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太傅的手是提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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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谢相迎唤了一声,提醒道,“孙总管在殿外叫您。”

    这孙良玉在屋外嚷半天了,这孩子怎么愣起神来了。

    凌琅回过神,脸上的笑意尽褪。

    “朕晚些再过来。”

    放下话,人便拂袖去了。

    不知怎么,谢相迎总觉得这孩儿的脾性有些阴晴不定的意思,方才进来时还有点笑模样,怎么走的时候跟被谁欠了几百吊钱似的。

    都女人心海底针,依他看哪个女人都不似凌琅这般心思难猜。

    .

    谢相迎入驻宫中,卓萤也没闲着。

    不止要忙着摄政王府的大事物,还要给谢相迎下达任务。

    有些任务谢相迎可以理解,有些任务他就是再活几辈子也不能理解。

    厨房的灯火通明,通幽殿的大丫头凝云见谢相迎在煮东西,满身的困意顿时消失不见。

    “这怎么使得。”凝云放下手里的茶盘,忙过去拿谢相迎手里的蒲扇,“太傅的手是提笔的,怎么能做这种事,交给奴便是。”

    凌琅把手中的扇子举高了些,解释道:“太医令这东西复杂,要我亲自煮了给陛下。”

    “定是些名贵的药吧。”

    凝云闻见一股梨子的清香,看了一眼案上被剔除的梨核,心下虽不知这梨子有什么特殊,但既然是太医令叮嘱的,必然大有文章。

    “那奴才就不扰太傅了,有事您就唤一声。”

    凝云罢,带着东西便离开了。

    谢相迎掀开那瓦罐子,一壶雪梨汤快要熬个干净。若不是卓萤吩咐今日要给皇帝煮些东西,他才不会做这个。

    凌琅的晚膳十分丰富,天上飞的水里游的,一应俱全,在各色山珍海味之间,凌琅一眼看到那破破旧瓦罐里的东西。

    “这是何物?”

    “冰糖雪梨。”孙良玉道了一句。

    凌琅暼了一眼,正准备让人撤走,只听孙良玉又道:“谢太傅秋来天燥,此汤可养阴润肺。”

    抬起的手忽又放下,凌琅看了那瓦罐一眼,孙良玉会意为凌琅盛了一碗。

    晶莹剔透的水里是被煮得发糯的梨块,这甜腻的东西,直把味道糊进人心里。

    凝云看见雪梨汤,笑道:“太傅在厨房忙了一下午,是太医令叮嘱过要精心煨制。”

    “有劳太傅了,把这道雉羹送去偏殿罢。”

    凌云的目光落在面前的雉羹上。凝云会意笑着把菜收进食盒,当即送了过去。

    谢相迎在忙冬薯的事,注意事项洋洋洒洒写了满纸,较于稻米来,冬薯算是极为好种的东西,若是正能推广开来,不少地方便解决了吃食问题。

    凝云在殿内许久,谢相迎放下毛笔才发现帘外多了个人。

    “凝姑娘来了。”

    人很有分寸地站在帘外,这姑娘眉目清秀,一双眼睛明亮亮的像盛了烛光。

    凝云把东西放在一边的桌上,眼中的笑意藏不住:“陛下有劳太傅的一片心意,叫奴把这道雉羹送来给太傅品鉴。”

    “替我多谢陛下。”

    谢相迎寻思自己明明是住在偏殿,又不是住在宫外,俩人话居然还要下人们通传,心下不由叹道这宫里的规矩确实繁琐。

    目光落在桌上那道雉羹上,看起来清汤寡水的,不像是什么好吃的东西。这宫里头哪儿都好,就是做膳食的厨子口味淡,还不如放他回家烤羊肉吃。

    谢相迎心底下波澜不惊,等在正殿的人却有些坐不住了。

    “陛下这是心里高兴?”

    孙良玉见下人撤走了菜,遂问了一句。

    凌琅浅浅笑了笑:“哪有,朕同往日一般。”

    孙良玉道:“陛下这人虽然在偏殿,可是一门心思都在西偏殿呢。”

    “你瞧出来了。”凌琅将漱口的水吐进痰盂里,抬眸瞥了孙良玉一眼。

    孙良玉点了点头,把痰盂放放进身后的丫头手里,没有话。

    “朕会心的。”

    似是想起什么,凌琅的目光有些许落寞。

    宫墙之中最容不得偏爱宠幸,他曾经失去过一个很重要的人,不想让谢相迎再受到同样的伤害。

    “眼看着也快要到八月十五了。”凌琅擦着手,道了一句。

    孙良玉道:“每年八月十五,凝姑娘会往张家送去银两。人死不能复生,陛下要莫要再追忆往事。”

    “那便好。”

    也唯有这样,才可以减轻心中的愧疚。凌琅看着面前的雪梨汤,眸中有些许黯然。

    .

    谢相迎在宫中憋了几日,只觉得这高墙里琐事缠身,过得十分不快活。

    每日早早起床候着就算了,入了夜居然都不能出门。就连他进正殿讲学,都有史官记着时辰,怪不得从前凌琅总让他从西偷偷进来。

    这孩儿成日里在这规矩一大箩筐的高墙里困着,怪不得性子那样阴晴不定。

    “陛下在宫中,除了上朝就是看折子吗?”谢相迎看着进来收拾屋子的凝云问了一句。

    凝云把手中的玉葫芦放在架子上,道:“是的,在太傅眼中有些不可思议吧?”

    谢相迎点了点头,这种日子他一天也过不下去。童年对人的一生是很重要的,凌琅时候如此有防备心,长大之后只会疑心更重。

    “只是觉得十分辛苦。”

    谢相迎道了一句,在这样沉闷的地方活得实在太累。

    凝云道:“陛下过,若是太傅觉得烦闷可四处转一转。”

    “也没什么好转的,对了,东边的寝殿是做什么,怎么从不点灯?”

    谢相迎记得宫里的规矩,有人住的寝殿中最好是灯火通明。便是无人住的偏殿,也要点上几盏灯,怎么那东偏殿从来都是黑漆漆一片,跟死过人一样。

    凝云听谢相迎问这个,迟疑了片刻回道:“早就不住人了,熄了灯也节省些烛火钱。”

    “如此节省吗?”

    谢相迎看着面前的金杯玉盏和满屋子的奇珍异宝,又想起沈太后寝宫与摄政王府的无尽奢华,只觉这漆黑一片的东偏殿肯定大有文章。凝云既不方便,他再问旁人便是。

    凝云收拾完屋子,与谢相迎闲话了几句,才带着一众丫头们离开。

    谢相迎模样俏致,人也随和,通幽殿的几个丫头内侍对他的态度都很好,座上宾一般。若是被旁人看见,不知道的还以他是多金贵一个人。

    人正思量着,门外传来几人话的声音,听动静好像是长公主府上的人。

    “我让你早些收拾,一来二去拖到这个时辰,还办什么事。”

    “是我在收拾吗?分明是某些人起晚了在找衣裳鞋子吧!”

    谢相迎来到门外,果然看见长公主府上的周晏与周宜珠。

    二人金童玉女似的立在院中,谢相迎想上去招呼,却又想起自己如今不是以摄政王的身份见人,便停在了原处。

    周宜珠注意到西偏殿外的人,探头看了看,问道:“何人立在门外?”

    谢相迎上前两步行礼道:“微臣谢尹见过郡主,见过公子。”

    周宜珠不认识谢相迎,倒是周晏对他有几分印象,他拉了拉周宜珠的衣角,提醒道:“宜珠,这位是谢太傅,按理你得对他道一声谢。”

    若不是谢相迎,前去和亲的就是周宜珠了。

    “道谢?那是泾王殿下的功劳,跟他有什么关系。”周宜珠冷哼一声,目光匆匆从谢相迎身上闪过,带着身后的下人往正殿去。

    周宜珠这丫头人不错,只是被长公主惯坏了,少有放在眼中的人。谢相迎被这么一通,人也不恼,只静静站着。

    周晏见周宜珠走的匆忙,替她赔礼道:“舍妹在府上少见朝中事,还请太傅大人莫要见怪。当日接风宴献宝,宴儿看得并不真切,不知日后可有机会向太傅请教司南这玄妙之物?”

    “若是公子有兴趣,微臣定当竭尽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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