脚像冰块似的,没有一点温度,难以想象那个孩子在这里?几乎等了他半个月。
余白盯着自己的手, 明?明?白白净净的,可是却仿佛在血里?泡过一样,满手的罪孽,一点儿也不干净。
“我努力那么久……”
“为什么……”
想着,眼泪一颗颗的落下来,滴在他白嫩的手背上,却不是因为忏悔,而?是哭江野死之后,自己以后再也提不起那支笔。
他坐在江野坐过的地方,那里?还有未干涸的血迹,他触摸着血迹,幻想那孩子坐在这里?的模样。他要记起来,他要深深的记起来。
*
余白回到了余鞍山身边,他忘了自己是怎么木纳的走?回去的,当时他就像个失去灵魂的机器人,干什么都没有表情,眼神空洞洞的。
“你哪来这么多钱?”余鞍山问余白。
余美丽医药费空缺的三十多万,这孩子居然只有半个月就凑齐了。越想越担心,但是余白又什么都不?,余鞍山急忙拉着他问:“余白……你老实告诉爸爸……你不会干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了吧?我们家现在虽然困难,但你可不能干这种事儿啊。爸爸还能动?的,还能赚钱。”
余白终于有了反应,脸色苍白的摇了摇头,开口?道:“我没有做违法?的事情。我只是……卖了我所有的画。”
所有他画的有关?江野的画,就连那副他最爱的那幅玫瑰与少年也卖了。
“爸,我想死。”他忽然?,声音轻得?仿佛没有一点儿力气。
余鞍山发现了他的情绪不对劲,连忙蹲下来抓住他的胳膊:“你这娃怎么能乱?话呢?”他现在好怕听到死这个字。
“儿子,你别吓爸爸好不好?”他已经?失去一个儿子,哪还能再承受住这种话,顿时急得?眼睛都红了:“有啥事你跟爸?,别这副样子好不好?”
余白没有再?话,只是空洞着一双眼睛盯着地板,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想着想着,眼泪忽然跟决堤似的,一颗颗的往下掉,止都止不住。
余鞍山难过极了:“你有什么事就跟爸爸?啊,别憋着。”
“我再也提不起那只画笔了……”他的灵感死了,他再也没办法?提起那支笔去画任何东西?。余白哭得?好大声,特?别大声。
外面下雪了。
纷纷扬扬的大雪掩埋了这座城市,也凉透了外面那美少年一颗炽热的心,江野颤抖着离开,只留下在医院窗外留下一排排孤独的脚印。
他在大雪里?自嘲笑了起来。
笑这个残忍的真相。
原来……
我一直只是你的猎物。
余白那个没有色彩的世界里?,江野携风带雨而?来,走?得?时候风平浪静,悄无声息。同样的,有人在黑暗里?拉了江野一把,却在一眨眼间将他推入悬崖,要了他半条命,也许他再回来的时候,会找他讨回这半条命。
*
不知道有多少次,余白重复的做着同一个噩梦,梦里?他在给一个少年画画,接近疯狂的画画,画着少年死亡时候的恬静的模样。
那少年却忽然睁开了一双憎恨的眼。
“江野……”
“江野!!!”
他猛然惊醒,急促的喘息着,全?身上下大汗淋漓,连被单和枕头都湿了。喘息了不知道多久,余白总算平静了下来,可平静之后那无尽的失落感如排山倒海一样迎面而?来,将整个人深深吞没。
电话响了。
破了这场梦醒后的空虚。
他难受的揉着眉眼接起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少年稚嫩又笑嘻嘻的声音:“师父,这都中午了,怎么还不见你影子,不是还在睡吧?”
“嗯,刚醒。”
“啧。勤快的人已经?在班了,而?懒惰的人还在床上哈欠。”
“别皮。”余白起床吃了颗糖后,走?到饮水机旁,给自己倒了杯水:“交代你的事情听得?怎么样?”
对方那头迟凝了一下,?道:“你?的那幅画我的确找到了。只不过……它现在可是慈善会的竞标物品,我们私人是购买不下来的。”
余白皱了皱眉:“什么慈善会?”
“一个红酒品牌办的慈善会,义?捐人尚不清楚。”
“……”
“你这幅画兜兜转转被转手过好多次,价格现在被炒得?热度很高。据我听应该是五十万起步,非要拿下来的话,我觉得?难……师父你觉得?呢?”
“这幅画……在四年前只值三千。”是他卖的所有画里?卖的最低的一幅画。余白笑了一下,嘴角笑得?有些苍凉和讽刺。
“师父……”电话那头的少年声音忽然失落了很多:“你又在想他?”
余白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道:“去给弄一张慈善会拍卖会的邀请函。”
那边惊了一下:“你要参加拍卖会啊?”
余白:“嗯。”
“没想到师父你居然这么有钱?”少年忽然兴奋起来:“师父那我是不是可以不用交学?费跟你学?画画啦!”
回应他的只有一个字:“滚。”
“……”“余白你过分了啊!”
余白面无表情挂断电话,可没了那少年咋咋呼呼的声音,空荡的房间里?一瞬间又冷清得?不行。
他瞥了一眼墙上的画。
当初卖出去一共30幅。
现在能回收回来的只有十一幅。
墙上挂着十幅。
他当成鱼饵抛出去的那一幅,现在总算有了消息。时间过得?还真是快,眨眼间竟然过去四年。
余白的指尖触摸在一幅画上,画上的少年正?懒洋洋坐在天台上晒太阳,像只慵懒的猫儿一样。记忆里?的人恍若隔世,又恍若近在眼前。
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我不能没有你。
我的灵感来源……
余白的目光变得?有些贪婪,而?后他把那贪婪很好的隐藏在自己的情绪之下。
他洗了把脸,强迫自己不再想以前的事情,换了身衣服出门了。他来到画室的时候,有个少年正?坐在油桶堆里?描摹一副他以前画过的风景油画。
沈念是他在三年前收的徒弟。
当时他不愿意?收的,那孩子跟块牛皮糖一样天天缠着他,再加上他长得?跟他心里?那个念念不忘的少年颇为相似,余白脑子一热就答应他的拜师请求。
算是个关?门弟子。
还算听话。
“师父!你来啦!”沈念冲他扬起一个微笑,余白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少年时期的江野,那一刻,他再也忍不住眼泪一颗颗的往下掉。
“师……”
“别?话。”
“……”
沈念无奈的扶额:完了,他师父的老毛病又犯了。
余白就那么怔怔的看了他很久,但不是在看他,而?是通过他这张脸在怀念另一个不存在的人。
沈念皱了皱眉,不知道为什么,莫名感觉不舒服,心脏好像被一只手抓住了一样,闷闷的,特?别难受。
好在余白没看他多久又恢复成那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模样,也不在看他,而?是转身去收拾画室里?那些用完的油桶。
沈念无赖一笑:“师父,你下次要是在把我当成他看,是要给钱的。”
余白没搭理他。
沈念耸耸肩,自讨没趣,将注意?力重新放回了油画上。跟着余白学?油画,学?了大概三年,他的画技虽然成熟了些,可总是画不出余白的那种感觉。
嘶……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把他师父拍在沙滩上呢?
正?发呆呢,沈念的画笔被夺走?,余白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他身边,皱着眉看他的画。那表情就跟看一个癌症晚期的患者一样,满脸都写着没救了。
沈念不解:“你干嘛这个表情?”
他觉得?他画得?很棒了。
“我都跟你?过很多次了你颜色用得?大胆点,为什么老是画得?唯唯诺诺的,一幅色彩艳丽的画老是能被你画得?那么阴暗,你是要干嘛?”
“……”沈念愣了一下:“我是按照你的色彩描摹的。”
他愣完接着就是余白愣,原来阴暗的从来不是沈念,是他自己。余白拿着笔刷把那阴暗的色彩抹去了。沈念就在一边看着,也不是看画,而?是在看他。
少年的眼神心翼翼的,明?明?是个就站在眼前的人,他却要做贼一样的偷看他,生怕他发现自己的表情。
“要你弄的邀请函呢?”余白问。
“额……”沈念回过神,有些尴尬的挠挠太阳穴:“等会就会到吧,是慈善会主办方邮寄过来的。”
“嗯。”余白放下笔刷:“你继续画吧。”
他脱下围裙往外走?去。
沈念喊了他一声:“师父你又要去哪啊?”
余白:“去医院看看我妈。你看一下画室,如果有谁找我就让他我电挂。”
沈念焉巴巴地回应:“哦……”
余美丽因为脑溢血,成了植物人,这一趟就是七年,吃喝拉撒都靠余鞍山早晚伺候。余白偶尔也来,但要忙自己的工作?,没有时间陪他们。
余白站在电梯里?,电梯往四楼去的。
出电梯的时候,他不心撞到了一个男人。那男人很奇怪,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喘息起来,喘息的声音很是粗重,急促,看起来有些不对劲。
他带着黑色口罩又带着一个黑色鸭舌帽,余白看不见他的脸,他似乎也不想给他看见,一直低着头。
“你没事吧?”余白出于担心询问他,那男人扶着电梯墙,沉闷的喘息了好久,才回应了一声:“我……没事。”
声音很好听,低沉有磁性,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跟含了把沙似的,磨人耳朵。余白再熟悉不过这种声音,一般这种嗓子都是烟抽多了才会变成这样。
“你看起来……”余白想伸手帮助他,被他下意?识躲开。那男人压了压帽檐,断他的话:“我没事。”
见他很抗拒,余白也没多想,扭头离开了。他离开后,那男人才缓缓抬起一张脸,帽檐下,一双眼睛红通通的,眼神看起来是那么难过。
他跑到了厕所里?,开水龙头疯狂的洗着自己一双颤抖的手,明?明?一点都不脏,可是他怎么也洗不干净。
脑子里?不停的闪过一个画面。
那被他折磨得?双眼空洞的少年躺在床上,脚上,床单都是血……到处都是血,洗不干净……他怎么也洗不干净……
“你是我生的怪物,这个世界上没有正?常人会心甘情愿的爱你。”
他洗手的动?作?越来越用力,神情越来越疯狂,颤抖的唇一直反复的?着三个字:“对不起……对不起……”就像他当初清醒之后,颤抖着请那少年原谅一样,他当时有多么后悔,现在就有多么害怕。
余白走?到病房里?,余美丽安详的躺着,身边空无一人,余鞍山不在病房,也不知道跑哪去了。
在她床头上放着一束新鲜的百合花。以为是余鞍山买的,余白看了一眼之后再没多看。
余鞍山回来的时候,余白正?在给余美丽洗脸。余鞍山走?过去,接过他的洗脸帕:“我来吧儿子。”
余白也没抢。
余鞍山熟练的擦拭着余美丽的脸。
余白看着心里?很不是滋味,好久才开口:“爸,幸苦了。”
“有啥啊。”余鞍山笑笑:“爸爸再幸苦,哪有你幸苦啊。”
余白找个凳子坐了下来。
余鞍山看到他身后的百合花,无奈地?了句:“儿子你下次来就别买这种花儿了。你妈她最讨厌百合花的香味,你摆这她会难受的。”
“什么?”余白愣了一下:“我没买花。”
余鞍山指着他身后:“这不是你买的么?”
三秒之后余白似想起来什么,眼睛陡然一睁,跟疯了似的冲了出去,一路跌跌撞撞跑向电梯,余鞍山喊都喊不住。
余白喘息着跑了医院上下四层,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能找的地方他都找到了,可是再没看到过那个带着鸭舌帽的男人。
他就像七年前一样,携风带雨而?来,激起他心里?千层浪,离开的时候心翼翼,没有一点声音,只剩下海浪在孤单的翻涌。
手机响了,是沈念来的:“师父,慈善拍卖会还有一个时就开始了,你咋还没回来?”
“是么?”余白最后扫了医院一眼,失落落地回应:“我马上过来。”
慈善拍卖会外头停着不少豪车,只有余白是骑着绵羊来的,也不是他买不起车,他只是觉得?开什么都是开,不过一个代步工具罢了。
沈念就不一样了,西?装革履,还带上了领带,试图融入这个高端的会场。但一看到随意?到像个工作?人员的余白,一下就把他从云端拉到现实。
他扭头就想走?,忽然之间不是很想认识这个人。
“沈念!”余白喊他。
沈念身体一僵。
余白已经?走?到了他身边,有点嫌弃:“你穿成这个鬼样子干嘛?”
“你这话?的……”沈念油腻的摸了一把鬓角,朝他眨了眨眼:“难道我不帅么?”
“……”
余白忽然也不是很想认识他,于是扭头就想离开,被沈念抓着胳膊拖了回来:“哎呀师父……你??你,人家这么大个场子,来的人非富即贵,你这样就来了,一点面子也不给人家。你要知道衣裳不整,是不能进去的。”
“你不早??”
“你也没问啊。”
“……”
拍卖会马上要开始了,现在回去换衣服也晚了,余白一把抓住沈念的衣领就把他往厕所里?拖,哪怕沈念一万个不情愿,还是被他连拖带拽的拉了进去。再出来的时候,身上穿着沈念那身黑色的西?服。
“屁孩穿什么西?装。”
正?了正?领带,余白走?了。
“先生,这是您的面具。”
前台姐递过来一个写着他名字的半张动?物面具。余白疑惑了一下,为什么还要带面具的。
姐也看出了他的疑惑,甜甜地解释道:“这场慈善会是为保护野生动?物而?举办的呢。”
“这样。”余白大概明?白了。
他带上了那个属于他的老鹰面具,走?进去后才发现每个人的面具都不一样,代表着各种各样的野生动?物。
他是老鹰。
却被一只羚羊盯上了。
那只羚羊起码盯了他有十多分钟了,不管他走?到哪,那双目光总是追随过来。余白被盯得?很不舒服,于是看了过去,可那羚羊的目光又闪躲了开。
“……”
这人怎么回事?
余白觉得?奇怪,但也没想太多。
慈善拍卖会开始了,大家竞标得?踊跃,每一件的价格都不在百万之下。余白的手指烦躁的瞧着膝盖,他最多能出到五百万,也不知道那幅画能出多少。
《玫瑰与少年》是压底出现的,可见这副油画热度之高。怕是悬了。
“现在开始拍卖玫瑰与少年!感谢余姓先生的捐赠。”
“五十万起拍!现在正?式开始!”
一锤子敲下来。
许多人举起了牌子。
“一百万!”
“一百五十万!”
“两百万!”
“哎呀!羚羊先生出价三百万!”
“三百万一次……三百万两次……”
余白也不藏着掖着了,直接把所有的低价都堵上拼一把,他只有这么多,拿不到就拿不到了。
“五百万!”
“五百万一次!五百万两次!”
“一千万!!!”
所有人一怔,纷纷像那头羚羊看去。余白也傻了。最后的结果可想而?知,再没有人愿意?花这么高的价格去买一副不知名画家画的画。
大家都在笑羚羊。
羊就是羊。
真是傻得?可以。
只有老鹰在难过,这是他心心念念已久的画,也是他曾经?最爱的画,是他对那个少年心动?的开始。
他想去找羚羊商量,看看这幅画能不能让给他,可是羚羊早已离场。他去找主办方询问这个人的信息,因为是匿名慈善,主办方不能告诉他对方信息,只是?晚上有个慈善晚宴,羚羊会出现在那里?,让他到时候再去找他。
余白出去的时候沈念在门口等他。
“师父拍到了吗?”沈念兴奋的眨巴着眼睛问他。余白摇摇头:“不行,一千万,我没那么多钱。”
“能卖这么高?”
“感觉……”余白皱了皱眉:“不对劲。”
“怎么不对劲?”
“那人像故意?顶我似的。算了,我?不清楚。我想参加今天晚上慈善晚会,去找那只羊问问他可不可以让给我。”
*
这还是余白第一次参加这种舞会,明?明?场地金碧辉煌,可却氛围奇怪得?很,大家都带着动?物面具,看不见脸,?不上来的奇怪。
余白领着沈念走?进去。
羚羊还没到。
他和沈念就坐在二楼靠阳台的位置?话。余白不指望能不能买回幅画,他只是想看最后一眼。
沈念在把玩边上的玫瑰花。
余白看着花忽然回忆起以前江野吻玫瑰的画面。他面无表情对沈念开口:“你吻那朵玫瑰给我看看。”
“……”“我有病吗?”
余白:“快点。”
“师父。”沈念一万个不情愿:“扎嘴。”
余白?了个数字:“一万。”
那少年立马换了副热情的笑脸:“您看看要我吻几朵。”白/嫖一万块,让他当场吃了都愿意?。
余白不耐烦的用眼神指了指那朵开得?最红艳的:“就那朵。”
沈念听话的将好看的微笑唇贴向那朵红玫瑰。他吻玫瑰的样子,和江野当时吻玫瑰的模样很像,但差了点意?思,那少年眼神该是温柔的。
余白走?了过去。
沈念下意?识后退一步。
余白气场十足的将他堵在阳台里?,目光一动?不动?直视着他:“你现在叫一声宝贝我听听。”
沈念鸡皮疙瘩顿时起了一地:“卧槽师父你好可怕啊。”
“……”余白太阳穴上的青筋在跳动?:“让你叫就叫。”
“咳咳……”沈念咳嗽了两声,盯着尴尬干巴巴地开口:“宝贝。”
余白:“语气再柔和点。”
沈念:“宝贝……”
不是这个味道。余白烦闷的皱着眉,感觉不对味,他就很苦恼:“或者你再叫一声亲爱的。”
沈念不自信的开口:“师父我是不是活不久了?”
余白脸一沉。
“好吧好吧。”沈念只得?乖乖喊出声:“亲爱的。”
不对。不是这样的。也许是声音的问题,江野的声音要低沉些,没有沈念这么温润。
没有任何办法?再复制出一个江野
余白失望的从他身前退开。
沈念有些不满了:“我就是我,不是谁的替身。”那只玫瑰被他给紧紧抓在手心里?,变成了一滩红色的汁液。
余白并?没有看到这个画面,他的目光被人群中一个阴郁的视线吸引走?了。
背后有人在偷看他们也不知道看多久了,羚羊的面具下那一双眼睛黑得?像一潭死水,没有光泽。
是那只羚羊!
羚羊转身走?了。
余白迫不及待的追了过去。
羚羊像是有目的性似的领着他走?到了一处地下室里?,这里?面是个舞池,还有很多人在里?面跳舞。
他们从人群中穿插而?过,余白跟着那只羚羊进入到一个房间里?。羚羊坐在沙发上,刚脱下西?装的外套,见有人闯入,也没惊呼,反而?十分的冷静,似乎对他的到来一点也不意?外。
余白关?上门。
两个人对视着。
羚羊先开口,声音低沉又好听:“你为什么跟着我?”
余白主动?摘下面具,坐在他对面:“你好,我叫余白。”
对方没有自报姓名,也没摘面具,更不敢看他,而?是把带着点焦急的目光落在桌子上热腾腾的茶杯里?。
羚羊先生的眼仁很好看,像琥珀似的,因为紧张和兴奋而?闪烁着。
余白?道:“你刚才拍下的那幅画……是我画的,我是它的原画师。”
“因为某种原因,我在缺钱的那段时间里?把这幅画卖了。我现在很舍不得?,想把它买回来,想问问你可不可……转手给我?或者,再让我看看它也行。”
羚羊先生给他斟了一杯茶,好久才开口:“你……是画师……你有很多画,为什么要单独在意?这一幅?”
羚羊先生提这个问题的时候,面具下的眼神有些微妙,似乎对这个问题的回答很期待。
“为了找一个人。”
“什么人?”
“一个……躲着我的人。”
“……”
余白盯着他的面具,语气忽然变了:“他若是铁了心躲我一辈子,我也只能当他死了,这幅画也许还能留着当个纪念。”
羚羊没再?话,捏着茶杯的手有些颤抖。
余白盯着他那只骨节分明?的手许久,发现他手腕上一条深深的刀疤。他刻意?带个手表掩饰那条刀疤,但一只手表又怎么能挡去那条狰狞的过去呢?
余白忽然伸出手,拿走?他喝过几口的茶杯,表情陡然一转,刚刚还是一个一心渴望求画的画师,现在那眼神温润得?跟三月水,包裹着神秘,仿佛看穿了一切。
“羚羊先生……你上当了。”
他喝一口茶,杯子的边缘是羚羊刚刚碰过的。羚羊面具下的瞳孔在颤动?。余白不慌不忙的开口:“一副不知名的画师画的画而?已……有谁会这么心甘情愿的用一千万去买它?”
余白缓缓抬起眼皮:“这画其实是我捐出去的。”是我刻意?对你抛出的诱饵。
羚羊站起来想离开。
余白连忙挡在他面前,非常粗鲁的扯下了他的面具,面具下一张异常俊秀的脸暴露在空气里?。
那削薄的唇,挺立的鼻梁,以及因为错愕而?睁大的眼……是余白日思夜想触不可及的男人。
两个人的眼睛都是红通通的。
“别来无恙。”余白先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哽咽。
江野低着眼眸不敢看他,喘着重重的粗气,好似有颗石头狠狠地压在他身上似的。一看到余白,他脑子里?闪过的都是那个少年躺在床上血流不止的画面,还有江玉歇斯底里?的声音。
“你是我生的怪物!”
“你就是个怪物!!”
那一瞬间,他呼吸不过来,余白靠近他就退后,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那个曾经?弄得?遍体鳞伤的少年。
他的喘息声越来越重。
看到他这副模样,余白心疼得?要死了:“江……”他刚开口,房门忽然被开,急切寻师的沈念出现在门口:“师父你在不在啊?”
没等来师父的回应。
等来的是一个高挑的黑影。沈念眼睛陡然一睁,有个长得?和他非常相像的男人从他身边急匆匆的跑了出去。
不对……应该是自己和他长得?像,那张脸完美得?过份。他从没见过五官能长得?那么好看的男的。
他冲出去之后,跟着冲出去的是他红着眼的师父。他的师父就跟疯了一样的在舞池里?到处乱撞,把跳舞的人撞得?东倒西?歪,引来不少人埋怨。
“江野!!”
“江野你回来!!”
老鹰喊着叫着都没能够喊回那只羚羊先生。羚羊受惊了,他不敢面对,也害怕再次伤害到那个少年,只能转身把自己藏进森林里?,忍受着孤独。
俊美的男人在厕所里?反复的冲洗着自己的手,可是怎么洗,手上的血渍都洗不干净……眨眼的一瞬间,连水龙头里?流出来的水都是血红色的。
*
老鹰捕猎失败,喝得?烂醉,最后被沈念背回去。
回去的路上,他把沈念当做了江野,拽着他耳朵,哭着问他:“江野……你为什么要躲着我……啊?为什么??”
沈念脸阴沉沉的:“不爱你的人才躲着你,跟傻子似的。”
余白哭得?更伤心了。
沈念不仅皱了皱眉:“师父你老活在过去干什么?明?明?……”顿了顿,声音变了些:“明?明?身边的人也很在乎你啊……”
那一晚沈念坐在床边看了余白很久,他摘了他的眼镜,用手指描绘着他的五官,他师父睡着的样子是真的好看,比他醒来的时候要乖得?多。
窗帘开着。
可以看到对面一整栋高楼。
这是他第一次来余白家。
沈念走?到落地窗前,总感觉有点不舒服,好像有第三个人的眼睛在盯着自己似的,从哪个方向不得?知,但那目光一定是不友善的。
他拉上了雪白的窗帘。
殊不知自己随意?拉窗帘的这个动?作?,让对面楼一个男人发了疯,好在余白中途醒过来一次,把他连踢带踹的赶出了自己家。
沈念当时不理解,站在他门口骂骂咧咧:“是我背你回来的哎?师父你连杯水都不倒给我喝我就不?了!大半夜这么冷的天你把我往外赶!!”
门内响起余白沉闷的声音:“不想死就赶紧走?。”
他以为余白在?气话,自认倒霉,又觉得?憋屈,狠狠踹了一脚他家的门:“余白你真干的出来!老子就是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是吗!”
余白再没有回应。
吼完之后沈念就后悔了,一个人站在他家门口失落了好久。一直到第二天,他在等余白来画室,想为自己昨天的出言不逊好好道个歉,可是等了很久,余白都没有回来,电话一问,他居然跑去看病了。
“你生的什么病啊?”沈念关?心的问。
余白站在一栋雪白的大楼下,大楼上挂着一个显眼的logo,P城精神科治疗中心:“心理疾病。”
他挂掉电话走?了进去。
前台姐热情的欢迎。
“您好先生,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到您。”
余白:“我……我来找你们这里?一个姓江的医生。男的。”
“您?的江野医生是吧?”
“对。”
“抱歉奥先生,没有预约的话是不能见江医生的。”
还要预约的么?来得?太急,居然漏了这一点。余白拿出身份证:“那现在预约,你看看什么时候能排到我。”
“请稍等。”
等待的功夫,余白看了一眼江野的工作?环境,还不错,干净整洁,不像他那个画室,四面墙都被油彩腌入了味。
“先生,抱歉呢。”前台姐不好意?思的把他的身份证推回来:“江医生最近很忙,接不了您的预约。”
“……”
什么接不了。余白笑了一下,根本单纯的不想面对他。他也没走?,找了个椅子坐下来就开始等。
这一等就是两天。
医院里?的人都习惯了。
直到第三天余白扭头走?了。
江野在监控里?看着他的走?的,但不过一会儿,余白又回来了,还带来了被子暖炉,炒锅,一副铁了心要在医院里?安家的模样。
惊呆了医院前台。
前台为难的向他走?来:“先生……”
话还没?完,被余白摆摆手断:“没事我能等,你忙你的,别管我。”
他开太阳,盖上被子,又煮了锅泡面。这样果然暖和了很多。他抱着泡面还没吃两口呢,前台踩着高跟鞋笑盈盈的来了,“江医生让我喊您过去。”
“你让他等等。”轮到余白拒绝:“我先把这个吃完。”
“……”
余白吃完泡面跟着姐上了四楼,电梯门开就是江野的办公区域。他就在最里?面的心理疗诊的病房里?等他。
姐敲响木质门:“江医生,人来了。”
传来一个沉闷的回应:“嗯。”
前台姐冲他礼貌一笑,转身走?了。余白深吸一口气后,推开门,穿着白大褂的江野就坐在办公桌前。
两人对视了一眼。
江野逃避似的闪躲开视线。
余白走?进来,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他好听的低音炮响起:“找我有什么事么?”
余白一见他眼睛就要变红,鼻子也是酸酸的,但还是扯开一个微笑:“你觉得?一个正?常人来医院能有什么事呢?我生病了,来找你看病。”
江野很官方在走?流程,眼睛却始终不敢看他:“哪方面的问题,描述一下。”
余白指了指自己的心脏:“这方面的问题。”
江野浓密的睫毛微微颤抖起来。
余白又道:“老毛病了。这几年来一想到一个人就心疼得?厉害,跟要死了一样,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
江野的呼吸絮乱了。
他用了接近三天时间平复好的心跳又开始躁动?起来,一瞬间,所有的回忆排山倒海而?来,不可抑制的冲击着他的每一根神经?。
余白伸出手,将手轻轻覆盖在他的手背上,轻声细语地问:“江医生,你能体会到这种感觉吗?”
江野跟触到火似的抽回了手,慌慌张张的站起来,好似他是洪水猛兽。余白被吓到了,手悬在半空中有些不知所措。
江野红着眼不敢看他:“抱歉,我离开一下。”他捂着头部往洗手间走?去,试图去阻止那些回忆波动?他的神经?。
和以前一样,一想到余白,他就不可控制的想要洗手。这双手甚至都被他洗到脱皮,洗到烂,可是他还是觉得?不干净,总是能闻到一股血腥味。
余白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安安静静的倚在门框上看着他洗,看他洗到双手颤抖,洗到指尖泛白,直到他彻底关?掉那个水龙头为止。
江野抬头。
镜子里?的余白正?在看着自己。
“江医生……”他的表情非常难过:“如果心理医生的心理出现疾病的话,应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