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 红尘炼心6
庄秋接到大黄第二封信的时候,他已经在纪清宁的身边住了一个多月了。
萧逸这次送来的消息比上次要长一些。
“已确认妖兽聚集地为花间派所在地。”
那个曾经和太玄剑派交好的宗派,现在已经和太玄剑派变为世仇了。
庄秋恍惚了一会,却没停留太久,他以指为笔,在纸上写下回复:继续等待,注意收揽修士,或许花间派有逃亡修士,将他们招揽到麾下。
大黄带着庄秋的新指令飞走了。
而龙兴也走进了庄秋的住处,他兴致勃勃又带着点疑惑的问道:“这鸟是什么品种,还怪好看的。”
庄秋回了句:“随便飞进来的,我也不知道,你有什么事情。”
“宫里传出消息,国师病危了。”
“什么?”庄秋因为太过惊骇,猛地站了起来。
这让龙兴都没有反应过来。
而且因为庄秋没控制住气势,这会泄露出来的威压,让龙兴胸口闷闷的,格外难受。
龙兴捂着胸口不解道:“将军,您怎么了。”
“现在情况怎么样。”庄秋出了口气,纪清宁是修士,自然不会轻易死去,恐怕是出了什么变故。
“是皇帝正在骂呢。”
“骂谁?”庄秋皱了皱眉头。
“骂太医无能呗。”龙兴感觉到这种压迫感消失了,这才松了口气。
眼前的将军,让他既熟悉,又陌生。
龙兴想着,难道是经历了生气,让将军变化这么大吗。
庄秋心道了一声,这皇帝也够无能的。
然后神识便覆盖了出去。
龙兴看自家将军刚开始着急成那样,现在又突然不急了,还坐下来了,不知道他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
自家将军对国师似乎很重视。
庄秋的神识越过砖瓦,清楚的看到了躺在床上的纪清宁。
没错,他的确快死了,但并非是因为病,而是因为毒。
可见后宫院墙有多么可怕,堂堂国师都会中毒。
但是给他下毒的人是谁呢。
庄秋回忆了一边这宫里的利益关系,眼下后宫虽然是皇帝的母妃把持着,可是国师也在宫里很有地位。
国师死了,那么后宫就真的是一人独大了。
但是纪清宁这样谨慎的一个人,怎么会中毒呢,又怎么会让那个不大聪明的贵妃给他下毒。
除非。
他自己要中的。
回想皇帝身边,阻碍他成长的,有两大依赖,一是皇帝的母亲,并且这位贵妃娘娘,并没有什么雄才大略,反而对后宫中的勾心斗角格外上心,是一个聪明有,但是没有大智慧的女人。
第二嘛,就是国师了。
纪清宁死了,那皇帝腹背受敌,他肯定是拿不住这个皇权的,至少目前看来这个皇帝做不到。
但是纪清宁还是要让自己死。
那除非,他已经有了计策。
庄秋回想起来,纪清宁这些天叫他去了几次话,言辞之中,都是在试探他够不够忠心。
他大概明白纪清宁想做什么了。
只是风险太大,但愿皇帝能明白他的一番苦心吧。
庄秋没有名目去进到皇宫里,自然也就不能去亲眼看看纪清宁的情况。
不过大概情况也都清楚了,纪清宁并没有阻碍消息的传播。
并且很快,就查出来了是贵妃娘娘下的毒。
肃亲王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直接把贵妃娘娘送进狱里了。
纪清宁也在贵妃娘娘入狱的第三天,病亡了。
皇帝先是失去了可以撒娇的娘亲,又失去了可以当父亲的国师,孤零零的坐在皇位上。
纪清宁这样做风险很大,万一皇帝心甘情愿当肃亲王的傀儡怎么办。
而一辆拉着蔬菜的马车秘密的从皇宫里运了出来,现在放置国师棺材里的,只不过是一个和国师容貌有些相似的死囚。
马车没有出城,而是往纪城繁华的市区里跑着,最后进了一家院子。
院子的大门上,写着安亲王府四个字。
安亲王,皇帝最的弟弟,比现在的皇帝也就大几岁,但是纪清宁给太子当老师,顺便也教了这位安亲王,所以安亲王现在才会这么不遗余力的帮纪清宁。
纪清宁坐在轮椅上看不到屋外的景色,可是这并不代表别人不能替他看。
而在这座府邸里,一位大夫正在替纪清宁扎针。
安亲王纪凝有些担忧的看着。
“国师这样做,还是太凶险了,在所有人的面前用了一招狸猫换太子,而且还让自己处于假死的状态。可假死这件事情实在是太过艰险,一有不慎就会变成真死,唉……”
郎中转过头看了一眼安亲王,他冷淡的吐出两个字:“安静。”
安亲王这才闭上了嘴巴。
纪清宁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他假死过去的三天了。
原本他的身体就非常不好,假死之毒又入了肺腑,他的身体承受不了那么快解毒,就算是要解毒,也要一年才能解完,但是他的身体撑的了一年吗。
纪清宁用了些时间了解他死后发生的事情,皇帝最近意志有些消沉,肃亲王把持朝政更稳固了。
“老师你醒了!”安亲王大喜过望,连忙朝着纪清宁冲过来。
纪清宁微笑道:“我做了周密的算,不会出事的。”
“可是看着老师躺在那里,我心里实在放心不下。”
“我如今这不是醒过来了。”纪清宁顿了顿,转移话题道:“我让你盯着蒋胥,他的情况怎么样。”
“老师,我真要跟你你。虽然眼下陛下处于劣势,但是蒋胥没有一点要倒台的迹象,甚至有好几次当朝劝陛下振作起来。起来这个蒋胥胆量也真是够大的,居然敢教训陛下,而且也一点不怕肃亲王。”
“一个能徒手搏杀三尺大鱼的人,胆量肯定不会。只是他这样激进,也容易被肃欲 延亲王针对,寻常的暗杀恐怕对付不了他,那恐怕肃亲王就要用阳谋了。”
“老师您觉得肃亲王会怎么做。”
“如果我是他,我会从破骑军的身上下手,只要破骑军有一个人敢做出违背军规的时候,那就会被肃亲王针对,然后直接责怪蒋胥教管不利,摘了他的将军职位。”
“这样能行吗,就算摘了他的职业,可破骑军毕竟是他一手培养出来的,更别他在破骑军那么多心腹,如果将蒋胥拉下马,那破骑军就会变成纪国的危险。”
“肃亲王一定会这么做,因为蒋胥已经严重威胁到他的威严了,他忌惮对方,所以一定会趁着对方还弱的时候掐断这个幼苗,至于破骑军,要是真有刺头,杀了一两个,那些人也见不得多死忠,只要花时间,总能养出一个新将军。”
“可是……这样也太寒心了吧,破骑军可是为了纪国的安危和楚国人拼死战斗,在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的。”
“权利面前,道德是最无用的东西。”纪清轻摇了摇头。
“不过,这件事情并非没有解决的办法。”
安亲王眼前一亮,称赞道:“我就知道老师天下无双,肯定能想出解决办法。”
“虽然花费时间能磨掉破骑军的戾气,可是如果没有这个时间呢。”
……
肃亲王翻看着折子,脸上顿时呈现了恼怒的神色。
“这个蒋胥,完全没把本王放在眼里,竟然嚣张至此。”肃亲王将蒋胥的折子扔在了地上。
旁边的人伸手捡了起来,他是肃亲王的军师,人称百面生。
“王爷,何必动怒呢,若是蒋胥不把这些性格表现在明面上,那不是让我们更加被动吗,像这样的莽夫,总是很好解决的。”
“可我们现在没办法解决他,楚国究竟是如何知道我纪国国师死了的消息,居然开始发兵进攻我纪国边境。”
“这样大的事情,很难封闭吧,况且陛下还为国师办了一场那么盛大的葬礼,楚国的探子,怎么可能不知道。”
“偏偏还就这时候发兵,我真就动不了这蒋胥。”
“王爷不必将他放在心上,若是这股力量能用好,不定也能让楚国忌惮我们。”
肃亲王现在考虑的可不仅仅是自己能不能登上皇位,而是自己登上了皇位,这个国家还能不能存在。
听了国师的话,肃亲王也冷静了下来。
他笑着摇摇头道:“也是,那个蒋胥也不过只能嘴上过过瘾,实则改变不了什么,不动他,也是对纪国好。”
“王爷英明。”
……
破骑军已经有一部分派去边境了,因为现在还不算太激烈,所以庄秋还没亲自前往,只派了龙兴过去。
他在等。
等纪清宁来找他。
很显然,纪清宁一定会来找他,并且会敲他,告诉他如何帮助皇帝,让他暂时对肃亲王臣服。
庄秋这些都不需要用神识去检测,自然而然就能想出来,毕竟他是个彻彻底底的局外人,局外人在这种事上,总能看的更透彻。
过了大约三天,庄秋突然接到了安亲王的邀请。
是安亲王身边的老仆亲自来的。
庄秋了然,大概这是纪清宁要摊牌了。
入夜,他悄悄前往了安亲王的府上,毕竟一个将军和一个素不相识的亲王来往,是有些古怪的。
所以庄秋没正大光明的去,而是半夜爬上了屋瓦。
庄秋透过瓦片往下看,看到了屋子里的纪清宁,对方正坐在炭火盆旁边,捧着一本书卷读着,他的态度十分散漫,似乎是没有太多的精力,看了一会,就要闭上眼睛休息一下。
庄秋盯着一会,突然被一道声音叫住。
“什么人!”
看来这应该就是纪清宁身边的亲卫了。
一般王公贵族,都会培养自己的亲卫,二十四时不间断的保护,这样才能让他们免于被刺杀的危险。
庄秋试了试这人的身手。
在侍卫里,这人的身手绝对算非常不错的那一栏,几乎和龙兴的水平差不多了。
如果他不算蠢,那大概在军营里混个职位,但是他现在却在这里,给纪清宁当护卫。
庄秋发现,自己似乎看纪清宁了。
“好了,素冰,下来吧。”
一道声音从房间中传出,素冰狼狈的捂着肩膀,从房顶上跳了下去。
庄秋跟在他身后,也跳了下去。
素冰跪在纪清宁面前,愧疚道:“属下不敌,请主子责罚。”
纪清宁拢了拢披在身上的衣服,轻声道:“若是连你都能败蒋将军,那他又如何能让敌国闻风丧胆呢。”
庄秋这次目光肆无忌惮的量了纪清宁一下,他掩饰着自己的诧异,道:“国师好手段。”
纪清宁察觉到了他话语中的警惕,脸上的笑意愈发的明显。
“坐吧,蒋将军,我们还有一夜的时间可以聊聊。”
如果纪清宁知道庄秋知道全部实情,那显然之前庄秋做的事情,就是在作秀了。
所以庄秋现在应该是懵的,有几分猜测,但是不敢确认,并且对这个死而复活的国师,产生一定的警惕。
这才符合常理。
庄秋的伪装,没有让纪清宁生出疑惑。
后者大概跟庄秋解释了一下他要做的事情,然后在循循善诱中,庄秋露出了恍然的表情。
但是在纪清宁解释完,庄秋突然道:“既然国师大人定主意要让陛下独立,为什么又要来找我呢。”
“很简单,因为我势单力薄,需要盟友。”
“国师大人,您觉得我像是好糊弄的吗,安亲王心甘情愿让您住在府上,您假死这件事情,肯定也有太医的手笔,后宫中看守您灵位棺材的人,应该也是通过气的,再加上马车经过宫门却没有被搜查。国师大人,您的盟友,可不少了。”
“但是这些都是文。蒋将军,你不一样,你是特殊的,你是武。”
显而易见,蒋胥是现在唯一一张可以拉拢的,武力牌。
“如果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候,肃亲王要逼宫,我想让蒋将军护卫皇上的安全。”
“国师您不可不必担心这点,我既是陛下的兵,自然会为了保护陛下而尽全力。”
“这件事情,我也是相信大人的。毕竟大人的忠诚无须多言,只是在行事作风上,我希望大人能稍微圆滑一些,眼下并非鱼死网破的时候,还望蒋将军,能够蛰伏。”
“国师这是在劝我像肃亲王低头?”
“只是权衡之计而已。”
“我不懂你们这些弯弯绕绕,我也不想知道,我只求问心无愧,眼下这样偷偷摸摸溜进来的事情,我是看在以往国师大人对我的关照上才会做的,往后,蒋胥绝不会做。”
着,庄秋就要往外走。
作为一个忠君且直言不讳的人,对于假死欺瞒陛下的国师,蒋胥是不能合作的,这也是蒋胥的人设。
不过,庄秋也添油加醋了几句就是了。
庄秋往外走,纪清宁朝着庄秋喊,披在他腿上的毯子落在了火盆里他也没去管。
“蒋将军,请留步!”
纪清宁一边推自己的轮椅,一边往外追庄秋。
庄秋径直出了门,纪清宁早就忘记那里有台阶,人直接就被台阶绊倒在雪地里。
他的侍卫连忙来扶他,却被纪清宁推开了。
“蒋胥!”纪清宁朝着庄秋喊道。
“国师还有何话可。”
“我知道你不喜阴谋诡计,可眼下局势如此,我可以保证你不会参与其中,一切交由我就好。”
“知道国师死亡消息的时候,我食素三日,去了承天寺祈福,我这样一片诚心,你却不肯将假死的消息告诉我,你可知我有多难过。难道只有我一人将国师视作好友,国师只将我当棋子吗。国师大人,您身份尊贵,这雪夜里寒,还是不要多出来走动为好。”
“我知你怨我,可我也是有苦衷的,这件事多一个人知道便会多一分危险。”
“可安亲王知道,许多人都知道,你就不怕他们有危险吗,到底,你只觉得我鲁莽易怒,不想要信我罢了,若是这些日子我没直言进谏,归顺了肃亲王,想来国师大人只会将我除掉。我果然不该和文臣来往,对你们而言,根本没有真心真意,只有算计!”
“蒋胥,我知道你怨我,觉得我不够坦荡,觉得我试探你,可我是在为君王办事,我不能走错。”
“道不同不相为谋,告辞。”
庄秋正要走,却看到纪清宁吐出了一口血,这血在雪里格外明显,顿时雪地一片嫣红。
我的戏是不是太过了,都急的纪清宁吐血了。
人设毕竟是人设,庄秋又不是蒋胥。
他叹了口气,走到了纪清宁的身边,然后推开一旁的素冰,将纪清宁抱回了火盆旁边。
他看着木楞警惕的素冰,道:“还不快去喊大夫,在这愣着干什么,等你家主人横死吗。”
素冰反应过来,连忙跑去敲大夫的门了。
庄秋悄悄往纪清宁的身体里送了半缕灵力,查探着他的身体情况。
这一查,他皱起了眉头。
纪清宁这是在作死。
他肺腑的毒根本就没清理干净,而且还损伤到了各种脏器,现在整个人就是靠着一股气活下来的,稍微碰一下就碎了。
庄秋心中又是叹气,何苦呢。
纪清宁抓着他的衣襟,仍旧在劝他:“将军,试探你是我不对,但是如今我是真心实意,我希望你能加入我,一起为陛下开创盛世。”
庄秋无奈道:“我若是不答应,你是不是就要当场死给我看了。”
纪清宁笑了出来,他知道对方这意思算是答应了。
庄秋将纪清宁放在了床边,又用钳子将火盆往纪清宁的身边推。
他摸了摸纪清宁的额头,确认没有发烧后,给他盖上了厚重的被褥。
纪清宁似乎是放下了心里的一块石头,语气都轻快了不少。
“将军真会照顾人,比我的婢女素娟还厉害。”
庄秋瞪了他一眼道:“少拿我跟别人比。”
着,他靠近纪清宁的床头,给纪清宁揉着太阳穴,这能让他紧绷的身体放缓下来。
纪清宁闭着眼睛,忽然又道:“我从没觉得将军鲁莽易怒。将军的脾气,好得很,眼下这是第一次同我生气。”
吵架过后总能拉进人的距离。
原本两个人都带着假面,现在这层假面被撕开了,两颗心就贴近了。
炭火烧的正旺,庄秋的手却比炭火还热。
纪清宁只觉得冰凉的身体被人捂热了,在慢慢的放松下来。
“爱惜好自己的身体。”
“我很怕死的。”纪清宁回答道。
“那你还这样?刚刚吐血的是谁。”
“可总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庄秋没话,只是按摩太阳穴一路往下,给纪清宁捏着胳膊,在即将碰到他大腿的时候,庄秋停顿住了。
纪清宁开口道:“既是盟友,便没有禁忌了。”
庄秋轻笑了笑,开始给纪清宁按腿。
这双没怎么走路的腿,并没有半分萎缩,只是肌肉退化了一些,让腿肚子消失不见。
揉着的时候,软绵绵的,手感很好。
庄秋不由得回忆起以前。
“我从前也认识一个天生有疾的人,他也自不能行走。”
纪清宁询问道:“是谁。”
“是学艺的时候的师弟。”
“你的剑法,我记得应当是师承你父亲。”
“看来你调查我调查的很仔细。”
纪清宁耳垂红红的,没有争辩。
“那是我的师弟,他平常的时候极为温和,从不跟人争论,相处起来极其舒服,我以前就经常替他揉腿,他想去看风信子,但是风信子在山崖上,我就推着他去看。我们常常在日落的时候下山,那场面美极了,晚霞就像是金色的鳞甲。”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比喻。”纪清宁听到对方的描述,心里有些不舒服。他自己也不明白这不舒服来自于何处,但是这位师弟一定是蒋胥所珍惜之人。
他能这样子细心,知道如何照顾一个有腿疾的人,一定是因为他的师弟。
可一想到这样的温柔是因为别人,纪清宁顿时就有些恼怒。
于是他言语不过心,有些酸溜溜的:“蒋兄,恕我直言,正常人是无法和每个人都相处很好的,若真是有这样的人,那他一定没有对这些人动用真心,他只不过是在试探你们的喜好中,扮演了你们所喜欢的那种人,我劝蒋兄还是不要过多接触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