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辰坐在出租车上，手心微微汗湿，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着一双呆滞漂亮的眼睛。

    司机见他完去医院后，低着头安安静静地不话。看样子像是高中生，司机担忧是他家中出事，孩心里承担不了，便一路上谈天地，安慰他没有过不去的坎，阳光总在风雨后。

    抵达目的地后，阮辰付钱下车。

    经过司机的开导，阮辰的目光逐渐聚集焦点，笑着道谢。司机又朝他比了加油的手势，在阮辰点头挥手中离开。

    一霎那，阮辰眼中的光又消失不见，弥漫着深不见底的黑暗。

    在黑夜里习惯的人，总是不适应突然的光亮，哪怕那束光微弱又渺。

    阮辰急匆匆地赶到抢救室，询问前台的护士姐姐。阮辰常来医院，长的又漂亮稚嫩，是以好几个医生护士对他有印象。

    护士姐姐带着他缴纳完手术费后，安慰道：“朋友别担心，病人的情况一直很稳定，昨夜突发昏厥，好在发现及时。这次是张医生亲自做手术，不会有问题的。”

    阮辰咬着唇瓣，苍白的脸上勾勒出浅浅的笑意，乖巧道：“嗯，姐姐去忙吧，我一个人也能等。”

    护士怜惜地摸着他的头发，母爱泛滥成灾，忍不住问道：“你的家人呢？他们怎么不一起来？”

    阮辰愣怔一秒，眼中笑意减弱，失落道：“他们很忙来不了，我也可以照顾素姨，我不忙。”

    又是不负责的家长！阮辰这么可爱乖巧，怎么会有不心疼他还不负责的父母呢？！

    护士心中气愤，一阵心疼道：“朋友还要上学，哪里有时间一直来医院，姐姐会帮你照看阿姨，你要好好学习别总担心，知道吗？”

    阮辰顿了顿，眼眶微红，哽咽着轻声道：“谢谢姐姐。”

    急救室的门突然开了，阮辰急忙上前，只见躺在病床上面黄瘦弱的女人紧闭双眼，身上插满了各种导管仪器，被几个身着白大衣的人推走了。

    阮辰眼睛通红呼吸急促，抓紧医生的手在微微颤抖，“张医生，素姨怎么样了？”

    张医生简单交代了几句后，将阮辰带到办公室中，拿出几张报告递给阮辰道：“病人素体虚弱，还有高血压的病史，入院时已经酸碱平衡、诱导体液和电解质的调控障碍，现在肾脏功能已经衰竭，还引发了神经系统的损伤。”

    一大串的专业术语冲击着阮辰的大脑，他愣怔怔地望着医生，耳边的声音忽大忽，只听得到胸腔中的跳跃声。

    张医生轻微叹了口气，“简单来就是尿毒症，不可逆转。”

    阮辰懵懂地看着张医生，像是听不懂最后四个字一样，神情专注认真地问道：“那素姨还会好起来吗？”

    张医生沉默地摇了摇头，作为医生，他必须要把病人的情况如实告知家属，“病人需要长久持续地做透析治疗，维持体内电解质平衡，你要做好准备。”

    怎么会这样呢？他很用心很努力地照顾素姨，素姨的情况明明在慢慢好转，前几天她还亲手为自己包了饺子，笑着告诉他很快就能出院陪他。

    骗子，又一个骗子。

    上次姐姐也是这么的，可等着他的只有姐姐冰冷的尸体，连封遗书都没有，一句话也不给他留。

    阮辰浑身颤抖，无力地蜷缩在椅子上，等了许久才积攒出一些力气，支撑着他去向病房。

    医生病人刚做完手术，情况还不太稳定，还需留在监护室里察看。

    阮辰换上无菌隔离服，坐在床边守着素姨，他望着四十余岁却苍老病态的女人，不由得回想起很多年前，他和姐姐还在福利院的时候。

    福利院里的孩子大多是天生残疾或是智力停滞，不然寻常人家的父母怎么舍得扔掉亲生孩子？

    可阮辰的亲生父母就是这么个狠心的人。

    素姨在巷子里捡到不足三周岁的他，把他带到福利院。

    福利院的生活很艰苦，院长嫌弃被捡来的他有隐性传染病，却又不肯为他做检查，只把他和其他孩子隔离开。

    他被关在一间狭的房间里，只有一扇的窗户，每天他都趴在窗户上向外张望，幻想着和其他孩子一样在阳光下奔跑玩耍。

    每天只有素姨来照顾他，为他送饭送水，教他话识字，他问素姨什么时候能放他出去，素姨只温柔地点点他的鼻子，他如果能把书上的字认全，就可以出去。

    阮辰日复一日地读书识字，进步极快，半年便认识那本书上的所有字。

    瘦瘦的他被素姨抱在怀里，坐在胳膊上，那个温柔质朴的女人指着一个字，问阮辰怎么读。

    奶团阮辰搂着她的脖子，长长的睫毛在白嫩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摇着头奶声奶气道：“念rua。”

    素姨笑着纠正他，“这个字念阮，rua

    ，是你的姓。”

    奶团咬着手指，又大又澄澈的眼睛看向素姨，央求耍赖道：“素姨，辰辰想出去找姐姐玩，辰辰好久没看到叶梓姐姐了，还有漂亮哥哥，哥哥要带辰辰出去吃蛋糕。”

    素姨摸了摸他的脑袋，温柔的眼神里充满哀伤，却笑道：“辰辰，哥哥和别人走了。”

    奶团一下子哇的哭了起来，“哥哥去哪里了，还会回来找辰辰玩吗？”

    素姨眼睛也红了，眼泪掉了下来，却依旧笑道：“辰辰，风是被好心富人收养了是好事，他会有更好的生活，会每天吃到蛋糕。”

    听到蛋糕阮辰才勉强止住眼泪，听漂亮哥哥，蛋糕很贵很好吃，哥哥每天能吃到蛋糕，一定会很幸福。

    肯定不会像他一样，每天只有两个冷掉的馒头，还是素姨偷偷带给他的。

    奶团又垂下头靠在素姨肩膀上，红着的眼眶里蓄满眼泪，悄无声息地掉落，他吸了吸鼻子轻声问道：“哥哥每天都有蛋糕吃，哥哥还会回来看辰辰吗？辰辰好想他……”

    素姨眼睛又一酸，摸着他的后背安抚道：“会的，风也很想辰辰……会回来的，辰辰还有叶梓姐姐，还有素姨陪着你，我们会一直一直陪着你，好不好？”

    无菌隔离服的眼罩逐渐起了雾气，阮辰眼前一片模糊，胸腔似是被人狠狠揪住般疼痛，声音沙哑的可怕。

    奶团的声音重合着少年的声音，一齐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