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走投无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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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昏暗的房间里,光线一点都无法触及,沉重的黑暗能够把人的腰板压弯。

    流言蜚语从手机屏幕那一寸光里窜出来,像一条条坚硬的绳索捆着躲在床上的何以忘,即将把人置于窒息的边缘。

    头条巨大的标题硌得何以忘的眼睛生疼——【花滑天使堕落!前届花滑Omega冠军何以忘注射大量兴奋剂,导致赛场上意外发情。】

    他鼓起勇气,浏览了一下评论区。

    @用户12345:Omega就应该被全面禁止参加体育赛事!!

    @XX今天不上班:兴奋剂还要推卸责任,臭不要脸的!

    @jia :他怎么还污蔑自己的对手给自己的抑制剂动了手脚?

    @是阿健不是阿贱:何以忘就是怕输呗!

    @明天就减肥:懦夫!明明就是怕输,还狡辩有人要害他,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他把屏幕锁了,黑暗中似乎还留着那些扎眼的字眼的残影。何以忘紧紧地闭上眼睛,想要将它们从眼前全部抹去。

    前天,短节目上场之前,明明检查过自己的抑制剂,保证万无一失的情况下才注射的。

    可是就是在冰场上忽然感到身体发热,腺体胀痛,毫无征兆地发情,定是药物所为。

    他浑身无力,完成不了任何一个跳跃。

    永远都忘不了那种痛苦,炙热的身体倒在冰冷坚硬的冰面上,仿佛世界仅剩眼前的这白茫茫,观众席上的的人潮模糊成一片躁动的光斑,眩晕带来的无力让他渐渐失去意识。

    手机忽响,是教练来的,何以忘接了,还没开口“喂”,就被教练质问。

    “为什么这么做?”

    “我……”何以忘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那天从赛场回来后,他就一直在家里,没人来过问,他也没从房间出过去,开口话时,有点失声,“抑制剂被别人换成了兴奋剂,当时没发现。”

    “监控也查了,那个时候没有一个人经过存放地。”教练语气严肃,“你是不是怕输给陈以缘,找这个借口,故意这么做的?”

    “我没有……”

    换作以前,被质疑自己害怕输给别人的时候,何以忘早就翻脸了,可此时此刻,他却没有任何脾气。

    “去年下半年,你的未婚Alpha去世,因此你去做标记去除手术,状态极差无比,成绩不比以前是必然的。”教练继续道,“你一定要用这种方式来争取冠军吗?难道就那么输不起吗?”

    “我真的没有……”

    在教练看来,他就是没有底气地狡辩,对何以忘失去信任的态度从这一言一语之中暴露出来。

    “何以忘,你真是太令我失望了。”

    他贴着手机的耳朵都被这些话语烘得滚烫。

    “就连您也不相信我吗?”何以忘微微哽咽,眼眶酸涩,不想再多,挂了电话。

    忽然弹出了一条新闻消息。

    【翩鸿产品滞销,何氏冰雪运动集团面临破产危机。】

    瞳孔在手机释放出惨白的光线里剧烈收缩,他倒吸一口凉气,皱紧了眉头,赶忙拨出舅舅的电话。

    “您拨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他不死心,了十多个电话给舅舅,都是同一个结果。

    翩鸿是何以忘代言的冰雪运动品牌,这个公司也是何氏集团的控股公司,要是破产了,后果不堪设想。

    他再点开了那条新闻,又看见刚才评论头条的用户评论:

    @是阿健不是阿贱:哦吼,家业崩了,这下子恐怕连罚款都没钱交了,被罚一千万美元,何以忘把腺体卖了也不够还罚款了。

    @giegie的宝贝回复@是阿健不是阿贱:不至于,何以忘长得这么好看,出来卖几次还是能赚很多钱的嘞!

    越往下翻,他的呼吸越困难,索性扔开手机。

    史上曾有过Omega选手在赛场上信息素失控的现象。所以,为了保证比赛顺利进行,国际滑联规定,Omega选手在比赛之前必须交上保证书,保证自己的信息素稳定,一旦在比赛中出现信息素失控的现象,就要根据情节严重程度,上交罚款。

    在赛场上忽然发情,最严重不过,这是史上第一次。

    再加上赛前兴奋剂,总共的罚款有一千万美元。

    平日最疼他的舅舅,辛辛苦苦经营家业,被自己连累了,何以忘感觉有一只有力的大手致命地掐住了咽喉。

    如果真的破产,那罚款怎么办……

    一千万!美元!

    崩溃的何以忘十指抓着蓬乱的头发,把身体深深地嵌进被了被窝里。

    如果能马上消失在这个世界上,这一切都能消失,结束所有痛苦,那该多好。

    窗外一声雷响,淅淅沥沥的雨替他把眼泪流下,此时麻木的他,就像溺进了幽暗的海沟,很深很长,又黑又冷,看不到尽头。

    闭着眼睛,却毫无睡意,躺了不知道多久,抑制剂药效已过,发胀的腺体实在是痛得无法忍受,睁开眼睛之后,雨还在下。

    如同茉莉花般的信息素溢满房间,何以忘不得不下床翻找抑制剂。

    满地的针筒差点让他摔倒,他翻箱倒柜,最后的一支抑制剂已经见底,根本不够用。

    他无力地撑在镜子前,看着镜子中憔悴的自己,及肩的黑发凌乱,下巴都被削尖了。

    镜子前立着相框,照片中的一对恋人站在埃菲尔铁塔下,幸福地笑着。照片里搂着他的的Alpha,就是萧未寒。

    半年前何以忘在加拿大特训的时候,每逢何以忘的发情期,萧未寒都会千里迢迢来到多伦多陪他。

    本来日子平静,何以忘安心准备冬奥会,却因为是否结婚的事情大吵了一架,彼此之间了不少伤人的话。

    萧未寒一气之下离开加拿大,不幸的是,这趟航班飞行途中遭遇空难,全员无人生还。

    照片中,在萧未寒的臂弯下,何以忘的笑眼睛弯成漂亮的弧度。

    何以忘自己都不相信照片里的和镜子里的是同一个人。

    他抚摸照片中的萧未寒,忽然一瞬冰冷划过脸颊,待他意识到这是泪的时候,泪珠已经绽在了相框上。

    如果身边有萧未寒陪伴,现在的黑暗中至少有些温度。

    若不是与萧未寒争吵,他也不会一气之下离开多伦多,更不会遇到空难。

    这层愧疚和罪恶感始终不能摆脱。

    何以忘捂着胸口盘问上帝,为什么死去的人不是自己?

    他擦了擦眼泪,穿上衣服,伞出门去药店买抑制剂。

    药店有点远,在江岸的对面,要经过一段车来车往的大桥。

    大雨好像因为他的出现而更加猖獗,伞都被的颤颤巍巍,何以忘无力与风作争斗,任凭狂风扯翻了雨伞,抢走他最后的庇护。

    在他的身后,有个穿着黑雨衣的女人远远地跟着。

    暴露在雨水中,何以忘的长发被湿成一缕一缕的,贴在面颊和脖子上,看着雨伞在风狼狈地翻滚着,直到看不见为止。

    空气中都带着重重的水汽,呼吸困难得能用疲惫来形容。

    车流依旧不停歇,临近傍晚,大桥的人行道上已经亮起路灯,江畔的街灯也被点亮。

    消失在这个世界里,就可以结束绝望带来的痛苦,罪恶感和愧疚全部都被斩断,或许还能在九泉之下遇见他深爱的萧未寒。

    何以忘的睫毛被沾湿,他站在桥上,已经看不清这些纷扰缭乱的光点,身体就好像身体慢慢被雨水溶解。

    黑色雨衣的女人尾随着,手中拿着雨伞,看见他站在了桥的最高处,面向大江,拨通了号码。

    电话那头的声音十分焦急,“姐,你找到他没?”

    黑雨衣帽遮挡了她的上半脸,有点丰满的红唇回答道,“他在鹤落大桥上。”

    “把伞给他,我现在过来。”

    “好。”刘紫笙点点头,撑开伞向前走去,正想挂电话。

    忽然看见何以忘撑起身子,跨过人行道的护栏,站在没有防护的边缘。

    “快点过来!”刘紫笙跑了起来,急促地催道,“他好像要跳……”

    “拦着他!!”

    何以忘低头看着水流湍急的江面,再向前一步,就可以了结身后的乌云。

    他忽然仰起头,对着滂沱大雨笑了起来,眼眶红肿,脸上的水珠不知是雨是泪,缓缓地迈开脚步,向桥下滚滚江水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