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路站在烟山大学门口, 亲眼看见一个头发染成淡粉色的男生, 与同伴有有笑地从他面前经过。

    同伴的醒目度也丝毫不逊于他, 顶着一头原谅绿，刘海还挑染了两撮孔雀蓝。

    凌路遗憾地揉了揉自己头顶的黑毛，早知道烟大校风这么开放, 他就不特地染回去了。主要是之前染的黄毛有些褪色，经过一个暑假，新的头发又长出来, 半黄不黑的有些难看。

    前天晚上跟父母通话, 顺便告诉他们自己换了新号码的时候，凌妈妈就坚持认为, 还是黑色头发会显得他更乖，至少能给老师留一个乖宝宝的第一印象——哪怕是虚假的, 以后再慢慢发现真面目也不迟。

    凌路：……真是亲妈！

    新生报到走的是自动化流程，仪器扫描瞳膜后, 自动为新生分配寝室号。

    寝室是单人间的胶囊宿舍，素白色装修风格，基本生活设施配套齐全, 新生只需要带最基本的个人物品就能入住, 甚至还有智能语音管家。

    到了中午，语音管家提醒他用餐，凌路方一出宿舍的门，就与对面单间的同学撞了个正着。

    对门为人开朗，第一次见面便热情地招呼：“嗨！你住1113吗？我住1115, 咱俩有缘呀！”

    凌路当下定住，失神地瞪着他那双特征明显的桃花眼，虽见得次数不多，但印象极为深刻。

    他只当凌路害羞，主动自我介绍：“我叫常欢禧，你叫什么名字？”

    凌路低头看到他伸过来的手，犹豫了下握上去：“凌路，道路的路。”

    “凌路，以后就是好邻居了。”常欢禧握手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你看起来有点眼熟。”

    “没有，”凌路矢口否认，“我、我是大众脸。”

    常欢禧不再纠结这个问题：“你也是新生吧，去吃饭吗？我知道这学校有个食堂特别好吃！”

    凌路默默地点点头。

    常欢禧高兴地揽住他的肩：“太好了，我还担心初来乍到没有什么朋友，我一见你就觉得特别投缘。”

    凌路觉得好笑，常欢禧还用担心没朋友？他出门蹓跶一圈都能认识一个排，又不是某个人……

    二食堂门口人来人往，嵇蒙即便是往人群中一站，也因出众的外表和挺拔的身姿引来女生们，甚至是个别男生的注目。

    但他冷漠的神情和轻锁的眉心，清晰地传达出拒人以千里之外的态度，来来往往偷看的人多，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搭讪。

    嵇蒙收到简讯在这里等常欢禧，可对方却迟迟未到。他的视线在人群中不耐烦地一扫，却看到了某个让他心脏停跳的熟悉背影。

    那身影在人群中一闪而过，嵇蒙心急如焚地拨开一个个挡在前方的障碍，终于从背后一把抓住了那人的手腕。

    被他抓到的人受惊回头，看到嵇蒙后，脸上的表情从惊吓到震惊再到不可思议。

    陌生的黑发，陌生的面孔。

    嵇蒙意识到自己认错人了，但不知为何不想松开手。

    “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常欢禧突然蹦出来，亲热地揽住凌路：“没有没有，路兄弟是大众脸，我刚才也差点认错。”

    嵇蒙心一揪：“你叫他什么？”

    “哦，忘了介绍，这是我对门宿舍的同学，凌路，道路的路，对吗？”常欢禧扭头问他。

    凌路艰难点点头：“嗯……”

    “……”嵇蒙被迫承认一切都是他的臆想，慢慢放开对方手腕，居然还生出几分不舍心情。

    “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凌路赶紧又摇摇头。

    “这位是我死党嵇蒙，”常欢禧又向凌路介绍，“这么巧我们考到一个学校了，不过他跟咱们不住同一个楼。”

    凌路勉为其难地挤出一个笑：“……你好。”

    嵇蒙又恢复成那个生人勿进的嵇蒙，只冲他淡漠地点了下头。

    现场气氛有些尴尬，对于两个“刚认识的陌生人”，嵇蒙的表现显得很不懂人情世故。

    好在还有常欢禧这个氛围活跃者在，他拖着凌路跟在嵇蒙后面进了二食堂。

    “别介意，他大前天才失恋了，心情不好。”

    凌路偷看前面那人的背影，心想巧了，我也是。

    食堂工作人员还是上次的半身机器人，凌路悄悄跟在嵇蒙后面，直到对方买包子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开口：

    “这个不好吃。”

    嵇蒙像是这到这会儿才察觉到他的存在。

    “你怎么知道？”

    “我……”凌路其实能想到很多种理由，比如在社交平台上听过，或是认识这里的学长。

    但他还没来得及出任何一个，嵇蒙便已经付了款，他从一开始就没算听。

    看到凌路欲言又止的表情，嵇蒙居然破天荒解释了一句：“我吃过。”

    凌路：……那还不是因为太难吃，我吃不下了你才吃的！人可以上当，但为什么要自虐！

    “来来！这边！”常欢禧找到了位置，招呼他们过去。

    凌路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把常欢禧旁白的位置留给了嵇蒙，又担心他食物中毒，总是偷偷往斜方向瞄，一来二去就留意到了嵇蒙中指上的戒指。

    尽管在游戏中见过不少次，但现实亲眼所见还是头一回，即便是跟嵇蒙一起玩《庄周梦蝶》的时候，他的手上也是光秃秃的。

    他又紧接着去看常欢禧，果不其然对方也戴着枚一模一样的。

    想到那可是价值五百万的戒指，约等于此刻有一千万正坐在他对面，凌路羡慕地来回看了好几眼。

    常欢禧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瞅，瞅到了手上的戒指，又扭头看了看自己的兄弟，回想凌路那若有所思的眼神，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路你不要误会！”

    凌路：？

    “这不是情侣对戒！我们两个不是那种关系！”

    凌路：……

    常欢禧可不想被新认识的邻居误会什么：“我跟你，其实我这位兄弟是……”

    嵇蒙：“常欢禧。”

    被断的常欢禧把原本的后半句话咽回去，“……是一个游戏爱好者，我们手上戴的就是那个游戏的外设。《精灵契约》你听过吗？鑫山做的。”

    “听过是听过，不过你们平时不玩的时候也都戴着吗？”

    “戴着呀，又不碍事，摘下来很容易弄丢。你别看它，它可价值五……”

    嵇蒙：“常欢禧！”

    “……百块呢！”

    凌路：……

    骗鬼呢！那手环都不止五百！

    “怎么样？有没有兴趣一起玩啊？”常欢禧用期待的眼神盯着凌路。

    “呃，”凌路无意识地戳着餐盘里的食物，“我看看吧。”

    常欢禧相当热情：“你来玩的话，我送你一套外设！”

    “……五百块的戒指吗？”

    “噫，”常欢禧嫌弃地一摆手，“我送你八百块的手环！”

    凌路：“……”

    “可是我更想玩网零的《VR阴阳师》。”

    “噫，”常欢禧再度嫌弃，“什么游戏，辣鸡。”

    凌路：“……”

    “听我的，《精灵契约》更好玩，要不让嵇蒙送你一套外设也行，他家里可多了。”

    嵇蒙忍无可忍：“你吃饭的时候能不能闭嘴！”

    常欢禧老实了，不过还是挡住嘴悄悄：“记得来玩啊！”

    凌路不知道该接什么，好在常欢禧手机响了，然后他就埋头传简讯，大家终于得以安静地用餐，只有简讯音不时地响起。

    当那个声音响到第十八次时，嵇蒙皱起眉：“你怎么那么忙？”

    “这不是上次那个姑娘吗？好巧不巧她也考进这个学校，原来上次两家人约着吃饭，就是为了让我在新学校多照顾她。”

    “就是相亲的那个？”

    “不是相亲！”常欢禧喊完后，立刻切换一脸愁容，“我能照顾她什么，我也是个新生啊。”

    完简讯又到，常欢禧看了一眼，认命地站起来。

    “她她寝室的语音管家坏了，我去看看，你们两个慢慢吃。”

    凌路差点噎到，他没想到这么快跟嵇蒙重逢，更没心理准备两个人独处。

    恐怕嵇蒙本人也是这么想的，让他一个社交困难症患者跟刚认识的人一起吃饭，对他的心理也是一种挑战。

    嵇蒙可能也想到了这点，他皱了皱眉，但又没有把人拦下。

    果然常欢禧走了之后，气氛超级尴尬，凌路几次想挑起话题，在对上嵇蒙那副冷若冰霜的表情后都放弃了。

    不知道算不算是凌路的错觉，这个嵇蒙比之前的他更难以亲近。

    跟鹿比在一起时的那些喜怒哀乐，跟着鹿比一起被删除掉了。现在的嵇蒙，人为地在他周围筑了堵墙，谢绝一切外人闯入。

    无计可施的凌路假装玩手机缓解尴尬，他登上平时常去的社交网站匿名发帖：

    ——求助！男朋友失忆了，不认识我了怎么办？

    这个狗血问题很快引来不少回复，有些脑洞大得令凌路情不自禁笑出声，在他没注意到的时候嵇蒙瞄了他两眼，不知道这个人在偷乐什么。

    “同学！当心！”一个食堂工作“人”员直挺挺地冲过来，撞歪了桌子，碰掉了凌路的手机，还差点掀翻了他的餐盘。

    “哎呀呀，”工作人员生硬地，“我的履带有一点滑。”

    凌路无语，那就不要为了省钱买履带型的机器人呀！

    “真抱歉呀！”

    “没事没事。”凌路低头找自己的手机，却发现它滑到了桌子对面，不偏不倚停在了嵇蒙脚下。

    嵇蒙也看到了，长手一抄拾起来，视线不经意从上面扫过，然后动作一顿。

    凌路陡然紧张，他没有看到什么吧！

    嵇蒙若无其事地把手机还回来，凌路道了谢，其实是在暗中观察，他到底看到没有。

    见嵇蒙没有进一步的反应，凌路松了口气，应该没有看清，不然他可就太丢人了。

    “那个，我吃完了。”凌路在想是应该各走一边，还是大胆约对方饭后散散步。

    嵇蒙站起来，但又没走，凌路琢磨了下，这是在等他的意思？

    果然嵇蒙等他也站起来后，才抬脚往外走，凌路欣喜地跟上，这就是可以约一约的暗示——一起参观新校园怎么样？简直是最顺理成章的借口。

    食堂外有一群人聚在树下，导致每个走出食堂的同学，都下意识跟随他们的视线，抬头往树上看。

    凌路也抬头，看到树上有只猫，不知怎么上了树，却又不敢下来，在树枝上急得喵喵直叫。

    同学们在商量，去哪里能弄到梯子，把猫救下来。凌路量了周围的环境，又仔细观察了树的高度，觉得自己可以试一下。

    “我去试试。”

    嵇蒙不解：“试什么？”

    凌路直接用行动代替回答，他先是助跑冲上了旁边的树，垂直跑了一米多高后屈膝借力，跳起来紧接空中转身，稳稳地扒住了猫所在树的树干。

    这套动作加起来不过两秒，成功地引起了地面所有同学的惊叹声。

    “同学好厉害！”

    “武林高手吗？”

    凌路抬头，距离猫只剩下一米多的高度，对于他这种上房揭瓦的人来简直事一桩。

    于是下面的同学就看着这个人，像猴子一样灵活地绕树转着圈爬上去，又心翼翼踩着树杈走近，拎起蹲在枝头的猫，把家伙放进背后的兜帽里。

    大家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只有嵇蒙听到了树杈断裂的声音。

    “心！”

    树杈承受不住一个成人的重量，咔嚓折断，众人一片惊呼。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那个英勇救猫的同学会摔下来的时候，凌路背手过去，护住兜帽，身子向后一仰，在空中翻了个标准三百六十度后空翻，稳稳落地。

    这么高的距离，又是这种突发情况，一人一猫，居然毫发无伤。大家现在真的相信，他是什么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了。

    “同学，你是传统武术特长生吗？”

    “你练过轻功吗？”

    “想不到2415年了，还有人传承了国粹。”

    凌路谦虚地摆摆手：“我不会武功，但练过是真的，大家不要模仿。”

    嵇蒙挡在了面前：“刚才很危险。”

    “放心，我也是有把握才上去的。”

    凌路把猫从帽子里取出来，家伙一重见天日，立马从他手上跳下去，头也不回地跑了。

    这没良心的，也不知道声谢谢。

    凌路笑嘻嘻地望着猫离开的方向，聚在这边的同学也陆续地散了，倒是嵇蒙欲言又止。

    凌路对嵇蒙很了解，一眼就看出他有话想。

    “你有话想问我？”

    嵇蒙犹豫了下，又开口：“你真的有一个失忆的男朋友？”

    凌路：“……”

    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