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放开你◎

    朝阳暖融融的照在脸上, 她眼睫微颤，倏地睁开眼。

    嗯？她明明记得睡前是半靠在墙上，怎么此刻自己舒舒服服地躺下了, 身下枕着的竟是羽道灵的外袍, 而洞内只剩下她一人。

    这一觉睡得十分踏实，江有义坐起身，舒服地伸了个拦腰。

    谁知下一秒，冷香扑面，眼前闪现出一人。

    她对这冷香太熟悉了，已经可以做到闻香识人了。

    不用抬头看, 也知道是羽道灵回来了。

    江有义仰脸, 甜甜地笑着招呼：“师叔，早上好啊！”

    羽道灵面色微怔，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而后才淡淡道：“你醒了？”

    被这双琉璃眼如此这般瞧着，江有义只觉热血上头, 脸热热的，脑袋晕晕的。

    她不出来那是种什么眼神, 好似有千言万语, 带着几番挣扎和隐忍，那么专注，可再细看却又是平静无波。

    一定是她看错了吧！

    江有义暗自提醒自己不要想太多，既然师叔不提昨日，她也不便主动开口, 徒增尴尬。

    看来师叔又恢复成清冷仙尊了……不过实话, 想起昨日他失控的样子, 心跳就开始不规律起来, 不争气地红了脸。

    江有义微垂着脑袋，暗暗住遐思，站起身，这才发现羽道灵有几缕发丝凌乱地垂在身前，手上抓着两条鱼，衣摆是湿的，甚至脸上还溅了几滴水珠。

    “师叔，你这是？”江有义好奇问道，“额，下水捉鱼了吗？”

    羽道灵眼皮微挑，看了她一眼，转过身只叮嘱道：“出来洗漱，一会儿就能吃了。”

    罢未等江有义反应，他径自走到洞口外一处柴堆前坐下，用灵力生了火，串起鱼儿烤了起来。

    江有义挠了挠头，她今天总觉得师叔好像不大高兴的样子，但他惯常面无表情，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总之，昨晚那件事，不是应该她不高兴才对嘛，要知道师叔那样子对她，还真是吓到她了。

    实在的，昨晚的羽道灵，竟让人觉得好似她在他心里是至关重要、甚至是不可或缺之人。她其实很想问问，为何要那么对她，让她生出这样的错觉？

    唉，算了算了，还是别提了，他好像已经忘记了，出来只会让师叔尴尬。

    他那样失控或许与有魔气有关，也并非他的本意吧。

    江有义走出洞口，试着摒除杂念，深深吸了一口间深谷的氧气，只觉每个细胞都活了过来，畅快极了。

    不远处，羽道灵微微撸起袖子烤着鱼，露出一截线条优美的臂。分明做着再普通不过的事情，却还是觉得那烟火气无法亲近他分毫。

    此刻朝阳洒向山谷，将他整个人笼罩在一层光晕之中，身后的绿树成荫，地上的枯枝败叶，以及不远处波光粼粼的寒潭，勾勒出一副谪仙临世图。

    这一切太过美好，江有义不由看得痴了。

    这目光略显直白，甚至是赤裸，好似要将他印到灵魂深处，再也不会忘掉。

    可这样的目光，羽道灵又岂会感应不到？

    他一开始未曾多想，只以为江有义是在发呆。

    可她身子一动不动，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这里，目光如有实质一般落在他身上，一时间心跳都有些不受控了。

    待察觉到江有义眼里的痴迷，激动之下，他拿着烤鱼杆的手微微颤抖。

    但转念想到当初师父师兄曾言，他的身材样貌生得极好，极容易让人沉溺，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叮嘱他莫要以真面目行走世间。

    以前他不是很在意，因为也很少有机会现身在世人面前，他听师父师兄的话，将自己关起来，闭关几年几十年。

    相貌的好坏又有何影响呢？反正对修为没好处也无甚坏处，他也一直不觉得自己比别的芸芸众生要好看到哪里去。直到少年时某次偷偷跟着师姐溜下山，才发现旁人看他的眼神都不太对劲，让人十分不适。

    那次回去师父大发雷霆，狠狠地罚了师姐。为了不连累师姐，他便忍住了少年爱玩的心性，日夜钻研修行，再也没自己下过山。

    其实有义对他流露出的眼神，也曾在别人那里见过，但是那些人却让他十分不适，而有义她这样……羽道灵抿了抿唇，忽然觉得口干舌燥起来。

    可是他不敢回眸看她，丹田内的魔气在蠢蠢欲动，倘若放任神思飘向她，恐怕又会变成昨日那个失控的自己。

    羽道灵竭力隐忍着，可还是控制不住放出了一丝神识在江有义身上。他早已无法忽略她了，甚至于眼前的火堆、烤鱼、远处的寒潭，高山都消失了，他只知道，有义已经抓住了他整个神思。

    丹田内那股浓郁的黑气仿佛受到了什么指引，开始放肆地沸腾起来。

    羽道灵舔了舔略干的下唇，皱着眉，忽然想到有义时不时对他流露出痴迷之色，难道仅是因为他长得好？

    微微捏紧手里的烤鱼杆，他忽然有些厌恶自己这般容貌，让人无法判断有义是否对他只是流于表面的喜欢；同时他隐隐又庆幸着，若非这身样貌，有义许是正眼都不会瞧他。

    永慈寺的和尚还有那魔族少主莫麟渊，他看得出来，他们或多或少对有义都有着特殊的感情，而有义甚至曾多次不顾自己的安危舍命救过他们……

    她为何一面痴迷于他，一面又去招惹旁人，又是为什么？

    羽道灵只觉心痛难当，眼前的景象蒙上一层艳丽的红色，丹田处魔气开始起伏着叫嚣着……

    “啪嗒”一声，烤鱼杆一端被捏得粉碎，烤了一半的鱼儿掉入了火堆之中，瞬间被火苗包围、吞噬。

    江有义察觉出一丝异常，她快步走到羽道灵身边，担忧道：“师叔，可是被烫到了？怎么样，疼不疼？”

    着她便将羽道灵的左手抓在手中，翻来覆去的确认。

    羽道灵只觉自己被一双温暖柔软的手包住了，她细嫩的指尖摩擦过皮肤，带来一阵颤栗。

    不着痕迹地收回手，羽道灵道：“没事，方才走神了。”

    他的脸色好似比方才更苍白一些，但是嘴唇血色却更为鲜艳，平添一丝脆弱的诱惑。

    江有义抿了抿唇，仍是担忧道：“师叔当真没事吗？你的脸色不太好，不如进洞内休息片刻。”

    对方忽而抬眸，猝不及防间，江有义与他目光相接，心神微颤，只觉师叔那双漂亮的眼睛里似有暗红色流光一闪而逝。

    江有义心下一惊，不由想到昨日失控的他，忍不住想向后退让，可因为蹲着的动作，腿没来得及动，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师……师叔，我先去洗漱了。”她承认此刻慌了，不敢再看羽道灵的眼睛，唯有先逃离。

    几乎是兔子一般飞快地奔到寒潭边，往脸上泼了几捧水，凌乱的脑子才清爽了起来。

    她抬起头才发现此处的幽潭和瀑布十分眼熟，再一联想到这是在永慈寺附近，这不就是第一次师叔给她烤鱼谈心的深谷吗？难得羽道灵竟还记得此地，应该是特意带她来的吧。

    额前的发被湿，凝脂般的肌肤上也沁着晶莹的水珠，江有义仰着脸，暖阳柔柔的笼罩着她，紧绷的神经也渐渐放松下来。

    方才一定是看错了，师叔并未对她如何啊！

    想到方才反应那般剧烈，心下有些不好意思。

    江有义回头又走到羽道灵跟前，大大方方道：“师叔，对不起，方才可能有些误会……”

    她此刻的杏眸仿佛沁了水般，带着柔柔的纯净的光亮，仿佛能照进人心底最为阴暗的角落，那里魔气纵横，丑陋不堪……

    羽道灵心中微颤，近乎慌乱地敛了眸。

    他知道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魔气，可若将所有过错都推在魔气之上，是没有道理的。

    魔气不过是放大人心底最深处的渴望，那些往往连自己都觉察不到的丑陋的念头，会被魔气裹挟着推到主人的面前，嘲弄着、叫嚣着让主人正视自己的”欲念”。

    倘若做到清风朗月、无欲无求，再多的魔气自然也奈何不了他，在遇到江有义之前，是可以做到的。可现在，江有义便是他埋在心底最深处无法控制的渴念。

    回想昨日，羽道灵不是不记得所发生的一切，相反，他是记得太清了，任何细节都在他脑海里反复了好多遍。

    那区区魔气，竟如此轻易地激起了他的心魔。

    回忆起当时情景，羽道灵几乎无法面对江有义。

    他原本想的是暗中跟着她、保护她，不再出现在她面前。

    可当感受到她醒来，身体已经先一步行动，几乎是瞬移到她面前。

    怎么会？他根本就不会想到，自己内心深处竟对她存着那般强烈的独占欲。

    是的，独占欲！

    不过是元海禅师提了一句让有义与明真结为道侣，便激起了内心强烈的不安。

    羽道灵艰难地望向她，尽量使自己看起来平静些。

    “对不起。”

    江有义错愕了一瞬，反应过来他大概是为了昨日的事情在道歉，当下忙道：“师叔，我知你待我很好，不忍伤害我，有义并没有记恨你啊。”

    鸦羽般的长睫微微颤抖，泄露了此刻内心的不安，只听他道：“不只是昨日……”

    嗯？江有义惊讶地看着他。

    “师叔如今得了永慈寺方丈百年修为，本应可以消除魔气，可是元海禅师之妻、也是明真的母亲，她的死虽并非我下手，但多多少少与我有关，师叔受这梵天般若功心下有愧……”羽道灵顿了顿，继续道，“总之……师叔这一身魔气恐怕短时间内没有办法清除干净了，怕只怕，我会愈发无法控制自己，不知今后会对你做出什么举动，有义，这样的师叔，可是令你心生恐惧？”

    江有义心下酸楚，摇了摇头道：“怎么会呢？师叔你是想将修为渡给明真吗？”

    羽道灵淡淡一笑，一时间仿若春暖花开，让人痴醉。可下一秒他又道：“我知道可能会失控，可我不敢放开你，有义！倘若你不在了，我不知会变成什么模样，恐怕……不会比那元海老祖好多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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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