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颗行星

    两人回到公司, 张生夫妇已经离开。设计部的气氛明显有些不对劲，大家看似都在工作，眼神却在乱飘, 很明显的心不在焉。黎克己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柯基, 暴躁的上蹿下跳, 反而最应该不正常的张突突，却是异常淡定的在画图。

    不正常。

    就在行星与深磊觉得不正常的时候，大家也感受到他们之间的“不正常”。俩个人的视线会追着对方，可是视线相对之时，又立即躲闪。

    行星径直往办公室走, 走到门口摸到脖子上的围巾，才想起摘下来还给深磊。深磊却是不接, 表面很酷的一句“你戴着吧”, 可无论肢体还是语气, 都透着忸怩。再看拿着围巾进办公室行星, 居然与深少爷一模一样。

    “你不对劲。”张突突直接跟进办公室, 瞟了眼放在桌边的围巾，直截了当的问。

    相识十几年, 行星什么性格她太了解了。虽然因为脸盲, 她不太善于社交，可是“扭捏”这个词就从没在她身上出现过。她狐疑的看了看玻璃门外的深磊，深蓝色的衬衫外搭配着灰色羊绒大衣，此时椅坐着办公桌，抱臂听着黎克己吐槽的同时，还不忘微微侧头, 露出精致的下颚线。

    这个颜值, 就是她看久了, 也会心跳加速。

    可是对于行星来，那就是白天灯笼，白搭！这位深大少爷，除了颜值外，还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吗？

    自恋？臭屁？还是中二？

    不等她想明白，行星已经转移了话题，“我看你才不对劲！真要亲自接张生的项目？给劈腿前任装修新房，要不要这么虐心？”

    “就要这么虐，不过虐的是谁就不一定了。再，送到手的钱我干嘛不赚！”提到“张生”，张突突已经毫无波动了，不是不难过，只是为了一个屎一样的男人，没必要把自己弄成个怨妇。“千万豪宅，既然那位张太太到这里宣誓主权和优越感，想要羞辱我，那就别怪我给她一个全是老公前任痕迹的房子，看她能住的有多舒坦！”

    看到突突眼里的跃跃欲试，行星知道劝是劝不住了，忍不住提醒一句：“悠着点。”

    “放心。”张突突拜拜手向外走去。

    黎克己还在吐槽张生，“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男人，他要装修找哪家公司不行，非得到深海？这也就是张突突拦着，不然我揍死……哎哎哎，勒着了，不能喘气了……”脖领子突然就被勒住，勒的他哇哇大叫。

    张突突嫌弃的松了手，“就你那三脚猫功夫能揍谁？不挨揍就偷着笑吧！”

    “你瞧不起谁啊！”

    “你！”张突突丝毫不给面子，拿起公文包，直接丢给黎克己，“少废话，跟上来。”

    “啊？干嘛去？”

    “干活！”

    到了中央公园区门口，黎克己只觉得一口闷气要把他憋死了。追着往里走的张突突问：“你真要给这个渣男装修？他们就是故意羞辱你，你看不出来吗？”

    张突突掏出钥匙，开别墅大门。“我欢迎任何人拿钱羞辱我。”

    “疯了吧！”黎克己完全无法理解，直接把人拉住，“就为了那点钱，至于吗？要是我，刚刚在公司就大嘴巴把他们抽出去。”

    “那是你，不是我。”张突突认真的朝他道：“黎克己，我和你不同，你呢就是温室里娇养的花，公司每个月发到你卡上薪水，可能都不够你吃一顿大餐。可是对于我们来，那笔薪水是要算计着花的。我也算是名校毕业，收入已经优于很多同龄人了，可我的账户里的钱，都不够在北京交一个户型的首付。可就算是这样，我的条件已经令那些外来务工的租房族羡慕不已了，至少我的父母就在身边，我可以与他们一起住，不用为了房租节衣缩食。所以，请你不要用你的价值观，鄙视我们普通人的卑微，因为你没有缺过钱，不知道一分钱难倒英雄汉的苦楚。”

    黎克己微微怔了怔，想什么，却发现根本无法辩驳。

    他的确是从没有为钱犯过愁的，父母对他虽然严厉，却在钱财上一向大方。他喜欢球鞋，各种限量版可以排满一面墙。考入大学那一年，家里就在学校附近给他购置了一套三室的住房。每个月按时到他卡上的零用钱，比张突突半年的薪水还要多……

    见他不语，张突突径直进了屋内，外面天色已暗，她找到电源，开灯，仰头看了看别墅的举架，又大致的了解了户型，随即拿出测距仪开始测量。

    黎克仍旧杵在门口不动，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张突突也不搭理他，一边测量一边念叨：“这里可以放一个大书柜，他喜欢看书，他‘以后有房子了，哪怕没地方放衣柜，也要放个大书柜’；客厅一定要功能型的沙发，他喜欢在沙发上坐着午睡，功能型的沙发午睡更舒适；还有厨房，什么都可以省，唯独排烟机一定要买最好的，他最讨厌油烟味……”

    每量到一处，她就能细致的出张生喜好。

    黎克己越听越心疼，她一定勾勒过很多次，他们未来的家是什么样，才会记的这么细致清晰。“你别了。”

    张突突长长的舒出一口气，“其实我早有预感的，他来这边读书后，就很少联络我了，不然也不至于我到这边工作两个月，他都不知道我们在一个城市。所以，发现他跟别人在一起后，我一点都不惊讶，甚至觉得该来的终于来了。你也不用替我气愤，我没有你们想的那么难过。至多也就一点点……”

    她用手指比划一下，俏皮的笑了一声，可是眼睛却有些微微的氤氲。

    黎克己上前一步，一把抢过她手里的测距仪，走进厨房开始测量，“长4，325，窗高1.213……”清晰的报数声音在别墅内响起，两个人配合默契，很快就做完了精准的测量。

    “回公司还是回家？”出了区，张突突问他。

    “喝酒去。”

    “嗯？”张突突愣住，手臂却被他一把抓住，拉着她就上了出租车，“师傅，去经纬街的海哥烧烤。”

    “你确定？”张突突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烧烤和啤酒，狐疑的看向黎克己。“你知道我喝醉什么样的，再给你最后一次反悔的机会。”

    黎克己拿起瓶起子直接开酒，“别跟我你不难过，谁碰上这种王八蛋，不受伤也会被气死、呕死。放心，我不会笑话你的，今天我舍命陪君子，我们一醉解千愁。”

    “就你这体格子还‘舍命’？不怕真的命不保？”张突突忍不住笑出声，抢过他起开的啤酒，给自己倒满，“领你的情，我尽量控制好力道。”

    黎克己想到每次自己被的惨状，无比哀怨的请求，“我只有一点要求，别脸行吗？”

    “你又不是你表哥，要靠脸吃饭，怕什么脸？”

    “谁我表哥靠脸吃饭……不对，我的脸怎么了？我这张脸放在大街上，回头率也是杠杠的。你知道公司多少姐姐暗恋我吗？财务部的琳达姐，提了两次要给我调到财务部了。”黎克己洋洋得意。

    张突突凝眉想了半天也没想到“琳达”是谁，“财务部没有叫琳达的，这里又不是北上广，很少有人给自己起洋名。”

    “怎么没有，不信你看。”黎克己掏出手机，直接开微信通信录给她看。

    张突突看到头像，刚入口的啤酒差点没笑喷出来。“这不是财务部的张彩玲吗！还琳达？全公司人都知道她叫彩玲，名大玲子。”

    大玲子？琳达！

    这俩名差距也太大了。

    “那人事部的西西呢？”

    “大名刘喜梅。”

    “前台的美。”

    “于美娟。”

    黎克己有点控制不住表情了，如此具有年代感的名字凑在一起，还安在几个90后身上，就是不出的违和。“她们这是找了同一个起名大师给起的？”

    张突突端杯笑道：“我就你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少爷吧！”

    “我还不食人间烟火？我被你操练的都快化作人间烟火了，我表哥都吐槽我，真把自己当工人了。”黎克己不满的哼了哼。

    “你离工人的距离还远着呢！”张突突毫不掩饰的：“就拿这个分公司来，不算工人，有近百名员工。不过，一大半员工不是本地人，都是来自周边县镇农村的，他们才是真正工人。不敢病、不敢休息、不敢得罪客人，因为他们没有家庭作为依靠，每个月就靠那点微薄的薪水度日，一旦生病请假扣工资，那可能就意味着房租交不上，要流落街头。”

    黎克己不话。

    张突突又接着道：“不是只有北上广的外来工族才辛苦，这里也一样。你别看美、西西、大玲子名字土，可那已经是他们村里最有文化的人给取的名字了。北方这边的农村，很多地方还是重男轻女的，女孩子能考上大学，留在省会城市工作，你永远不知道她们付出了比我们多多少倍的努力。”

    “你的好像你亲身经历过似的。”

    “亲身经历倒是没有，不过跟这样努力的一个人谈了两年恋爱，怎么也比你这位大少爷知道的多一些。”她自嘲的笑了笑，不知是喝了酒的缘故，还是不想隐藏了，眼眶微微的泛红，难掩落寞。

    “你是那个王八蛋。”黎克己咬着牙问。

    她点了点头，“他就是从一个村子考到北京的，我们是在一场武术比赛中认识的，他是志愿者，我是选手。是他先追求的我，他他就喜欢我这种独立、自主、有能力的女孩子，我开始还真没看上他，主要是他长得完全不是我的菜。不过，他每天下课后就去工，完工不休息的跑到我们学校给我送饭，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我就被动了……我从没有见过这么努力又执着的人。”

    “那你到底是喜欢他的努力，还是他的人？”

    “努力是他的特质，喜欢他的努力不就是喜欢他的人。”张突突又给自己倒满酒。

    “那怎么一样？我觉得真正的爱情就是你看到那个人的第一眼，就知道那个人对你来是意义非凡的。像你这种根本就不是爱情，你只是被他的行为感动了而已。”黎克己完，突突就眯起眼量他，看得他心里发毛，“干嘛这么看我？”

    “你是母胎solo吧！”

    “我……”

    “不用解释，我懂我懂！”张突突难掩笑意，举杯与之相碰，“来，为纯情男孩干一杯。”

    “纯什么纯……”

    “那为不纯的你干一杯！”

    黎克己气的要蹦起来了，张突突无奈，故意逗他，“那你到底纯是不纯啊？”

    得，这话怎么让他怎么回答？怎么回答都是骂自己。

    他“哼”一声，自己举杯干了一个。见她笑的前仰后合，不负刚刚的伤感，心想：管他纯不纯的，能让她开心就行。

    “不许笑了，赶紧喝了你的酒，杯里都能养金鱼了。”着话他又连起了两瓶。

    俩人一直喝到老板海哥赶人才结了账，离开烧烤摊的时候基本是不能走直线了，过了几辆出租车都不肯拉这两个醉鬼，就怕他们吐在车上。最后还是海哥帮忙叫了车，才没让他们宿路街头。

    到了张突突家，黎克己非跟着下车，大着舌头嚷嚷：“我今天舍命陪君子，到做到，必须做好你的骑士，把你安全送到家！”

    “行，今天就让你做我的骑士！”张突突揪着他衣领，轻松的就把人扯到身边，垫着脚揽住他的肩膀，“是哥们！”

    “那必须是哥们！”黎克己拍着胸口，俩人一个不稳，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张突突顺势就躺了下来，伸手拉着他后脖领子，把人也拉倒下，俩人就这样仰躺在区里。

    北方的夜空，格外的干净，像一块幕布洒满了钻石，熠熠闪光，

    “我看到了北斗七星。”

    “我也看到了。”

    如此美景，让两人都安静下来，就这么静静的望着，直到一丝冰凉落在脸上。不知何时竟飘起了细碎的雪花，就好像天上的星星坠落人间一般的美好。

    “下雪了……”

    “我想堆雪人。”张突突大叫，伸手接着雪花，突然就坐了起来，扯下围巾要接雪花堆雪人。

    这是真的开始撒酒疯了。

    黎克己脑子嗡嗡的，理智让他立即把人送回家，酒精却不停地怂恿他疯起来。

    就在他也跟着蹦起来的一瞬，伴随着呵斥，两道光束同时照向他们。“你们那个单元的，大半夜的乱叫什么？扰民了知不知道？”

    被强光一照，黎克己清醒两分，踉踉跄跄的走到突突身边，大着舌头报了门牌号。

    来巡逻的保安走近一看，认出了张突突。“是张姐，这怎么又喝醉了？”声音里透着些许无奈，手电照向黎克己，“啊，还是你送回来的，这次还行，没挨！”

    听见“”字，张突突好似配合一般，照着黎克己来了一拳，“不是作本公主的骑士吗？快，给本宫堆个雪人！”

    黎克己被一拳，没感觉到疼，就是脑袋更晕了，站着都晃了起来。

    保安哭笑不得把人扶住，不得不与一起巡逻的同事将两人送回去。张突突租住的是一间精装修的公寓，一室一厅一卫，很简单的格局。开了门，保安架着两人一起丢到了床上，俩人接触到床，自动自觉的扯了被子一角盖上，就这么旁若无人的睡了过去。

    “李哥，把他俩放一张床合适吗？”保安询问。

    “人家情侣不放一张床放哪里？再你看这屋子还有第二张床吗？”

    保安一想也是，挠挠头憨笑一声。“不过这两位心可真大，喝成这样，也不怕遇见坏人。这也就是碰上咱们哥俩，换个有歹心的，屋子搬空了，俩人都不知道。”

    “别那些没用的，留个字条，咱们快走吧。”

    保安随手撕了一张便条纸，简单的留了言，贴在冰箱上，就离开了。

    室内安静下来，床上各自睡着的两个人突然翻了个身，面对面的躺着，张突突习惯性的伸手搂住“被子”，黎克己也将自己的“大熊”抱住。

    睡梦中的突突觉得：今天的“被子”有点硬。

    黎克己：我的“大熊”怎么变瘦了。

    作者有话：

    黎克己可能有受虐倾向，有没有发现他动心了……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