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好羡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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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二下午,陈谴如约陪同俞获去为26号那天的拍摄踩点,阮渔为他们安排了接送的车辆,司机一路无言,驰行近两个时后放缓速度进入一片幽静的别墅区。

    天气晴好得甚至有点晒,为减少后续麻烦,专业摄影对勘景方面总爱挑选与计划场景相同的的时段和天气。

    下车时陈谴抬手挡了挡头顶的阳光,侧身替俞获拎了只包:“我以为他会选择和形象更相符的雪天。”

    “阮渔更喜欢元素冲撞。”俞获掏出钥匙,简而不失其华的工艺雕琢木门对开,进屋先被一股温暖干燥的焚熏感香味包围,像噼啪燃烧的柴火中飘来的炒栗子香。

    都闻香识人,这是陈谴混迹夜场几年来摸索到的真理,可眼前的一切又让他不敢断定。

    他没见过把自家客厅装修成舞台的,富有变化动感的悬吊式玻璃吊顶,追光灯四扫折射,光束徐徐游荡过舞台中央的立式麦克风,爬遍角落依靠墙根的种种乐器,抚摸舞台周围的沙发,最后跟进门的两人上照面。

    墙壁毫无章序地贴满了巨型海报,上面全是阮渔当歌手这些年拍过的宣传照,尽管陈谴事先已在网上浏览过,此时画面放大数倍直观地展示在面前,他仍是禁不住感到震撼——

    第一张,阮渔被两根鼓槌刺穿心脏,他高高扬起头颅,脸上却净是享受。他以掌作槌忘情地击在爵士鼓面,身后长发如白瀑披散。

    第二张,他怀抱电吉他闭目冥想,琴弦却无一根完好,粗的细的钢丝缠紧了无力的十指,他每个指头都充血变肿,不知是创作遇到了瓶颈期,亦或是无能为力面对从出生即注定的命运。

    第三张的氛围感安逸许多,阮渔以古筝为枕,以琴谱当席,赤着上身趴在上面,后颈下方刺了枚火红的月亮……

    和游览艺术馆一样,陈谴不知不觉欣赏完阮渔所有造型。

    蒙于黑夜的人始终向往日光,也许阮渔也一样,用着名为温暖壁炉的香水,连刺青的图案也是赤阳的颜色。

    “网上流传阮渔拿奖杯养鱼,原来是真的。”俞获撑着膝盖俯身观察窗台下的金色奖杯,两只马尾斗鱼在里面绕圈儿,他没忍住拿起相机拍了一张,拍完后声问陈谴,“我这不算私生饭行为吧?”

    “大摄影师,你这是欣赏者行为。”陈谴揣着衣兜踱回来,“上楼看看?”

    阮渔对拍摄没什么特别要求,除去指定的时段和地点,其余全让俞获自由发挥。

    而指定的地点是阮渔平时写歌的工作间,工作间在四楼,出人意料的是房间很,极其简单的四壁空间,甫一推门进去,陈谴就踩到了一张白纸。

    他挪开脚俯身去捡,纸上只落一标题:《遗珠》。

    大概是灵感未至的新作品。

    穿着供客人使用的棉拖上来的,被踩过的纸张没有落半个脚印,陈谴原想把它放到桌上,看清遍地大同异的纸张后,又改变想法将它归到原位。

    比起工作间,这里更像是一个叛逆音乐少年的卧室,目光所及之处杂乱无章,废纸篓纸团溢出,没贴瓷砖的墙壁鸿鳦满纸,单人床被枕凌乱,毛毯直拖到了地面。

    唯一称得上赏心悦目的是正对书桌的大玻璃窗,窗户长宽接近于墙壁的高度和宽度,凭窗而立能欣赏到广阔的天海一线,只是窗扉封闭,无法切身感受阳光的炽烈和海风的清凉。

    俞获攥着测光表和色温表记录数据,不时举起相机测试画面,陈谴原本伴在他左右,后来觉得自己像监工的,就退后两步挨在书桌边。

    他两手撑住桌沿儿,拇指指腹来回剐蹭光滑的边角,以此缓解难耐的手痒。

    那份被俞获攥着的表格逐渐填补丰满,陈谴的视线从上面移开,落到垂在对方胸前的单反上。

    “师兄,我认识个在美留过学的老摄影师,资历很深。”俞获翻一页纸继续记录,只是动作慢了下来,“他最近在招学徒,听只算招一个。”

    黄昏将至,浓稠的夕阳热情地攀上窗玻璃想邀伏在地面的每一张白纸共舞,陈谴的视线彻底从俞获身上撤离,只虚渺地飘在地面:“毕业后想跟着他?”

    资历深厚的摄影师手里握着的不仅是能拍出优秀作品的相机,更是一张资源优渥的人脉网,跟着他学习基本意味着能在圈子里站稳脚。

    道理没人不懂,俞获顿住笔尖,旋身望向隐在暗角的人:“这么好的机会,你不想要?”

    那双眼睛褪去与他人交往时流露的怯弱和犹疑,与陈谴对望时总是漫上坚毅的服力。

    陈谴却总试图将他的关心拆解得四分五裂:“大度不是这么用的鱼,你知道我不可能。”

    “你之前不陪我踩点,今天不还是来了,再往前追溯,你曾经不肯跟我交朋友,现在不还是鱼鱼地喊嘛。”俞获抿嘴笑了起来,“那个老师看缘分招的,不着急,你再考虑考虑。”

    “不用。”陈谴拒绝得果断,手心却裹在桌角处扎得闷疼,“大好机会拱手让人,没见过你这么笨的。”

    骂完看着俞获该笑笑该拍拍满不在乎的模样儿,陈谴不解气,再狠的话却骂不出来了:“我到楼下花园逛逛,你弄完下来。”

    等屋里安静,俞获合上本子,嘀咕道:“也不知道谁更笨。”

    离开别墅还是坐那辆车回去,陈谴拄着车窗一言不发,俞获平时也不是个爱吭声的主儿,也沉默地捧着相机翻看照片。

    手机的短促振动在寂静的车厢显得尤为响亮,陈谴从窗外收回目光,解锁手机点进聊天界面。

    高中生的饭点相对来比较早,才刚六点,徐诀就发来个餐盘照片,问他吃饭没有。

    陈谴实话实:还没。

    徐诀又发来个几秒钟的视频,对面桌的情侣你侬我侬,男的给女的喂个饭,女的冲男的嘟个嘴,徐诀:好羡慕啊。

    陈谴勾着嘴角戳键盘:你也赶紧。

    手臂一暖,俞获靠了过来,没盯手机,盯他的脸:“你跟谁聊天笑那么开心?”

    陈谴都没察觉自己笑了,不过完那几个字有点笑不出来:“我嘴巴都没张吧,哪笑得开心了?”

    “看眼睛啊,你跟那个谁掰了后我都没见过你笑那么开心。”俞获寻得机会跟陈谴上话,马上关掉解闷了一路的相机,“你是不是外面有别的鱼了?”

    “我又不是海,哪来那么多鱼?”陈谴揉一把俞获的后脑勺,“倒是你,再吊着方见海,他真有别的鱼了你可别后悔。”

    “提他干嘛呢。”俞获坐正身子,没几秒钟又挨过来,“到底是谁啊?”

    “一个弟弟。”陈谴。

    天边的云霞滚落到手机屏幕上,伴着徐诀发来的一句回答:我在努力。

    俞获很讶异:“你真雇了个弟弟啊?”

    陈谴摩挲着手机侧边的键,但迟迟没按下去:“嗯,包吃包住的,分个手总得找个别的帮忙排解下心情。”

    云霞渐暗,屏幕长时间无人操作也一同暗了下去,最后熄屏了,那句“我在努力”仍盘桓在陈谴的脑子里。

    就像之前英语总考六七十分,徐诀肯放心思进去学,哪怕设个满分的目标不是不能实现,毕竟其他科目都是状元标准。

    那追女生是否也一样投尽心思,会借着教题的时机在别人作业本角落偷偷画心吗?会在课间跑去卖部给别人买合口味的汽水吗?会在下雪天脱下自己的校服给别人罩上吗?

    陈谴忽然意识到,徐诀不会是在拿他当练手的吧?还会有更离谱的追求方式吗?

    手机振动,徐诀发来个离谱的消息:别人卿卿我我的时候,我在吃饭。别人吃完饭各自回宿舍洗澡了,我回教室写物理作业。而别人争分夺秒做题的时候,我已经提前开溜了,接你下班!

    最后一缕残阳勾在那个感叹号上做依依不舍状,陈谴的心情似乎因一个活泼的标点重又明媚起来,指头轻快地敲下回复:不用逃课,有那时间就争取多做两篇英语阅读。

    关掉手机,陈谴掐弄一把俞获软软的大腿肉:“鱼儿,此时的你是不是求知若渴,特想知道我弟弟长什么样?”

    俞获立马拧过头来,对方口吻自豪,他已经对传闻中的弟弟容貌的帅气程度把握了个八九不离十。

    陈谴卖关子:“那你帮我个忙。”

    晚上下班,陈谴惯例从收到的费里抽一张五十,准备等下到东门外的果摊买个柚子,不用作解酒,单纯想吃。

    经过吧台,他滞留片刻,逮了个调酒师问:“这些天怎么没见袁双?”

    “请假啦!”调酒师,“请好多天了!”

    陈谴攥了攥兜里的钞票,可能蒋林声真定下心来了,带袁双去法国领证戳章了吧。

    走出大门,陈谴一眼瞧见倚在石狮子上拎着两只保鲜袋剥柚子的徐诀。

    “不是让你多做两篇阅读吗?”陈谴问,“怎么来剥柚子了?”

    “我做了,我还做了三篇,只错了两道。”徐诀将装有果肉的那袋递给他,另一袋装果皮的绑结抛进垃圾箱,“走吧。”

    陈谴将那张五十块揉在口袋里头,伸手接过了袋子。

    临近圣诞,路边的店铺橱窗用飞雪应景地喷满了圣诞图案,商场前的空地不空了,摆了棵两层楼高的圣诞树,这会儿还有人在下面拍照。

    徐诀的话题也很应景:“这周五就圣诞了。”

    陈谴咬着柚子肉,话含糊不清:“麋鹿肯定客流激增,我搭个圣诞装,往腰间别一个圣诞袜,应该能收不少费。”

    前路没车辆阻挡,徐诀却多手捏了把铃铛,尖锐的铃声叫嚣着心底的反抗。

    但车子仍骑得特别稳,徐诀:“你知道不,贤中的人特别浪漫,男的捧杯奶茶等女朋友下课,女的戴个鹿角发箍接男朋友放学,就连已婚教职工都戴个圣诞帽去附近幼儿园接自己的孩子。”

    察觉身后没声,徐诀又捏了把铃铛,这次是为自己壮胆:“陈谴,我也想有人接我放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