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了◎

    江有义从腰间抽出一条粉色的帕子掩面, 一路上抽抽嗒嗒的，沿着静坤宫的外墙离开。

    其他随从下人只道是方才这奴婢被静坤宫守门的太监给训哭了，站在那里看她的笑话。

    有三位宫女刚巧路过, 将方才那太监的话听了去。

    其中一位道：“她胆子真大, 敢这么光明正大地肖想五皇子！”

    语气听来怪怪的，好似不屑又好似羡慕。

    另一个斜了她一眼，嗤道：“我看是你有贼心没贼胆吧？”

    “蹄子尽胡，我哪有？”

    嗤笑的那个又道：“哎哟，这宫里的女人们存着什么想法你以为大家不知道？我比你们早进宫两年，早就见怪不怪, 在我跟前就别藏着掖着了。只是似她这般胆子大敢闯静坤宫的, 倒是头一个。”

    那第一个话的宫女果然没有反驳，接口道：“胆子大有什么用？还不是被灰头土脸的骂出来了？”

    她们身后那位一直没话的宫女道：“别了，正事要紧，别让主子久等了。”

    江有义经过的时候，这些悉悉索索的声议论皆进了她的耳朵。

    这后宫女人多, 自然是非也多。男人少，又是有权有势的男人, 自然成了她们眼里的香馍馍。

    这些话她听听也就罢了, 并不会放在心上，毕竟来此不过是为了救出也是“香馍馍”一枚的九皇子莫麟渊。

    江有义敛着眉眼加快脚步，直到拐过静坤宫外墙一角，那群人视野已经看不到她了，这才心地观察周遭坏境, 仔细向前摸索那守门太监所言的偏门。

    直到她又拐过一角, 差不多走到了静坤宫的背面, 确实见到了一个红色的门, 估摸着是给下人走动用的。

    此处没什么人经过，门也是紧闭着，江有义不知会发生什么，只得耐心地等在屋外。

    站了一会儿，瞥见不远处有人经过，当下想起守门太监的叮嘱。

    江有义低着头，作出一副在此处找东西的模样，果然那几人并未注意她。

    又等了好一会儿，此时已经过了午饭时间，江有义饥肠辘辘，肚子明显地抗议了起来。她努力收紧肚子，有些怀疑守门太监是不是在诓骗她，是不是只为了发她而已。

    期间经过了四波人，每次她只装做找东西的样子，索性这四波人没有回来的，否则见她长时间在此，定会引人生疑。

    就在她已经放弃等待，准备回去看看莫麟渊是否已经回宫的时候，那偏门那里有了动静。

    江有义立时躲到拐角处将自己隐藏起来，伸头去瞧。

    门内出来三人，两人太监扮，一位皇子扮。这两个太监用身体架着中间素色锦袍的少年人，那少年头微微垂着，露出半截皓白的肌肤，却让人瞧不清神情。他走路不稳，好似吃醉了酒一般。

    江有义见他侧脸，正是莫麟渊无疑，好在看起来人没什么大事。当下静观其变，并不急着现身。

    那两个太监似乎算送他回宫，只是一行三人踉跄着走了几步，忽然莫麟渊左右手一推，呵斥道：“本宫无碍，可自行回去。”

    只是话的时候有些大舌头，倒是显得在耍酒疯。

    两个太监作势又要上去扶他，被他更是愤怒地推开。

    “别碰我！”

    那二人眼神交换了下点了点头，其中一个道：“既然九皇子有令，奴才只能遵命，奴才们告退。”

    回答他们的是一声“滚！”

    那二人乐得自在，甚至在他身后翻了个白眼，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显然他们并未将他真正放在眼里。

    莫麟渊缓缓向前踉跄着走了几步，直到周遭无人时，忽然停下，一改方才的模样，轻声道：“出来！”

    江有义心下奇怪，他怎么直到她躲在角落的？正想出去，谁料莫麟渊的脸微微侧向右后方，江有义屏住呼吸，连忙收回脚。

    不对，莫麟渊所的人，在那偏门里。

    只是，此刻那里毫无动静。

    “本宫知道你在，跟了一路却不敢现身？难道还要本宫来请你？”

    不多一会儿，那偏门处走出一人，竟是皇后娘娘跟前最得意的红人高常贵高公公。

    他笑着走近莫麟渊，但又怕惊扰了面前的少年，动作里带着一丝心翼翼。

    高常贵虚行一礼道：“九皇子现在感觉怎么样？可好些了？”

    莫麟渊退后一步转身面向他，冷笑道：“呵，本宫如何，你难道不知？”

    高常贵的笑僵在脸上，低着头，语重心长道：“那都是皇后娘娘的意思，我也是被逼无奈，你，你能不能原谅我？”

    罢，向着莫麟渊走近两步，正欲再言。莫麟渊却下意识连退三步，这动作好似刺痛了高常贵的心，他面露心伤之色，叹了口气道：“你，你始终这般厌恶于我，我为你做这么多，你可看见？”

    莫麟渊的双唇紧抿，眉宇微拢，江有义看得出来，他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只是在高常贵抬头看他之时，莫麟渊立时恢复成面无表情的状态。

    “无论如何，本宫这次能全身而退，还得多谢高公公。”

    高常贵闻言眉眼含笑道：“有你这句话，我即便是上刀山下油锅也不枉此生了！”他的目光太过炙热，莫麟渊终是不适地撇开头去。

    江有义听墙角许久，越听越觉着不太对劲。细想之下，心中一惊。

    从高公公话中，已经听不出他是奴才而莫麟渊是主子了，他对莫麟渊的神情和态度，已经超出了阶级壁垒，超出了各自身份，来去，他有这个胆子这样觊觎一位皇子，一来许是太过痴迷莫麟渊，以至于不管不顾，故意这样话以示平等和亲近；二来，最大的原因还是圣上对这个儿子不闻不问，使得他这个九皇子名不副实，后宫中众人眼里没有将他视为皇子而已。

    她大概也能猜想到莫麟渊在静坤宫受到了皇后的“特殊对待”，不过在这过程中，高公公帮了他一把，因而莫麟渊现在可以意识清醒地站在这里。

    只是此处乃是静坤宫后门，这二人怎的在这里聊这么久，若是被静坤宫其他下人瞧见，岂不是会起疑心。

    果然，那门内忽然响起人声道：“参见九皇子，高公公。还请高公公立刻随我回去，皇后娘娘正找你呢！”

    高常贵的注意力一直在莫麟渊身上，身后的声音将他吓了一大跳，他不愧是皇后娘娘信任的大太监，反应迅速，向莫麟渊挤眉弄眼，担忧道：“奴才见九皇子您尚有些不适，老奴派人送您回宫吧！”

    罢一个箭步上前握住莫麟渊的右手，并将他搀扶着。

    莫麟渊会意，左手捏了捏光洁饱满的前额，看起来有些不适的样子，道：“不碍事，回去的路本宫倒还是记得，这宫里侍卫把守森严，本宫正巧可以熟悉熟悉。”

    他右手欲抽出，却发现被那高常贵死死握住，仿佛握住了什么稀世珍宝一般。

    莫麟渊目中厌恶之色一闪而逝，冷着脸道：“高公公，皇后娘娘正寻你呢，莫要耽误了正事！”

    高常贵这才恋恋不舍松了手，从江有义的角度能看到，莫麟渊的右手可见几条红色的指痕，抽回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

    门里那太监又催促了一次，高常贵的双眼这才从莫麟渊身上移开，转身走了。

    莫麟渊白着一张俊脸向江有义藏身的角落走了几步，堪堪要看到她时却停住了。

    江有义缓缓走出，扬着笑脸招呼道：“奴婢见过九皇子。时辰不早，九皇子可用过膳了？没吃奴婢去厨房给您取。”

    莫麟渊却答非所问道：“还算你这丫头有点忠心。”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微微垂下的长睫遮住了眼里的情绪。江有义很想问问在静坤宫的情况，可看样子对方倒是不算开口了。

    罢了，人没事就好。

    江有义暗暗收紧肚子，讷讷笑道：“看来主子是吃过了吧，那跟奴婢先回宫歇息？”

    话音刚落，五脏庙便开始唱起了反调，叽里咕噜地好不尴尬。

    莫麟渊轻笑一声：“本宫饿了！”

    “好咧，饿了好，饿了……”察觉到对方眼神，江有义立刻改口道，“我马上去御膳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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