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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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司瀛看了一眼墨玄方晦暗不明的脸,烦躁地站起身,走到窗户边。

    只见谷底果然亮起来了,现出一个巨大蝶形的祭坛,在漆黑如墨的轮回之地里闪着蓝莹莹的光。

    这祭坛果然与其他所见不一样,没有那种血腥戾气,反而有一种类似破茧成蝶的新生力量,倒与这轮回之地的本意相符。

    这就是通天阵法吗?阵法未成,却已有了纵横生死的气势。

    身后墨玄方又跟了过来,与他并肩在窗户边站了一会儿道:“司瀛是想用自己的血祭祀这通天阵法,再借用阵法的力量为何纪友固魂?”

    卫司瀛点了点头:“墨宗主还不知道吧?何师兄与英师姐本已经定下终身,即使他们不在紫云宗,也可以随便找一处地方,相依相伴度过一生。但这一切……全被寡人毁了,师姐她……”

    卫司瀛咬了咬牙,将眼泪憋回去,这些话压在心里这么多年他从未对人过,今天是喝多了么,对着墨玄方矫情什么劲呢。

    忽然,身边的人将他轻轻一拉,他已靠上墨玄方的肩头。

    他本能地想反抗,墨玄方却伸手在他背后拍了两下,柔声道:“以前你想哭的时候,本尊也是这样待你的吗?”

    泪水顿时从卫司瀛眼里夺眶而出,落到仙尊的衣襟上,卫司瀛想回答是。但从前在紫云宗时,谁又能让他这样哭过呢。

    墨玄方的大手抚上他的脸颊,心翼翼为他擦去眼泪:“本尊见你哭,不知为什么,心里也酸涩无比。你能……你能再同本尊一……泽云居的事吗?”

    卫司瀛蓦地擦干眼泪,从他怀里挣脱出来道:“泽云居是你墨玄方建的,现在又明知故问来质问我,你既然这么讳莫如深,以后我不准他们提就是。”

    墨玄方忙道:“本尊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

    墨玄方深深看了卫司瀛一眼,转过身去,负手立在窗边:“本尊……本尊自从上次出关后,有些事或许不记得了。”

    卫司瀛愣了愣:“那你记得收我为徒?”

    “嗯……”

    “你因为镇龙索,灭了付家一十三处封地?”

    “也记得……”

    卫司瀛笑了笑:“那怎会不记得我跟你的泽云居?”

    墨玄方没有话,也没有回头,只是沉默看向窗外。

    卫司瀛嘴角再次勾了勾,走上前道:“墨宗主应该知道,泽云居是寡人睡觉的地方。但你却日日夜夜地监视着泽云居,寡人的一举一动,是哭是笑,都在宗主的眼里。”

    他看见通天阵法蓝色的幽光里,墨玄方的眉头一点点拧了起来,他又继续道:“宗主不但监视着寡人,还总是在寡人睡觉的时候闯进来,不是抱着,就是搂着,寡人还时常趴在你腿上,就是从里到外都摸过了。”

    墨玄方忍无可忍地闭了闭眼,断他道:“闭嘴。”

    卫司瀛嗤笑一声:“你什么都记得,偏偏记不得这些。你堂堂紫云宗主,现世第一上仙,可判天运,昭五行,是这天下之主,只有你令别人忘事,你的事情自己怎么会忘?

    你心里明镜一样,只不过心里嫌弃,不肯承认罢了,如此也好,大家本来就立场分明,就都落个干净吧。”

    他完径直走回床榻,倒头睡了上去。

    良久,墨玄方却是在他身后又了一句:“待本尊……本尊回紫云宗查明,再给你……”

    “寡人困了。”卫司瀛冷冷地断了他。

    墨玄方硬生生将后面「给你一个交代」鲠在喉中。

    蓝色的幽光底下,只看见卫司瀛挺直着脊背的倔强背影。

    第二天,卫司瀛将自己的算对其他人了,苏衡和温大江都极力反对,卫司瀛这样做太危险,通天阵法一旦吸了魂血,那就是动用了神皇的力量,谁知道后果会怎么样。

    墨玄方显然是想了一夜,此刻道:“若有办法令芙蓉花复生,那司瀛祭祀了魂血之后,就可用芙蓉花蜜随时终止阵法,应可全身而退。”

    这时,芙言子抓起桌案上的芙蓉花种道:“我在世时最爱芙蓉花,芙蓉花语代表坚贞的爱情,在这三界里它为情所生,当年被神皇屠灭,也为情而死。若我与神荼在此,用我俩的魂血或可浇灌这些死去的种子,令它们复生,只可惜现在……”

    苏衡问:“鬼魂的血也可以吗?”

    芙言子点了点头。

    苏衡和温大江立刻异口同声道:“芙道长,那用我俩的血吧。”

    芙言子摇了摇头,将花种放下:“你俩虽然情比金坚,但修为低微,还不足以令花种复生。”

    他完淡淡瞥了一眼卫司瀛与墨玄方。

    卫司瀛想也没想道:“哪里用这么麻烦,前两次我有伤在身都抗住了,这次是阵眼,算它厉害点,我也自信有办法脱困。”

    卫司瀛又对苏衡和温大江道:“我知道你们留在这里,是怕万一转生之后,把对方忘了,再也找不到了。但师弟要劝你们一句,这里是死亡之地,不能久留,你们有灵根天赋,将来是有机会长生的,只有出去才能永远在一起。况且,我始终相信无论发生过什么,就算过了千年万年,只要心中有彼此,爱就不会遗忘。”

    他完笑着看向芙言子:“芙道长,我的对吧?”

    芙言子回眸一笑,微微点了点头。

    墨玄方却像被什么东西突然中,看向卫司瀛,心头狂跳不止。

    苏衡似被卫司瀛感染了,抓住温大江的手道:“江,要不咱们就试试?通天阵法能从藏影谷下来,自然也能上去,要是这回师弟令阵法开启,我们就跟着上去,再走别处去冥府转世如何?”

    温大江也反握住苏衡的手,用力地点了点头。

    之后,温大江却站了起来,拿起桌上的芙蓉花种道:“师哥,虽然咱俩修为低微,但我也想试试,万一种出来了呢,咱们不能眼睁睁看着师弟有危险。这样我们转世以后,再见到英罗,她也不敢骂咱们。”

    苏衡忙道:“你什么呢,师弟他肯定没事的。不过,咱俩去试试也好,紫云宗的宗旨就是护佑苍生,除魔卫道,不放弃一点希望。宗主,我们可都记得。”

    得墨玄方首肯,几人一起出门前往一处空地之上,种下已死去的芙蓉花种。

    苏衡以剑割腕,洒下血水灌入土地。

    不过温大江割腕的时候出了点意外,温大江怕疼,苏衡用剑割他手腕,他痛的高声叫喊,苏衡心疼了,一不心剑歪了过去,刺到卫司瀛胳膊上沾了点血。

    最后还是温大江自己咬牙割血,才算完事。

    之后,芙言子又在染血的泥地里埋了两道神符,是若能成,第二天芙蓉花树便会从神符处破土而出。

    大家本来也没抱什么希望,没想到第二天再来看时,居然出现了奇迹。

    染血的泥地里芙蓉花种冲开神符,长出了芙蓉树苗。

    芙蓉花树复生了。

    这回连芙言子都十分震惊,喃喃是不可能的事。

    苏衡和温大江却是又跳又叫,对自己的实力信心百倍。

    卫司瀛心里高兴,想着能救何师兄自己性命也有保障,他没理会那么多,晚上又拉着苏衡和温大江喝酒吃肉。

    他对酒向来敏感,夜晚回房,他已喝得踉踉跄跄倒在床上。

    难得由着自己醉一回,卫司瀛竟做起了乱七八糟的梦。

    他梦见墨玄方就坐在床头,俯身看着自己,墨玄方身后是模糊的蓝色月光,他的脸清冷俊美,令卫司瀛心颤。

    卫司瀛忍不住就拉扯了墨玄方的袖袍,墨玄方轻蹙了蹙眉。但身体仅摇晃了一下,不为所动。

    可卫司瀛分明在墨玄方低垂的眼眸里看见了点点翻滚的波澜。

    卫司瀛想起来,从前那样的时候,墨玄方也是这样隐忍话少。

    唯有他幽暗的眸中能瞥见几分端倪,其余的却是又重,又狠,往往令他哭求一夜也不肯罢手。

    卫司瀛醉意朦胧,有心要逗弄墨玄方,嘴角不由挑起了些,伸手往他熟悉的地方去。

    一触即离,他的手却被墨玄方温凉的大手抓住,他听见他暗哑声道:“别闹。”

    卫司瀛更使了坏心,借着醉意抬起头来,在墨玄方手腕嘬吸了一口,那手腕顿时滚烫起来。

    卫司瀛微张着口,愣了愣,怎么墨玄方手腕上绑了东西吗?刚刚的口感里,怎么有一条粗糙的细绳?

    就这么稍一愣神的功夫,墨玄方就给他下了昏睡咒,他满足地喟叹一声,沉沉地闭上眼睛。

    梦里的墨玄方真好,最好这梦一直做下去,永远也不要醒来。

    是梦就终归要醒。

    卫司瀛早上醒来时,墨玄方已经出去了。

    五人又一起到芙蓉树去,此时,树上已出现了花苞。

    芙言子,再过半个时辰,花就要开了,到时候他会取出花蜜涂于剑尖,随时用于破阵。

    卫司瀛点了点头,那也就是,还有半个时辰自己就要祭阵了。

    卫司瀛又看了一眼墨玄方,见他只是望着远方,并没有要同自己话的意思。

    想起昨晚的梦,卫司瀛自嘲地笑了笑,也跟着沉默不语。

    这时,芙言子却在角落里对卫司瀛招了招手。

    卫司瀛走过去询问地看着他。

    芙言子却是将芙蓉花簪塞进卫司瀛的手里道:“待会阵法开启,我们都要离开此地,你走的阳关道,我走的却是冥府路,以后不一定能相见了。这是神荼送我的芙蓉花簪,本来有一对,却在当年我被入炼狱的时候丢失了一支。

    你先拿着,待将来有机会重新凑成一对,这一对花簪合成一支,你便可对心上人使用,令他开口对你吐露真情。”

    “我没有心上人,并无人可用。”卫司瀛面无表情地要还回花簪。

    可芙言子微笑着摇了摇头,包住卫司瀛攥着花簪的手,轻拍了拍。

    卫司瀛僵了下,一时间,千言万语都在这花簪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