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旧疾难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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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旧疾是无法愈合的疤,一撕开寂静荒地、野草疯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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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鑫鹏传媒公司大厦,下午1点,阳光正盛。

    “哎呀!”只听一声惊呼。“对不起对不起!我帮你擦擦吧。”萧肖起身太急,撞上一个拿着水杯的同事,温水洒了她一身。

    “不用不用!我还有件备用衣服,待会去厕所换了就行。倒是你。”

    她看到他脸色不太好,关心地问道:“是不是不太舒服,感觉魂不守舍的。如果不舒服就回家休息半天,我帮你和主编请个假。”

    萧肖本想拒绝,转念一想留在这心也定不下来,还不如回家想想办法。

    “好。那谢谢你了。”他点头道谢,就收拾东西提着包离开。

    许新鹏刚从洗手间回来,和他擦肩而过,奇怪的问:“他怎么这么早就下班了?”

    “他有点不舒服,我给他请个假,让他回家休息。”那个在柜子里找干净衣服的同事随口回一句。

    联想那个直播,再看萧肖的反应,许新鹏觉得他恐怕不是不舒服,而是心虚害怕了。

    于是立马拿着手机给盛长渊:“你看今天的发布会了吗?”

    “正看着呢。”盛长渊双手交叉,撑着脑袋,笑眯眯地。

    “你这个事会不会查到我们身上?”许新鹏紧张地舔了下干燥的嘴唇。

    “什么?我们做了什么?不是你那个朋友自作主张拿了请帖去沈家晚宴的吗?”虽是然疑问句,语气中的笃定却容不得对面半点猜测假设。

    “既然你这么担心…从现在开始,我们还是少来往比较好,你呢?”

    “是…”他有点战栗,也许当初就不应该与虎谋皮,听信盛长渊的话给萧肖下套。

    不过贼船都上了,开弓没有回头箭,只能更加心谨慎。

    盛长渊挂断电话,看着即将结束的发布会,笑意更浓。一个公司的人,以后碰见的机会就多了,沈明澜,我们来日方长。

    萧肖走到楼下,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他看着头顶的太阳,刺眼的光线像战火在燃烧,煎熬又危险。

    招手拦住一辆出租车,身子刚坐进去,出现一只手把住车门:“萧先生,有时间谈谈吗?”

    萧肖一抬头,看清头顶的人愣住了。

    “欢迎光临!”咖啡店门被拉开,店员只见一位男士身着浅蓝色风衣,白色衬衫拉出笔直线条,掖在浅色牛仔裤里,露出一截如玉的纤细脚踝。

    他绅士地请身后的人先进来,才将手边的门轻轻合上。

    “喝点什么?”年轻姑娘走过来,面带微笑询问。

    “一杯加力普索咖啡。给对面人一杯瑞士。”顾庭深没有看菜单,不假思索地。

    “好的先生,请稍等。”店员慢慢离开,走到稍远的位置又回头看一眼他。

    萧肖眼神四处游离,双手握在一起,看起来十分不自在。

    “你不用紧张。我只是想找你聊聊。”顾庭深眸色沉沉,语气淡淡。

    “你好像认识我?”萧肖低着头声地。

    “时常能在新闻上看到你的署名,认识是正常的。”眨了眨眼,顾庭深脸不红心不跳地谎。

    “不,我是,你连我喝什么都知道…”他觉得这人好像隐瞒了什么。

    “是觉得我调查过你?”低笑一声,顾庭深断他,“我没那么无聊。”

    两杯咖啡很快上来,他端起杯子,尝了一口:“你们公司附近,就属这家咖啡还不错,你尝尝。”

    萧肖下意识朝他投去目光,又紧紧握住杯身,咖啡上漂亮的拉花像一副画漂浮在天空的云朵里:“所以你到底要和我谈什么?”

    “你是写新闻的。就应该明白实事求是才是一个记者的基本素养。”

    咖啡融化在嘴里,流进干涩的咽喉。顾庭深抿一口放下,干净的眼眸里涌动着沉默的情绪。

    “这次事情是我做的不对,我承认,所以你们能不再追究了吗?”他明白如果自己不低头,沈家很有可能会施压。

    “你不是自觉认错,或者良心发现。而是觉得如果不这么做,你的日子会很难过,对吗?”

    这人让顾庭深觉得虚伪又可笑,如果拿一把废弃的刀,剜出他的心脏,会是红色的吗?放在桌上的手指不自觉动了动。

    “已经有那么多无辜的人被你拖下水。你的那些报道,很多都不是真的,对吧?助纣为虐的感觉是不是很好?”他心不在焉的话让萧肖悚然一惊。

    有一刹那,萧肖觉得他和那个兵不刃血的沈明澜很像。

    “你在什么?我听不懂”他脸色僵硬地,将装傻进行到底。“我得走了。”

    “舌上有龙泉,杀人不见血。”眼看着萧肖拿起包跟见鬼似的想逃,顾庭深不紧不慢地一字一顿地提醒他。

    “请你管好你的笔,如果管不好,我会来帮你!”

    咖啡桌被飞快逃离的人撞了一下,晃荡间泛起一圈圈水波。还坐着的人垂下眼眸,睫毛上是茂密的森林,眼里却藏着三月的冰。

    他这么熟悉萧肖喜欢喝的东西,是因为上一世他们曾经见过面,是可以得上话的朋友。

    这人只重利益,不谈真心。朋友关系也只不过是萧肖谈价的筹码。可以,见面是他的早有预料,交集是他的精心安排。

    萧肖从一开始就是被李贯帆收买,安插在他身边的一根刺。

    那时候刚和李贯帆闹崩,不得不谨慎微,忙于生计,奔波片场。

    不敢和人走得太近,连个可以倾诉聊天的知心朋友都没有。时间久了也偶尔感觉孤独。

    巧的是那段时间剧组宣传,需要一点热度,就请萧肖来写点稿子给新剧提前曝光。

    完成内容采集后,萧肖仍旧没有走。反而在他完成群演工作之后主动来搭话,因为是不同行业的,自己就没太防范。

    而且此时的处境也没什么值得人关注的八卦,干脆破罐子破摔,和人称兄道弟,下班约饭。

    可就在结交的半个月之后,李贯帆用计将他再次送上张全马的床上,这次被下了迷药,他连拿东西砸人逃出去的机会都没有。

    等到醒来,床上一片狼藉。红钞票散落得到处都是,看上去就像是你情我愿的情色交易现场。

    忍着屈辱和口中鲜血,回到家中。紧随而至的,就是萧肖的报道,他怎样不知廉耻地爬上张总的床,就为了得到个好角色。张总不愿意污染行业条例,作为补偿给他一大笔钱。

    信口雌黄,无中生有。

    一口鲜血终于忍不住喷洒而出,暗红色的梅花溅在冰冷的地板上,是黎明前地平线上最后一只飞鸟绝望的幻灭。

    他们本应该用笔讨伐黑暗,却踩着血肉脊背,兜售他人的痛苦,让清冷的月亮悬吊自杀。

    我郁郁难言,目光寸寸寒凉。这道旧疾在我心里一藏就是好多年,它是无法愈合的疤痕,一撕开寂静荒地、野草疯长。

    【作者有话:宋·罗大经《鹤林玉露》丙编六:“堂堂八尺躯,莫听三寸舌,舌上有龙泉,杀人不见血。”清·鳌峰慕真山人《青楼梦》一九:“你是舌上有刀的,不来同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