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评价是——睡得还不赖。
这是魏谌睁开眼睛时的第一个想法。确实很不错,他的四肢有一种恰到好处的拉伸感,头颈虽然僵到发木,不过这不是什么大问题。
他抬手摸索过去,身边空了,但邻近的被窝还有着余温。取而代之的是一屋子的咖啡香气。
魏谌坐起身来,跨过一地衣物与保险套。
他一下楼就看见越川正在吧台后监视着咖啡机的运作。深棕色的液体一股脑落进马克杯,还在冒着热气。
客厅的采光性能非常优越,阳光从开放式的客厅,还有大敞的落地窗探了进来。脚下木板的纹路都纤毫毕现,走过时连腿都泛起一股暖意,户外泳池水光粼粼。
而杰西不知什么时候带来了早餐,坐在朝晖满地的餐桌前等待着屋主。
“昨晚休息得怎么样,魏?”杰西是第一个发现他的,“看你的样子,还算不错?”
“嗯。最起码是睡着了。”魏谌揉了揉眼睛。他经过越川所在的吧台,问道,“阿越,你什么时候醒的?也不叫我一声。”
“魏先生,在睡觉。”越川没有回头,将一个接满咖啡的杯子移至边上,“不可以吵。”
“这样看来,我之后还得好好奖励你了?”魏谌单臂撑在大理石边缘,在冰箱前侧过肩膀看了一眼专心致志的越川。
冰箱的侧门是随手开的,第三层放着一罐还没开封的鲜牛奶。他取出容器,特地放在桌上,举步走向洗漱间。
一进浴室,魏谌就对着镜子左右检查起来,手指抚过脖筋两端。
这些肉眼可见的部位看着状况还好。
但当他尝试解下睡衣,端详起布帛掩盖下的身体时,情况就大为不同了。这件衣服穿在身上也只经过了一晚,可它已经被人揉得到处起皱,足以想象那只手在他衣服里蹂虐了多久。
等最后一枚纽扣剥开,睡衣顺着肩膀滑落下去时,魏谌看着镜中慢慢裸露出来的自己,禁不住唏嘘。
——他的锁骨以下全是红的,尤其是胸口,简直不成样子。
他这是被什么啃过了?刚出生的老虎吗?或许如此。它应该是用犁鼻器确认位置,才能让每一口都精准地吸在环饰周围。况且它用力极大,像是要跟谁争奶吃。
他轻轻地压了一下,沿着齿痕边缘来回摸过。刺痛。他的皮肤显然受到了过度的摩擦。
如果没有一件质地柔滑的衬衫,他保不齐要如何荒诞地度过今天。
魏谌无奈地用手将头发梳开。看着镜面里的倒影,他确实有理由怀疑,这条本就起到装饰作用的链子随时都可能被人扯断。
不止这样,他的腹肌也遍布牙印。这种略带吮吸痕迹的印子几乎肆虐了整片胸膛,它们行进的方式毫无新意可言。
魏谌错愕地抬起手来,摸了摸锁骨右下方的咬痕。到底是多用力,或者多么痴迷于某个部位,才能造成这么大面积的淤痕?
顺带一,他的手只要稍微挪个地方,同样能感受到自己糟糕的后背。
真是不敢想象。
昨晚自己睡着之后,到底在那张床上经历了什么样的灾难?
“不知节制的混子。”魏谌无力地笑了一声。他总算有力气撑住酸软的双腿了,手掌也放松下来,按在水池的感应处,由着他叹息般俯下身去,“……也不知道是在发什么疯。”
-
客厅里,等候多时的杰西有些按耐不住。他的手肘搭在靠背上,身体别过一个角度,面向越川的背影:“你看上去不是很高兴。”他斟酌着字词,直到组织完语言,“我知道这是很私人的问题。但我想从你这儿关心一下自己的上级。你和他昨晚过得不愉快吗?”
“没有。”越川正将咖啡豆倒入法压壶,按下压杆。
杰西也看穿了对方不想与自己多,叹了口气,站起身来颔首道:“我在楼下等着你们,替我给魏带一句话,‘用餐愉快’。”
“嗯。”
玻璃门合上时,越川也磨完了那些咖啡豆。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根别针,轻松地将歪扭的针头掰直。而后刺进指尖,拇指挤压着针口下方的血管,将血滴推进那杯深棕色的饮品中。
做完这一切,他又用勺子搅拌好相融的液体,丝毫不乱地为自己倒了杯牛奶。
他把别针收回口袋,亲了亲饮用者的嘴唇可能接触到的位置,不动声色地端回了桌上。
随后,越川扭头望着溅起水声的浴室,沉思片刻后缓步走了过去。幸运的是,方才还坐在客厅里的杰西并没有看到他此刻的神情。
他的睫毛半合起来,高耸的鼻梁在阴影下呈现出一种可怕的冷感。食指若有若无地挑起刀具,手背凸出一道道青色血管,目光隐忍地低头凝视着。
但那种野兽一般,处在爆发边缘的凶恶表情在推门的一刹那,又瞬间变得黯淡顺从。
——因为魏谌喜欢这样。
所以,再怎么违背本心的伪装也没有问题。他想要的,自己什么都可以做——只要被喜欢着,只要被选择,就算是装成世界上最听话的狗都无所谓。
但是……如果有插足者,如果有无法介入的过去,如果有一点被抛弃的可能。
他一定会在温情时靠在耳骨边呼唤着他,依恋地喊着“魏先生”,却在无数种病态的妄想里抓起对方不堪一击的脖子,将膝盖顶进去,用身体办得到的一切方式来质问他。
他会问。那个人到底是谁。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你还在想着他吗?
——但只要一张嘴,根入肺腑的酸楚就将喷涌而出,那些滋长的妄想也会变为现实。
断裂的项圈,双腿大开的主人,还有,被迫忠贞的誓言……每一种可能都让他心痒难耐。他非常清楚。只要支点再被撬动一下,一切都可能付诸现实。
***
魏谌刚洗漱完,只听门板方向“吱呀”一动,斜侧方立马多了一道身影。他擦了一把睫毛上的水珠,有些意外越川就这样门也不敲地钻进浴室。
“你进来干什么?”魏谌衣服还来不及扣紧,凌乱的衣带正在大腿前方晃下一片阴影。比起这个,他一见到越川就想起自己浑身上下的罪证,当即指了指脖子,“你看你,都把我咬成什么样子了?是不是天天要给你戴着止咬器才行?”
越川没回话,他快步上前,双臂从下往上张开,随着滑步扑进了魏谌怀里。
他的目的可不是将对方逼入死角,而是延续着这个拥抱,别过脸,耳朵紧紧压靠在魏谌的心口。
Omega推了一把他的脑袋,但没推动:“你又怎么回事?”
“听。”
“我知道你在听。在听什么?”
“在听……”越川一本正经地低语着,“有没有别人。
“什么有没有别人,一惊一乍的。就算有,你也不可能在这儿听出来。好了,别压着我。我可吃不消你。”魏谌哭笑不得地揪了一下他的耳朵,故意添了一句,“不过阿越,我要是真的有别的男人,你想怎么办?”
越川不易觉察地僵愣片刻,却还是保持一个姿势不动。
“吃掉你。”
“胃口真大啊?”Omega鄙夷地嗤笑一声,目光向着他毛茸茸的发顶望去,“还吃掉我?每次一受罚就装可怜的人,也只能嘴上气势汹汹了。”
“嗯。”越川的手臂勒紧,将深深地表情藏在魏谌胸口,睫毛下很暗,连最后一丝聚焦都被剥夺殆尽。他的脑袋始终没有抬起,“所以,不要花心……”在欲言又止了半晌后,一切又融化成了呢喃。
——过度缺乏的安全感很容易得到满足,魏谌只用一个吻便化解了这个难缠的拥抱。他推开被吻得心花怒放的越川,起身去穿衣服。
当然,魏谌并没有注意到。
当他为了换上一套新潮的法式穿搭,将睡衣抛到越川胳膊上时,这场戏弄还是以顶撞为开始,画上了一个谁也没想到的破折号。
口杯、男士香水,以及各种各样越川见都没见过的东西摔在脚下。有的碎成一地破片,有的一直沿着砖缝滚到墙角,到处都漫起一股混合的芳香。
越川的鼻尖抵在他侧颈周围嗅了嗅,手掌托起大腿下方,将他推到洗手池上倾身索吻。魏谌也不客气,手一拽,毫不费力地将脱下来的衣服卷成长条,压着越川的鼻梁绑过,在后脑交叉系了个死结。
柔软的布料完全覆盖住Alpha的视野,让他不知道应该先去欺压自己的Omega,还是先把眼睛上的东西解开。
“你每次一看不见就很乖。”一只手在黑暗里托起他的脸,指尖凉凉的,划过下颌时却很温润,很舒服,“这种时候,都在想什么呢?”
“想你解开。”越川到处寻找着他的气息。
“这样做对我没好处,不是吗?”魏谌笑着拽了一把他的衣领——越川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往前滑动,直至狠狠扑倒在什么软物上。他听见魏谌有些吃痛地轻哼一声,这才意识到在自己看不见的这段时间,魏谌不止做出了拉拽动作。
他甚至并不顾忌地放松膝盖,借着惯性令双方腹部相撞。
“……魏先生。”越川的语气近乎哀求。
他熟悉这具身体。但要让他什么反应也窥探不到,只得一个劲茫然抚摸下去,他的喉咙口又开始痒得要命。
“别跟我哼哼唧唧的。”
“我没有……”
“光是否认还远远不够。你得拿出点实际行动来。”魏谌笑了一声,“难道在你眼里,我有那么容易讨好吗?”
“魏先生,拜托。”他凑上前去,讨好地左右蹭弄,每一次贴近都黏糊到仿佛要融进他的血肉,“想看你……真的。”
“不行。”
“我会听话……”
“‘听话’只不过是你嘴上,到头来,你也只能跟我装可怜——”
“拜托,拜托。”他轻声断道,肩膀一直拱到跟前,“拜托,魏谌。拜托。”
“你还真是……没完没了的。好了,看在你这么执着的份上,我就把今天留作一个教训好了。阿越,该睁眼了。”魏谌终于妥协般松了口。一只手搭在越川耳后,缓缓卸去了几乎拧成一团的结。
鼻梁掠过一阵带着香气的痒意,涣散的视野渐渐找回了焦点。而在镜子的映照下,两个人的身影也由模糊变为了清晰。
魏谌背对着镜面,右臂自然地揽过越川的肩膀。
线条流畅的后背之上,一只伏在肩头、脊柱与后腰的蝎子纹路暴露无遗。这些刻画出毒物的笔画细腻而精美,连蜇针向后蜷缩的细节也描摹到位。
而越川正站在他的腿前,双手向着脊柱优美的沟壑往下摸去。
他咬着唇,隐忍地观察着爱人的一举一动,眼底俱是快要克制不住的冲动。
魏谌斜着眼,促狭地看了一眼镜子中脸颊发红的Alpha。又像是某种恶意的玩笑,他张口咬了一下越川的耳廓下端,目光也停留在镜中人脸上。
就这样,他的手指挤开越川越来越沉重的呼吸,挑起对方脖子上的狗牌,衔在了唇间。
——他昂首而笑,双手撑在腰部后方发力,脖颈微微仰折。他架在越川腰侧的脚背绷直,神情、姿态却气定神闲,模样蛊惑到犹如一条绕颈的毒蛇。
“真可惜……阿越。如果不是时间有限。我今天可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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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前一后钻出浴室后,很快迎来了愉快而短暂的早餐时光,杰西带来的是双人份的中式早餐,最后一个餐盒里还放着两份点心。
魏谌端起咖啡刚抿了一口,便发现黏在自己身上的不自在感消失了。
“你在看什么。”他放下马克杯,有些好奇。
越川桌下的两条腿不安地动着,嘀咕道:“我磨的。”
理解他的意思不难,越川的许多情绪虽然拐弯抹角,但总体来都是较为直白的。不过魏谌很喜欢在这种时候揣着明白装糊涂。
“辛苦你了。味道并不糟糕。”他转动马克杯,观察着边沿的烤花纹路,“记得吗?昨天,你跟我了很多自己的事。”
“嗯……”
“但我并没有评价。”他毫无觉察地喝下了第二口,“想知道为什么吗?”
越川看着咖啡汇在他的下唇,形成一道浅浅的湿润。他吞了口唾沫,问:“为什么?”
“我不喜欢安慰别人。因为没有意义。所以那些故事,对我而言并不意味着什么,这只是了解你的一种方式。”魏谌摆正餐垫,垂着眼道,“我比较喜欢聊‘现在’,这个话题。”
“好。”
“你对我的喜欢,是基于过去的缺失,而建立起来的一种依赖关系吗?”魏谌放下杯子,好整以暇地望着他,“这不是个有恶意的问题,我想知道——你把我当成了谁。你的母亲,父亲,或者姐姐?”
这种指向性太过明确的提问显然绊住了越川的舌头,他笨拙地想要找寻合适的单词,借此来描述自己的想法。
“很显然,他们都是你的长辈。没有什么倾向性可言。”见他久久呆愣在原地,魏谌很自然地替他出答案,“毕竟,之于你这个年纪,极度缺少关爱的孩子来,对年长的恋人产生一种特别的迷恋,并不奇怪。”
“魏谌,不喜欢这样吗?”越川不知道要如何解释了。他张口结舌地想要点什么,却只能咬着嘴角周围的黏膜来忍耐,“不喜欢。我就改。”
魏谌看着他慌里慌张到快要哭出来的模样,特意夹起蒸笼里的一块米糕,塞到他嘴里。筷子故意地钳了一下他的嘴唇。
摆正餐具后,魏谌将下巴搁在交叉的十指上,软软地碾过掌骨。他看着脸蛋涨红的越川,不觉莞尔。
“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我喜欢的并不是一种相处方式。而是……某个特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