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风起 03
孟庆二十八年九月初五,宜洒扫、迎客。
在湘州疫病终于结束的关口,可都真王子率使团来访。
西都的丹凤大街均扮上了最美的花,迎客的仪仗铺开五里,浩浩荡荡的车队自城外绵延至阙楼。
江玖仪也是在阙楼迎客的一员,赵瑞熙此时正站在他身边,瞧着可都真绵延的车马陷入沉思。
如此浩荡的使团仪仗在大荣番邦进宫朝拜的记载中闻所未闻,这不仅仅是想要了解中原而提前到访,这更像是一场为了炫耀国力的挑衅。
江玖仪的眼神很好,他的目光落在最前头那个骑着高头大马,头戴白色帽子的年轻男人身上。这位年轻的王子容貌俊美,高鼻深目,五官硬气阳刚,看上去就像是一个爽朗而无算计之人。
许是江玖仪的视线太过,这位马走过的王子抬头,那一刻江玖仪有如被猎鹰盯住的错觉。
江玖仪不甘示弱地回望,但这位王子早已移了眼神,就在江玖仪准备收回视线的瞬间,他看到城楼外的人群中闪过一位女子的身影。
就像他和赵瑞熙在白崀山见到的那个人一样。
就在他准备再仔细看一看的时候,人群中又窜出了任云良的影子,他不知跟那女子了些什么,又转身垂头丧气地走了。
使臣来访时间重要的事情,但用得到江玖仪和赵瑞熙的地方不多,两个人只需要晚上来吃晚宴就行。比不得刚刚升任太子的赵瑞璟,要全程陪同搞外交。
这可都真来的王子叫摩哲,今年十八,是可都真现任大王的兄长的儿子,当年可都真大王带走了赵雯瑜,后来赵雯瑜假借病逝离开可都真,便没有再续,王位也无人继承,这才顺到了兄弟孩子的头上。
在外人看来,可都真大王的不续弦是情种,可既是如此,赵雯瑜为何又要抛下可都真的一切跑回中原来?
赵雯瑜在西都这些日子从来不提自己在可都真的经历,只是照顾茹儿,偶尔出去走走照看一下自己镖局的生意。她为了便于经商,干脆开了自己的镖局,五六年下来也算是有名气,收入也很可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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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夜里,宫中张灯结彩,灯火辉映的样子竟然能跟年节时的正金宫城相比,若是从夜空中望去,这偌大的宫城必然是金光熠熠,正卧于龙首原,如同一颗璀璨的金珠。
这场迎接番邦使臣的宫宴不仅有美酒食物更有令人心醉的歌舞。
不同于年夜宫宴时的端庄肃穆,这场歌舞更具异域风情,风格也更加欢快。
正金宫城司乐坊的歌舞动人,厚重的礼乐声仿佛奏响了大荣的繁荣昌盛,江玖仪看不出舞蹈的种类,只知道跟着节奏一起享受。
就在这样的乐声中,突然——风格一转,从先前的太平盛世变得讲起来,愈发澎湃的鼓点中,先前的舞女退下,一群身着红黑衣裙的女子蒙着面纱登场,手中还拿着巴掌大的鼓。
而其中赫然就有他们那日在白崀山见过的女子!
“这请的是春雨楼的姑娘,那身段真是绝了!”
“当中跳舞那个好像是春雨楼的花魁眠云姑娘,可算是一饱眼福啦!”
……
当中跳舞的女子身段窈窕,顾盼间尽是风采,殷红的水袖不知带走了多少男人的心魂,那脚腕上束着的银铃更像是勾人魂魄,已经不知有几家的夫人在恼火地扯夫君了。
这人——究竟是谁?
赵瑞熙颇有些吃味地让江玖仪转头,“喜欢衣服?你回去可以穿给我看。”
“领舞的那个人……是那天在白崀山的人。”
“她?”赵瑞熙眉头微蹙,“她是春雨楼的花魁眠云。”
花魁……江玖仪想起今日在城楼上瞧见的那一幕,立马抬头向任云良望去,果不其然见到这位风流倜傥的纨绔公子哥儿正瞧着眠云姑娘的背影发痴。
眼神仿佛带着千丝万缕的线,好像在看着眠云又好像在看着一切,明明只是一个眼神,但竟然能让人看出喜悦、伤怀,波光粼粼仿佛大海。
江玖仪转过头来看赵瑞熙,那双黑亮的桃花眼里清晰地映着自己的身影。
他耳根有些发热,手指却瞧瞧攥住了赵瑞熙的衣襟。
江玖仪一直在担心,影视作品中绝色舞姬借着献舞刺杀的情节不算少见,他真的很怕这位眠云姑娘一时冲动去做什么。
可是她什么也没做,甚至听着安排去可都真使团中献酒,那一刻江玖仪看到任云良手里的杯子都要被他捏碎了。
董易恒任职礼部,接下来将负责接待来自可都真的使团,现下正与摩哲坐在一处,讲解大荣的风土人情。
董易恒虽是个自大的脾气,但能在西都众多公子哥里排上名号也必然是有些真才实学,这次使团来访,他全程协助新上任的太子完成外交任务。
“祝摩哲王子万事顺遂。”
眠云姑娘柔软清冽的嗓音如同清泉美酒,董易恒突然想起那个与他有缘无分的未婚妻,一时竟忘了暖场子。
“祝董大人生活快意。”
董易恒脸上顿时露出笑容,“瞧我,摩哲王子,眠云姑娘的歌舞可谓是西都一绝,多少人相见都见不到,今日可是能一饱眼福了!”
一身红衣的眠云没话,只是露出一双带笑的眼,然后行了个妇人礼。
江玖仪也一直提着心吊着胆,传言可都真的人暴戾,虽然他还没摸清这位眠云姑娘的身份,但显然不想一名女子在这种场合被人为难。
偏生高台之上的孟庆皇对此十分满意,甚至还牵着夏皇后的手笑了起来。
觥筹交错间,江玖仪隐约能看到眠云眼中一闪而过的冷漠,她似乎知道自己在看她,偶尔对上眼神竟也是波澜不惊。
江玖仪摸摸自己的脸,他记得南朵姨过他长得跟南枝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如果眠云真的是云家的人,没道理会认不出他来。
眠云怎么会认不出自己的侄子呢,只是此情此景,她如今的身份和境遇又有什么资格和理由去认回自己的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