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不给,我的。
“我以前太贪心了,什么都想得到,却什么都留不住。那两年我不要了。”
少年昔日干净纯粹的桃花眼眸,如今却沉寂无声,宛若雪落大地一点白。
他跌坐在沙发上,漂亮的脸蛋病态的潮红,唯有嘴唇苍白无力,疲累至极,“医生素姨不会醒来了,姐姐也离开了,我没有亲人爱人,我活够了霍斯年。”
他环顾四周,偌大的房子里空荡冷清毫无生气,除了他连个鬼影都没有。
寂静,除了寂静还是寂静。
他就像是荒郊野外的孤魂野鬼,无意闯入神界犯了天条,天道就要判他个终生孤煞。
所幸,他就要去见他们了。
恍惚间,混沌的视线中突然出现了一张熟悉好看的脸。
那人神情慌张焦急,无措的一遍遍唤他的名字,隐隐约约间,他似乎看到那人通红的眼尾和晶莹的液体……
阮辰在ICU躺了三天,昏迷了三天。
几位海外院士专家每天清开研讨会,一起盯着归于正常的检查报告单,陷入了沉默。
宁楼舒紧锁眉头,脸色十分凝重,他敲了敲桌子,“各位前辈,辰辰的身体各项检查没有问题,为什么还醒不过来?”
一位外国院士摊开双手,愁眉不展,张口道:“It“s so stra
ge.”
几人纷纷点头附和,并用专业术语分析起了病情,最后表示从未见过如此奇怪的病症。
宁楼舒也是一阵唉声叹气,转向霍斯年,“霍总,您也见到了,我们确实没办法。辰辰服用的药量虽大,但抢救及时,况且没有伤及大脑神经,按理是不会昏迷这么久的。”
霍斯年始终沉默着,神情反常的淡然,掌心中握着细细的银白色项圈,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似是对待稀世珍宝。
外人看了,只会道一句果然冷心冷情。
可宁楼舒与霍斯年自相识,怎会看不到霍斯年藏匿在深处的痛苦绝望,那股力量快要把他撕裂吞噬。
宁楼舒不忍心也没办法,作为医生,他必须告诉患者家属实情。
他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霍总,会不会是辰辰自己不愿意醒过来?”
指节分明的手指一顿,左胸膛处尚且跳动的温热霎时糟了一盆冷水,霍斯年彻彻底底呆住了。
此话一出,其余院士沉吟思虑片刻,纷纷觉得此言有理,并列举出国外类似的病历。
霍斯年沉静的神色骤然破裂,脸色骤然发白,眼中满是绝望。
银白细环自掌心滑落,骤然落地滚动了半圈,竟骤然变成了指环般大。
霍斯年眼眶泛红,弯腰捡起那枚指环,握在掌心中,轻声道:“原来如此,他向来决绝。”
宁楼舒也寂静下来,神情肃穆又哀伤。
此刻,外面的楼道突然响起了摔物咒骂声,还有急促的脚步声。
下一刻,会议室的门就被不速之客一脚踹开,大步朝霍斯年走来,攥紧拳头往脸上招呼。
那人招招狠厉,拳拳到肉,恨不得一拳死他。
吓得众人反应过来去,连忙去拉架,试图扯开发疯的向总。
怎料向总平日里笑意盈盈,此刻却如煞鬼附身,眼眸发红恨意滔天,死死勒着霍斯年的脖颈不放,仿佛要将人生吞。
霍斯年眼神空洞荒凉,没有还手抵抗。
向南铭眼睛通红,神情十分可怖,毫不手软,“他前几天还好好的,还会话会骂我会对我笑,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了?你对他做了什么?!你他妈还是个人吗??”
“阮辰真是瞎了眼能看上你!你除了让他伤心还能干点什么?他有一天是开心的吗?你根本不在乎他!”
骂着骂着,向南铭眼角一热,眼泪止不住下滑,拳脚踢道:“你不爱他还要留他、吊他!我.操.你大爷!你不爱他把他给我!你不珍惜我愿意珍惜!你把他还给我!还给我!”
所有人被向总的反常吓坏了,可霍斯年脑袋上流的血也很瘆人。
原本毫无反应的霍斯年,此刻却突然抬起满脸血污,滴滴答答流了一地。
无神的眼睛里突然有了丝亮光,毫无血色的嘴唇一张一合道:“不给,我的。”
向南铭一怔,出手更狠了。
众人吓得赶紧死死抱着两人,向两边扯,好在向南铭力气消耗大半,有心无力,被迫撒开了霍斯年。
然后一个送去急救,一个送去镇定。
几个院士哪见过这个激烈斗殴场面,面面相觑,脸色俱是难看,最终看向宁楼舒。
一位外国院士脸色惨白,“宁院长,您之前可没过,那位先生会人。”
众人纷纷附和,对其表示不满。
宁楼舒揉了揉眉心,“这不是我也没想到,行了行了,钱加倍加倍……不过Arerid,你刚才差点穿帮了,刚完束手无策,就和Sea
聊病历,逻辑不通,演技差劲,要不是向总来了这一出,肯定会被识破。”
Arerid拿出一张纸,据理力争,“可我的台词就是这么写的!”
宁楼舒拿过一看,果然如此。
他只好合掌鞠躬感谢道:“行吧行吧,今天先这样,麻烦各位了,钱已经过去了,我先去看看他。”
几人忙笑道太客气了,寒暄一阵后离开了医院。
宁楼舒趁着霍斯年去处理伤口,悄悄潜进暗道,顺着来到一间密室。
他推门而入,里面却是空无一人。
M市。
一辆车缓缓行驶在无人的巷子里,巷子中有一间破旧空置的木宅,门前长了半人高的草。
淅沥的雨带着泥土的气息,湿落在茂密的草丛中。
车上的人心翼翼地追到这里来,是以不敢轻举妄动,悄悄躲在草丛中缓步前行。
废弃的老宅门虚掩着,淅沥沉默的雨声中,夹杂宅子里的声音。
或欢呼或呐喊或喃喃或癫狂,而且听声音应当是好几个人。
草丛中黑衣黑帽的人,率先开相机,趁其不备抓拍了好几张照片,又悄声潜入车内。
约莫过了一个时,那几人疯疯癫癫地夺门而出,离开了老宅。
车内的人不敢轻举妄动,又等了半时后,才潜入宅内,翻找出那几人丢弃的注射瓶。
芊芊玉指戴上橡胶手套,挑了两三个放入塑料密封袋中,这才驱车离去。
有了此证,他不信还撬不开赵周元的嘴。
时间紧迫,他连忙驱车赶向孤儿院,行驶路上拨出了一个号码。
无人接听。
重播,依旧是无人接听。
他不禁蹙起眉,心中涌起了不祥的预感。
好在第三次,终于有人接通了。
他舒展眉头,露出了一对浅浅的梨涡,正欲开口问,怎么不接电话。
对面传来了低沉又慵懒的少年声音。
“哥哥在忙哦!现在没有时间和你讲话,你有什么事可以和我,我会转告给哥哥的。”
温软的话尾不经意上挑,听上去撒娇黏人的很,他却如堕冰窟,全身冰凉至极,一句话也不出来。
“熠,谁啊?”
是陆允谦的声音!
他眼睛一亮,不自觉攥紧了手机,希冀陆允谦赶紧接电话。
“是个骚扰电话,已经拉到黑名单啦!哥哥工作那么多,快去忙吧!”
陆允谦半信半疑,“真的是骚扰电话?”
少年声音一沉,委屈得不行,“哥哥又不信我,哥哥每次都信别人不信我,这点事哥哥都不信我,看来我对哥哥真的很不好……”
陆允谦语气更软了,“我没那么想,你别这么,我信你就是了,手机呢?”
许是少年将手机递给了陆允谦。
半晌后,陆允谦的声音又传来,“喂?你好?”
他眼眶发红,拼命忍着,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响。
陆允谦:“真奇怪,来又不话……游戏完了吗?”
“没有,我好菜哦,输了好几次,哥哥让我再玩一次好不好?”
陆允谦笑得很温柔,“哪里菜了?我家熠最厉害!给你玩。”
“哥哥对我真好!那我玩两次!”
不久后,手机那边传来脚步声,陆允谦离开了房间。
少年的声音又传来,却是苍凉至极,威胁道:“听到了吗?不要再来了,哥哥是不会接的。”
完后就挂了电话。
他紧攥着方向盘,盯着已经熄灭的屏幕,眼底酸涩一片。
良久,他缓缓转过方向,掉头离开了孤儿院。
第五天,阮辰由ICU转进了普通病房。
但依旧没醒来。
向南铭红着眼睛,天天拉着阮辰的手絮絮叨叨,一边求他赶紧醒过来,一边又炫耀自己把霍斯年成了什么狗逼模样。
但阮辰其实是不信的。
向南铭做梦都想揍霍斯年,这番辞真实度绝对不超过三成。
而且他转到普通病房后,从未见过霍斯年。
阮辰一动不动地听着向南铭哭哭啼啼了三个时,着实很辛苦。
好在宁楼舒善解人意,以病人需要多休息为由把人赶走了。
阮辰的耳根瞬间清净不少,整个人放松下来,正欲起身伸伸懒腰,突然听到熟悉的脚步声。
阮辰全身一僵,立刻闭眼装死。
霍斯年放轻了脚步来到病床前,握住了阮辰的左手,揉捏了好一会儿。
他的神情渐渐放松,眼眸越发温柔,缓声道:“我骗了你,那天在你姐姐墓碑前,我只了一句话。”
“我,我是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