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

    她咬着下唇努力的控制自己的哭声, 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流下来，空空荡荡的宿舍里回荡着一阵阵犹如受伤的兽一般的呜咽声。

    来利国的第一个月，沐蕴很快适应了快节奏的上课方式, 早上六点准时出宿舍, 晚上九点从图书馆回宿舍，两个时候熄灯睡觉，一切都像是复制粘贴的机械运动, 很难让人相信就是这样一个瘦的不堪一击的女生, 居然就心如槁木一般, 过起了如同机器人般的生活。

    她的物理天赋也愈加的凸显, 每堂课老师都对她赞不绝口，甚至断言她是班上最有希望那物理学最高奖项的学生。

    但沐蕴却不以为然, 对于如此高的赞誉并没有表现出有多少欣喜, 她仍旧每天都窝在图书馆里看书, 希望得到更多的知识。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着, 经过层层严格的检查, 沐蕴写的家书终于能寄出去。

    江丛自从那次的分别后沐蕴就再也没有见过她，将近半年之久沐蕴也没有和他再过照面。

    来利国的第五个月, 沐蕴在图书馆迎来了原国的新年，利国一切照旧的进行着并没有因为原国新年而有什么不同, 但在千里之外的原国，一个极度热闹举国欢庆的盛宴才刚刚拉开序幕。

    沐蕴回想着以前的那些场景，眼角有些酸涩, 她微微抬了抬眼, 用手在自己脸上扇了扇, “想什么呢！赶紧学习！”

    她自言自语的完又埋头进了自己眼前的这本书里, 黄昏的图书馆沐蕴一个人坐在一个角落里格外的孤独寂寥。

    江丛仍是没有消息, 没有过照面，沐蕴抬头望了望天空，寂寥的寒风席卷而过，吹散一地的飞雪，格外的孤寂难熬。

    晚上沐蕴穿着厚厚的棉服，裹上厚厚的围巾走在雪地里，速度飞快的往自己宿舍跑，利国的冬天来得早也来势汹汹，这样的寒风天已经将近半个月了，不带上厚围巾简直寸步难行。

    一路跑回到自己的宿舍，门口的那个方盒子放在玄关处格外的显眼，沐蕴伸手将它捡起来，轻轻地扫了扫上面的灰尘，然后才心翼翼的拆开。

    里面平平整整的躺着一张非常漂亮精美的窗花，鲜红的纸张上剪出了徐栩栩如生的图案，沐蕴捏在手上看了一遍又一遍，眼角湿润的眼泪在眼眶里转险些要掉下泪来。

    江丛！一定是江丛！一定是江丛想给她传递什么信息！

    沐蕴颤抖着双手，她心翼翼的将窗花叠好放在盒子里，然后又郑重其事的将它塞到了自己的厚棉衣里，迅速的开门闪身躲进了宿舍里。

    她如往常一般洗澡然后就做坐在窗边就着昏黄的灯光看书写作业，一直到晚上十一点就熄灯睡觉，天天如此，连一分一秒都未曾差过，时间规律的跟机器人有的一拼。

    十一点一到，沐蕴准时将那盏台灯熄灭，走到床前和衣躺了下来，等到墙上那两个影子终于不见了，沐蕴才心翼翼的将藏在厚棉衣里的盒子掏了出来。

    她将里面的就剪纸扑在桌上，一副栩栩如生的凤凰闹春图就呈现在眼前，很快她就在这副剪纸里发现了不一样的端倪……

    日子仍在继续过着，转眼间春夏秋冬转眼而过，沐蕴又换上了厚厚的棉衣，利国又迎来了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天，远在千里之外的原国新年的脚步也渐渐的近了。

    “沐，有你的信。”沐蕴刚进图书馆，一旁的管理员连忙迎上来，沐蕴来到利国已经一年有余，她的名字可以在整个国立大学都是响当当的一块招牌。

    谁不知道物理系的才女沐蕴，是碾压物理系教授的存在，不到一年的学习就成功的在一群物理大拿当中脱颖而出，成功摘得那颗明珠甚至这还不是她拼尽全力的结果。

    可以只要她愿意，别人要用一辈子研究才能获得的荣誉，她不到三十岁就可以拿个遍。

    校园里的同学刚开始对沐蕴存在的鄙夷和不屑，此刻对她也只剩下了崇拜和敬服，沐蕴用一己之力彻底改变了这些高傲的白人对于黄种人的偏见和歧视。

    她现在差不多成了学校的风云人物，走到哪都不缺对她前呼后拥的膜拜者，进出图书馆随意并且可以随意查阅她想看的书籍，甚至在许多课上她已然成为了老师。

    “谢谢你。”沐蕴伸手接过，然后微微点头道谢，继而又转身进了图书馆里，今天她要继续看完那本麦的培育和选种，想到这儿她的内心都不自觉的兴奋了起来。

    母亲给她寄的信和钱，在这个万家团圆的日子，沐蕴坐在图书馆里对着一封一个月前寄过来的家书傻傻的笑了将近半个时。

    这天她走的格外早，不到八点就出了图书馆，冒着严寒的风雪，沐蕴裹上厚厚的围巾将自己包裹成一头熊一般走进了风雪之中。

    半年前她代表学校参加了一项国际赛事并且荣获金奖，自那以后跟在她身后的影子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她能够自由活动的时间相对之前也变得多了起来。

    沐蕴照旧回到宿舍，昏黄的灯火下一道黑影又开始埋头孜孜不倦的学习着，但就不远处另一个削瘦的身影闪身从院墙上翻了出去……

    十几分钟后沐蕴来到了学校的一处墙角，扒拉开杂草露出一个不大不的洞口，她手脚利索的钻了进去，怕过一段黑乎乎的狭隧道，前方再次出现点点微弱的星光。

    洞口处那个人早就在等着了，沐蕴眼神动了动，快速的爬了过去，一双干净宽厚的大手伸了过来，“快出来。”

    沐蕴微微翘起嘴唇，毫不犹豫的将手伸出去，整个人身体很快便腾空，轻巧的就被扯出了洞穴，“新年快乐。”

    时隔一年多江丛熟悉的声音再次在耳旁响起，沐蕴平复了一下复杂的心情，她微微蹙眉，没想到史密斯这个老匹夫居然用这种下作的手段。

    “新年快乐，好久不见。”沐蕴回过神，轻声道。

    江丛提了提眼眶上的眼镜，温雅的眼光中尽是欢喜，“还能见到你真好。”

    一年多未见当初还有些稚气的脸庞此刻竟变得有些沧桑，看着彼此的眼神里又是那样的清澈，这一刻的会面是来之不易的，单单只是一眼他们彼此就知道他们的内心从未变过。

    史密斯这个老匹夫琢磨人心理还真是有一套，他最后告诉江丛，沐蕴不符合录取要求已经被遣返回国了。

    而沐蕴则是直接失去了江丛的一切消息，两个人遭受的待遇也是截然不同的，江丛住着豪华的寝室，可是在生活上却是奇差无比，这样的寒冬，他却连一件像样的棉衣都没有，整个人都冻的瑟瑟发抖。

    沐蕴呢住着简朴的宿舍，可是在生活上却样样都是最优渥，最豪华的物品，就连棉衣都是用最好的棉絮请好几个白人女裁缝给缝出来的。

    这是在熬鹰呢，沐蕴轻轻一勾唇，史密斯如果不做教授绝对可以做一个顶尖的训练高手，他太会窥探人心的善恶了，甚至寥寥几句话就能将你摸得一清二楚。

    史密斯甚至都不用手段，就能让他们两个在饱受生活的煎熬的同时，内心也在不断的自责着，他们两个谁又能想到，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仅仅是隔了一道不到二十米的隧道呢。

    要不是一年前的江丛阴差阳错听到了同寝室物理系的起横扫国际各大榜单的物理天才少女沐，才有了那张窗花，要不是那张窗花兴许两个人还被蒙在鼓里，还不知道伙伴就在一墙之隔的另一个学院好好的学习。

    两个人都被当成犯人一般监视起来，整日除了学习和睡觉，其他的时间都被学校安排了人躲在暗处严密看守，防的就是他们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两人站在那个地方没有十分钟，这短短的十分钟十分的短暂，一眨眼就过去了，但他们却各自决定了之后一年努力的方向，几分钟后两个人分别，像是没事儿人一般继续回到仅仅隔着两条隧道的生活里。

    晚上九点她又照常回到了自己的宿舍，但却又有点什么不一样了，她的手里多了一个方方正正的锦盒，锦盒里还是装着去年新年夜里差不多的窗花，上面的图案却大有玄机……

    离开是为了更好的相遇，沐蕴轻轻地合上笔盖，然后抬眼看了一眼窗外皎洁的月光，垂了垂眸子，眼睛里的目光坚定却锐利，像是看到了食物的猎豹，又像是振翅高飞的雄鹰，迸发出无限的力量。

    两人的会面短暂却又美好，又像是一盏明灯不断地照耀着他们心底的黑暗，指引着他们前进的方向，也似火炬一般重新燃起了他们眼睛里的熊熊火炬，那炙热的目光就叫做信仰。

    来到利国的第二年末，秋风似是寂寥却又给沐蕴带来了一个极好的消息，她手上正在研究的这个项目已经进入了世界物理最高奖项的候选名单，这对沐蕴来无疑是最好的消息，她微微眯了眯眼，或许这对自己来是一个失不再来的机会。

    那天她破天荒的没有出现在图书馆，而是出现在了史密斯教授的办公室，忘记了这家伙原本只是个半罐子水的副教授，选择学生也是随机钓鱼在学院里摸鱼混日子的。

    没想到他却误误撞的将沐蕴和江丛两位不可多得的人才全部保留了下来，特别是在沐蕴给学校赢回了如此大的殊荣之后，他就成了学校里当之无愧的功臣，如今这日子过得也算是蜜里调油，你瞧瞧这脑满肠肥的样子，让沐蕴看了都不禁想要往他脸上狠狠地啐一口。

    他脸上眉飞色舞的，手也胡乱的比划着，“沐，恭喜你，你已经成功的入围了物理届最具权威的奖项，你还这样年轻相信假以时日潜心钻研，一定还会有更加了不起的成就。”

    “史密斯教授，这是我的申请书，请您批准。”沐蕴忍着强烈的恶心向眼前这个心肠称不上善良的男人递交了提前写好的申请书。

    金发碧眼的男人看着眼前的这一份第二专业辅修申请书，眼神微微上挑看着眼前这个瘦弱的姑娘，然后微微的挑起唇角笑了笑，手指有些轻蔑的在桌子上点了点，“沐，我不同意。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你现在更应该思考的是如何在物理上有所建树，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都这样聪明的大脑，是在不应该被浪费。”

    没想到史密斯教授还会这话呢，沐蕴心里冷冷的嗤笑一声，然后有些局促继续道，“史密斯教授，我即将学满毕业，我的国家希望我立刻回国，我的签证一旦到期，我便会被强制要求回国，思来想去唯一的办法就是辅修第二专业，这样我还是可以办理学习签证，甚至可以想办法移民。”

    “沐，你是你想移民？”史密斯教授成功的抓住了沐蕴言语之间的关键词，有些兴奋的起身道。

    “是的史密斯教授，我想移民，原国太过于落后甚至连做实验的工具都没有，我不想回去史密斯教授，我要留在这里，只有留在这里我才能发挥出我最大的价值。”沐蕴一字一顿的道眼底不乏深深的嫌恶之意。

    史密斯教授闻言，眼底渐渐涌上一股让人晦涩难懂的光，从上到下的细细量着似乎要从这个销售单薄的少女身上找出一点什么漏洞来。

    利国之所以如此排斥原国的大学生无非是因为他们学成之后就跑，最后还是要回到原国去做贡献。

    原国在移民方面管控相当的严格，别移民就连签证都很难办理，几十年前他还是一个大学生的时候就听，隔壁农学院有一位老教授对一个原国的高材生倾囊相授，没想到转头他学成就欺师忘祖带着自己的同门师兄弟扭头就回到了原国从此师徒恩断义绝，而那位老教授也因此郁结于心此后的几十年都不再接受原国的学生。

    农学院也就有了这样的一个国际惯例，原国学生一律不予录取，除非更改国籍。

    如果单单是这样他们根本不必如此忌惮的，原国的学生太聪明了并且他们所能承受的远非一般人能及，当年的那位学生仅仅用了两年就成功拿到了博士学位，专业排名此次都是第一。

    最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是他还是半工半读还带着一帮子学弟学妹个个都是高分毕业，那究竟是怎样的一种信仰在支撑着他们，在这受人白眼的异国他乡受尽折磨却依然选择放弃优渥的待遇回到那个贫瘠的国家。

    后来他在那些抗战的老兵口中才渐渐地明白，那是一种原国人民刻在骨子里的坚韧和毅力，就像是当年他们两国交战时，明知道是以一当十，明知前路活着的希望渺茫却又义无反顾的前赴后继的决心，爱国的精神是几乎已经融入了他们的骨血，□□可以毁灭，但爱国精神至死不渝，薪火相传，星星火炬可以燎原。

    这才是他们恐惧和敬畏的地方，一个有信仰有血性的民族正在以腾飞之势在世界民族之林缓缓站起来。

    这样的国家这样的民族太可怕了，简直比炮弹比狙击枪还要可怕千万倍，所以即他们才要彻底的对原国实行技术封锁，一旦让他们破封锁那个沉睡已久的雄狮又将苏醒，咆哮东方，傲视群雄。

    而现在难题就这样摆在了他们的眼前，一边是物理学奖的最高奖项，一边是即将回国的人才，一边又是破几十年未有的规矩，如此三难的困局之下，史密斯心思也变得格外的敏感了起来。

    “为什么要去学经济学，按道理来经济学和物理可没有半毛钱关系。”他手上捻着她的申请书，如鹰一般深邃的眸子危险的盯着她的脸庞，仿佛只要她半句假话他就会立刻拆穿她。

    “毕业时间长，我可以慢慢的与移民署斡旋，这样我可以留在这里的机会也就大大的加大了，您知道的我一直不想回国，但我的国家不同意我移民。所以我能想到的只有这个办法。”沐蕴还不在意的耸耸肩。

    “那为什么不学农学，它可是号称我们学校最难毕业的专业之一，你要是有心学个十年八年不毕业都不成问题。”史密斯又抛出下一个问题。

    “我拒绝回答。”沐蕴脸色一下子就变得难看，张了张嘴又快速的憋了回去，有些冷硬的道。

    “请你老实回答。”史密斯似乎抓住了她脸上不经意间闪过的不自然，狠狠地拽住她的手腕，命令般道。

    “请你放开！我了我拒绝回答。”沐蕴语气有些尖锐，眼神凌厉的吓人。

    “沐，你必须如实的回答我。”男人的语气不容置喙。

    气氛一下子陷入死寂，剑拔弩张的两个人谁也不服谁，良久之后沐蕴的脸上满脸的鄙夷，艰难的吐出几句话，“思想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而且我学的是理论物理实践这种事儿还是算了吧，再者我不喜欢泥土，臭烘烘的，那真是没劲儿透了。”

    她越往下史密斯脸上的笑意却越明显，到最后他后槽牙都快笑出来了，他将那张申请书塞进自己的抽屉里，随后理了理刚才被气的翘起来的胡子，“你的申请书我会考虑的，之后有消息会通知你的。”

    “谢谢你，史密斯教授。”沐蕴毕恭毕敬的道，然后才走出他的办公室，背影似乎有些落寞，而身后老奸巨猾的史密斯脸上却又是另一番耐人寻味的表情。

    作者有话：

    以后定期更吧，实在是太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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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