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蒙在脑内走完了一百八十集的人机剧, 回过神发现常欢禧在跟人通电话, 表情在他看来有点……恶心。

    好在常欢禧聊得不久, 很快就挂了机。

    “你跟谁讲电话？”

    “阿零啊，想不到吧，我要到了他的电话号码。”常欢禧嘿嘿笑道。

    嵇蒙默念了几遍“电话号码”, 又想通了一个疑点。

    “原来鹿比和零的电话相似不是巧合，公司有时会买下一整个号段给员工做工作号码，想不到他们连AI都顾及到了。”

    “鑫山的工作人员为了你, 连细节都考虑得这么周到, 你可不能辜负他们的好意，重点是千万不要怪罪他们, 这些人也是为了你好。”

    嵇蒙从通讯录里调出鹿比的号码，翻过来覆过去地看。

    常欢禧给他一个鼓励的眼神：“想就呀, 这么拖泥带水的风格可不像平时的你。”

    嵇蒙迟疑着按下了拨号。

    凌路才刚挂了跟妈妈的通讯，就收到新来电, 看到来电提示后差点没把手机抖掉。

    在现实中接到嵇蒙电话，次元壁有点不稳。

    “……朋友？”他心翼翼地接起来。

    嵇蒙其实也没想好要什么：“那个，你维护……不是, 你电话完了吗？”

    凌路：……“不是”前面那两个字是什么, 麻烦你给我清楚。

    可他嘴上却乖巧地回复：“完了呀。”

    “那……”嵇蒙又卡壳了，“上线？”

    常欢禧疯狂地用眼神暗示：点好听的。

    嵇蒙用眼神回复：不懂。什么？

    常欢禧气声：“你想见他。”

    “我想见你。”嵇蒙飞快地接道，完后两个人都愣住了，只有常欢禧比了个大大的拇指。

    嵇蒙的声音震动着鼓膜，凌路的心跳突然快了起来, 他也无法描述那是一种什么感觉。

    他跟嵇蒙明明只分开了几个时，却迫不及待地想要再见面。

    “好呀，你等我！”他不假思索地答应下来，挂掉电话，往楼下飞奔。

    嵇蒙也很慌乱：“见到他我该什么？”

    “就你见到他时最想的第一句话！”常欢禧恨不得上手帮他启动戒指上的客户端了，“把你的心里话出来就好！”

    嵇蒙被他半推半赶地送上线，常欢禧这才松了口气。

    “这回表白要是不成功，我改姓嵇！”

    两个人同在东野下线，又同时面对面地上线。

    明明线下的奔波不会影响到线上，但二人不约而同地有些气喘吁吁，似乎为了更快一步见到对方，赶了很久的路，终于见到彼此。

    他们相隔一步，四目相对，无声胜有声。

    凌路脑子一热，便要扑上去。

    嵇蒙内心百转千回——他的父母是假的，老师同学是假的，手环是假的，连过往也是假的。

    他生活在楚门的世界里，孑然一身，却死守着别人编造出来的谎言，天真无邪地相信着整个世界。

    嵇蒙长手一抄，把扑上来的凌路搂到怀里，紧紧抱住。

    “别担心，你还有我。”

    就算你的全世界都是假的，但我是真实的。

    凌路：……哦日？

    嵇蒙又用力紧了紧怀抱。

    “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凌路：不想要。

    凌路用力挣脱开：“朋友，你是不是还在误会什么？”

    嵇蒙果断摇头：“没有，你的一切我都相信。”

    凌路反倒不信。

    “我接受你的人设，不是，”嵇蒙慌不择言，“你你不想结契是吗？那就不结，你想怎样都行。”

    凌路：……更不可信了！

    嵇蒙指着凌龙：“这是你的客服吗？我想见他。”

    凌龙被召唤来，看到嵇蒙在现场，有点心虚。

    “我什么都知道了。”

    凌龙谨慎地瞄向凌路，对方的表现淡定得超乎了他的想象。

    “是的，”凌路替嵇蒙作证，“我什么都告诉他了，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不该知道的也都脑补了，你看着办吧。

    “你编号多少？”

    凌龙不想，可又不敢不：“92735。”

    他心想完蛋了，这算不算欺“君”之罪？

    以太子嵇出了名的暴躁性格，他很有可能饭碗保不住了。

    “太……这位玩家真的很抱歉，我也是客服部门一名人微言轻的员工，只能听从上级的吩咐做事，我不是故意要隐瞒您的，嘤嘤嘤。”

    凌路也心疼起这个嘤嘤怪，这种时候了还差点叫出嵇蒙的黑称，不死凌龙，天理不容。

    嵇蒙的表现却让二人大跌眼镜。

    “没事，我知道这不怪你。”

    凌龙：……

    他仗着嵇蒙对龙的身体构造不熟，暗中用龙爪拍了下龙头，意思是：他脑子不正常？

    凌路默契地点点头，从他坦白的那一刻起就有病症了，而且肉眼可见地不断恶化。

    嵇蒙接着道：“你不仅要当他的客服，帮他隐瞒身份，还要伪装成他的宠物……”

    凌龙险些眼泪汪汪：知音啊！想不到他的知音竟然是少东家！

    “一直夹在公司和鹿比之间，真是辛苦你了。”

    迷你龙爪紧紧扒住嵇蒙的手，凌龙热泪盈眶：“不辛苦！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谢谢你。”

    嵇蒙的视线从凌龙转移到凌路身上：“谢谢你把他照顾得这么好。”

    凌路：……

    凌龙：“为了公司，我万死不辞！”

    “给你加薪。”

    凌龙：……！！！

    “谢太……不是，谢谢这位玩家！”

    “AI研发部门的资金够用吗？需要拨款的话可以话。”

    凌龙也愣了：不应该是硬件外设部门吗？

    “如果，我是如果我想开发新功能的话……”

    “你还要什么新功能啊！”凌路抓狂地断他，“我怀疑你的思想出了问题！”

    “不用开发了，”嵇蒙忙收回刚才的话，“现在这样就挺好。”

    “什么叫现在这样挺好？你干脆叫那个什么部门把我删了算了！”

    嵇蒙犹豫了一下，再次伸出手，把气呼呼的凌路搂到怀里，拍了拍他的背。

    “是我错话了。”

    凌路并没有好很多。

    “不原谅！”

    嵇蒙回忆自己平时是怎么哄生气的雷噜噜的。

    “给你。”他手上多了一枚粉色的丸子。

    凌路：……我吃！

    凌龙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两个，现在情侣吵架都这么标新立异的吗？他怎么一句话都听不懂？

    吃了丸子的凌路难掩兴奋地用额头在嵇蒙肩膀上摩擦，凌龙仰望着嵇蒙扶住对方后脑勺，背着他居高临下地冲自己比出口型：加奖金。

    凌龙：……

    它一个后空翻，两只前爪握在了一起：“这位玩家，还想加什么功能，您尽管提！”

    鹿比蹦蹦跳跳地跑过来，看到爸爸在喂爹地吃东西，揪着嵇蒙的铠甲。

    “爸爸，要！”

    嵇蒙果断给鹿比也喂了丸子，抱起来，一手大的一手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姨母笑。

    凌龙不能白拿人家的薪水，敬业地拍起了一家三口的全家福，谁让拍照原本就是宠物的功能之一呢。

    “他脖子上的这个，有显示的办法吗？”嵇蒙指了指项圈的位置。

    公司既然给凌路设计了这样的故事背景，就一定有让项圈显露的方法。

    嵇蒙私心，想看一眼头顶粉名的凌路。

    凌龙：“有的哦，在开关部位长按三秒，然后在脖子上划至少半周，就会解除隐藏状态。”

    嵇蒙照做，凌路的项圈果然出现在了脖子上，名字也变成了粉色。

    凌路倒是感觉不出来什么，但在嵇蒙眼里，那就是日思夜想的变成了现实，可偏偏又动不得，因为要尊重他的人设，嵇蒙在天堂地狱两地奔波。

    他费了这么大力气才控制住冲动，可另外两个虎视眈眈的对手就不好了。

    他也没办法像窦寇那样一天二十四时派人跟着，只能选择开诚布公的谈判。

    不受待见的“黑白无常”被请到了嵇蒙家里——这也是鸩鸠第一次进入到嵇蒙的私宅，他在这里如愿见到了鹿比。

    鹿比跟大鹿比一样，也不怕鸩鸠，好奇地伸出白白嫩嫩的手摸他的面具。

    鸩鸠想把人抱起来，却被嵇蒙抢走，嵇蒙对凌路像换了一个人似的，但对上外人依然没什么好脸色。

    “跟雷噜噜玩去。”他把鹿比送走，回到谈判桌。

    “鹿比的身份想必你们已经清楚了，”他冷冷地看着在坐的二位，“请你们来是想做一个君子协定，鹿比本人不想绑定上约，只要他不同意，任何人都不能强迫他。”

    “强迫了会怎样，”鸩鸠调侃道，“号就没了吗？”

    “你可以试试看。”

    “我想跟徒儿单独谈谈。”

    嵇蒙不同意：“就在这里谈。”

    鸩鸠难得跟他意见一致：“什么悄悄话，怎么还不让听呢？”

    这三个人中，凌路最觉对不起的就是离争，他比所有人都更早猜到自己的身份，却从来没有威胁过他，甚至屡次助他化险为夷。

    “师父，对不起，你那么帮助我……”

    “我帮助你是我自己的选择，你不用对不起。”离争断他，“我等这个跟你正面沟通的机会很久了。你不想公开，我可以等，既然等到了，我就要。”

    凌路很紧张，生怕离争出来的是他无法拒绝的话。

    嵇蒙尽管不愿意承认，但他内心也是紧张的，只有鸩鸠看不到表情。

    “我一直在寻找一个适合绑定的对象，你是第一个让我第一眼见到时就觉得，如果是这个人就很合适的人。

    “我为了等这个人出现，得罪了一些人，他们都想向我证明，我不选择他们是错的，就像你见过的青媚。

    ”我也不在乎别人怎么想，但是这个女人，为了报复我，挤走了我的师父。

    ”我的师父，在我像你一样的新手期时捡到我，放狂言要把我培养成全服第一，半哄半骗引我拜了师。

    “然而她自己，性格大条，丢三落四，连怎么顾好自己都不知道，就大言不惭地要栽培我。

    ”可也是这个人，见证了我的所有成长，所有人都看到了山顶的我，却只有她看到了我登山的过程。

    “不管有多少人仰望山顶的我，我都会铭记在我登山过程中，一直给我鼓励的人。

    “同样也是这个人，在自己的男朋友和别人结契的前一天，离开了这个游戏，一句话都没有留给我，从此再也没有出现过。”

    离争微微顿了顿。

    “弑拔和青媚，是我在这个游戏里，最不愿输给的两个人。但是现在的我，没有绝对的把握过他们两个的联手。

    “哪怕被他们当面嘲讽是懦夫也好，我曾决定放弃今年的风云赛。场下的奚落，总好过场上的惨败。

    “直到我见到了你，你让我看到了希望，看到了重新击败他们的希望。”

    离争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我需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