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醉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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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位李太尉谢相迎从前是知道的。

    北齐的太尉掌管军中大事, 这军中大事又是几个大将军各自维持着,直达凌琅的兴盛阁和摄政王府。这太尉一职,便清闲的厉害。

    往常这头球都是凌琅拿的, 这会子李沐风拿下, 也难怪家里生气。

    耳畔传来几个人的议论声, 有议论那位拿了头球的李沐风的,也有在琢磨凌琅会不会怪罪李家的。

    谢相迎看着那场上粲然而笑的少年, 忽然觉得这样没心机的公子也挺有趣儿。这么个好模样的少年在马球场上一转,定能得不少姑娘的芳心。

    “你们瞧那李沐风如何?”谢相迎问了一句。

    云子寒没有话,冯回应道:“青年才俊, 很是惹眼……”

    谢相迎的目光落在李沐风身上, 不由叹道:“这人,果然还是年轻时好。”

    年纪轻轻无所畏惧,活的也洒脱, 再过几年便是琐事缠身,做什么都被束手束脚的时候。怪不得那诗里要什么“劝君惜取少年时”。

    “你喜欢这样的?”

    云子寒冷不防地问了一句。

    谢相迎点了点头,反应过来,又觉得这话好像不大对劲儿, 什么叫他喜欢这样的。

    “公主晕倒了!”

    蓦地,场上有人高喝了一声。

    一窝人听见声音, 这才往周宜珠的方向去看, 却是刚下马的周宜珠倒在了地上。

    随行侍医一窝蜂上去, 将周宜珠扶了起来, 送去北苑供人休息的屋去。

    那慕轻州目光随着过去,人却并未跟过去。这让谢相迎有些奇怪, 他这番冷情的举动,而 若被长公主看到必定饶不了他, 这人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思虑不周了。

    周宜珠晕倒,场上便空了个位置。孙良玉往看台这边来,看了云子寒一眼,把人叫走了。

    不到片刻的功夫,周宜珠那边报了“无恙”,场上几人歇了片刻,又上了马。

    云子寒顶了周宜珠的位置,第二场便开了。

    凌琅是个好手,在场地上飞矢一般追着球蹿。无奈何红队那边一个个了鸡血似的,较着劲儿的要赢。

    谢相迎看的紧张,好不容易见凌琅要进一球,远处莲生一声惊呼,却是人群里不知道谁的球杆砸在了他胳膊上。

    这一声让凌琅愣了片刻,马蹄下的球转瞬间球便被李沐风抢走了。这子一竿子把球怼给了慕轻州,慕轻州和林月芝护着那球一路冲锋,擦过莲生又进了一球。

    锣声起的那一刻,谢相迎听到李太尉那边又碎了一个杯子。

    第二场又是红队赢,第三场李沐风把球传给卓萤的时候,李太尉那边都麻了。

    单看青缨队那里,一个个法混乱,马球技艺良莠不齐,队伍分明就是现组的。但若是看红缨队,这一个个卯足了劲儿,一条心要进球得样子,又像是已经谋划许久。

    今天这几场马球,还真是有趣。

    场上凌琅的神色尚可,正带着几个侍医在看莲生身上的伤。

    谢相迎看了好一会儿,估摸着这人也没怎么受伤。正要去给自己倒杯茶喝,底下突然有个内侍开始公布赌球的结果。

    在场的参与赌球的一共三十六人,这三十六人里三十五人选了凌琅的青缨队,只有一人选了慕轻州所在的红缨队。

    “今日的赏银归红缨,和西台一甲座的公子——”

    那内侍的音声响彻整个马场,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落在西台一甲的席位。

    谢相迎握着杯子的手微滞,原是算赔些银子给卓萤和薛祺两个姑娘讨彩头的,没想到居然赢了。

    这怎么能赢呢。

    待回过神来,凌琅已经带着莲生来到了西台一甲的席位。

    凌琅原本不算差的面色,见到西台一甲坐的人后滞了一滞,启唇道:“恭喜这位公子。”

    “同喜同喜。”

    “同喜?”

    “是。”

    谢相迎觉得这话没错,他是通幽殿的人,他得了赏银就是通幽殿得了赏银,句同喜也没什么错。

    凌琅冷冷笑了笑没有话,只绕过谢相迎带着莲生往长公主处去。

    不远处传来长公主的笑声,谢相迎这里又只剩他和冯二人。

    不多时云子寒带着一身汗回来,他坐在对谢相迎面前,问道:“你那赏银可有我的一份?”

    “都给你了。”

    这种东西,留着也心烦。

    谢相迎在看台上随口一,却没想到自己那一块破玉佩赢了整整三千两白银。

    内侍把银子都封箱运到了空余的马车上,云子寒拿了几两银子吃酒别的都没碰。

    完了马球,凌琅和莲生留在长公主那里吃酒。这边那慕轻州带着妾林月芝过来,看究竟是何人押了自己。

    慕轻州登上西台一甲的席位时,明显愣了一愣。

    “谢尹?”

    不对,那人已经死了,那眼前这个又是……

    慕轻州很疑惑地看了冯一眼,冯忙解释道:“这是陛下要纳入宫中的贵君。”

    “贵君?”慕轻州闻言,把谢相迎上上下下量了一番,惊讶之余多了些理解,他道,“这个比莲生像,简直一模一样。”

    “慕公子。”

    冯提醒了一句,慕轻州才觉得方才那话太冒失,遂转移了话题道,“不这个了,今日唯有贵君一人赌我们赢,我定要代他们敬你几杯。”

    慕轻州罢,身后的林月芝过来为两人斟满了酒。

    袅袅婷婷的人往身边一坐,周遭都是甜人的花香味。

    谢相迎看那林月芝,只觉得清秀,并不觉得此人有多么貌若天仙。但这人身上那温柔气质,给人的感觉实在很好。自古男子都喜欢温柔似水的人,慕轻州也逃不过。

    谢相迎原是不算喝酒的,无奈何慕轻州这兔崽子实在热情,谢相迎为了摆脱这人便浅酌了几杯。

    是浅酌,几杯酒下肚对他来也算是极限了。

    待送走了慕轻州,身侧唯剩通幽殿的人,谢相迎才往桌上趴了一会儿。

    脑子里迷糊的厉害,此刻他只想回通幽殿睡上一觉。

    人最后是被冯扶上马车的。

    凌琅一进马车,就看到歪在位子上好梦正酣的人。

    慢车皆是甜惑人的花香味,这人明明不能喝酒,也不知和谁在一处喝了这么多。

    凌琅解了外袍,往谢相迎身上盖了盖。正要去看书,谢相迎那边轻轻“哼”了一声,缓缓从位子上爬了起来。

    他揉着眼睛,看着正襟危坐的凌琅,辨认了半天才问道:“凌琅?”

    “认出来了?”

    看来也没怎么醉。

    谢相迎看向凌琅的眼垂了一垂,似乎想到什么重要的事,嘴里嘟囔了一句:“来不及了。”

    正要站起身,忽地摔了下去。这一下摔的不轻,连带方才披着的锦衣也压在了身下。

    凌琅正要伸手去扶,地上的自个儿坐了起来。

    谢相迎坐在地上仰头看着面前的人,片刻后,缓缓爬到了凌琅的锦靴附近。

    “帝师这是……”

    谢相迎没有话,手托着锦靴上修长的腿,直了直身子,脑袋与凌琅的腰齐平。他十分懵懂地看着凌琅,那目光跟北苑猎场犯迷糊的猎物没什么两样。

    凌琅看着快趴进自己怀里的人,眸光突然闪了一闪。

    “帝师想做什么?”

    凌琅的腿故意躲了躲,偏要与他拉开距离。

    谢相迎想要什么,他想要凌琅碰他一下,只要一下,凌琅就输了,可这会儿脑子乱的很,他不知道该怎么。

    人急得厉害,一双手突然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凌琅明白了他意思,遂放沉了声音引导道:“你把衣裳解开,朕告诉你怎么做。”

    谢相迎的脑子这会儿是不能过多思考的,凌琅什么他便照做。

    指腹落在衣带上,谢相迎解得费劲,凌琅却看的认真。

    褂子,外衫,一直到只剩一件里衣时,凌琅才喊了一声“停”。

    谢相迎乖乖停下,一双眸不解地望着凌琅。

    有时候半遮半掩,比开诚布公来的有趣。

    凌琅的手指了指自己的腰带,道:“还有这个。”

    谢相迎凑近了几分,纤长的手落在玄色的织金腰带上,人的脑袋混浊的厉害,无论如何都不得要领。

    凌琅看谢相迎这幅急不可待的样子,脸上的笑意愈发浓重。

    谢相迎不会喝酒,烈酒之于他,比合欢蛊更有用。每每饮过酒便像个乖巧的兔子,问什么什么,让做什么便做什么。

    这模样少有,若是轻易放过,岂不可惜。

    凌琅低沉的声音落在谢相迎耳畔,引导谢相迎去做接下来的事。

    ……

    春日迟迟,风光无限。

    修长的指沾了些脏东西,谢相迎垂眸看着手上的莹白,一时间颇为好奇。

    “要弄干净。”凌琅提醒道。

    谢相迎低头,指腹正要往唇边送,被凌琅的声音制止下来。

    “不可以吃,很脏。”

    谢相迎的脑袋歪了歪,没有动手,只蹙着眉静静坐在地上。

    凌琅往这人身下看,才发现了异样。

    “想要什么?”

    凌琅故意问他。

    谢相迎脑子里只有刚才的话,想了想口道:“你,要你,碰……碰……”

    谢相迎的话不全,一着急便带了几分委屈。眼下是真的需要这人,还是仅仅因为赌注,已经不重要了。

    “不可以的,咱们之间有赌注。”凌琅故意逗他。

    谢相迎难受的厉害,却没有人来帮帮他,一双眼含泪似的。

    凌琅无动于衷,只将自己的衣裳一件件穿好,好整以暇地看着面前的人,道:“朕不可以碰帝师,帝师自己却可以,想做什么就做吧。”

    他的眼中的笑颇为顽劣。

    谢相迎的脑子昏沉的很,基本算得上是一令一动。人靠在凌琅腿边,仰头看着他,一双眸中唯有凌琅的身影。这人像一只期待主人摸一摸肚子的狐狸。但可惜,陪他的只有自己那笨拙的狐狸爪子。

    清冷的泛着红晕的脸,与此刻的旖旎春色形成巨大的反差。

    “唤一声朕的名字吧,帝师。”

    凌琅循循善诱。

    “凌琅,凌琅……”

    薄唇翕张,贝齿轻起,狐狸一时如在云里雾里翻腾,一声声唤着“凌琅”二字。

    马车中的音声,比春日里的鸟啼声更为动人。

    他的帝师,这世上最没有情丝的人,此刻在唤着他的名字,做着这样不堪入目的事。

    凌琅痴迷地看着马车上的一幕,忍着将人吃干抹净的念头。

    好东西要留到最后,他会等到十日之约期满再细细品尝。

    .

    谢相迎做了一个可怕的梦,他梦到自己在旁人面前,做了不可的事。

    人醒来时,发现自己在榻上。身上穿着干净的寝衣,身下也是干净的,他怎么会做那样可怕的梦,还是在凌琅面前。

    谢相迎蹙了蹙眉,耳朵红的厉害。这要是被凌琅知道,他该如何做人。

    “红玉……”

    平复了许久,谢相迎才唤了一声。见红玉和冯便进内殿来,问了时辰才发现今日是第八日的清。

    饮酒误事,他整整错过了一个晚上。

    冯见谢相迎神色落寞,以为他是为了昨日凌琅带着莲生马球的事伤心,只道:“贵君莫要伤心,陛下还是最宠爱贵君的。”

    谢相迎“嗯”了一声,没把话往心里听。

    一旁的红玉端了热水过来,伺候谢相迎洗漱。

    谢相迎收拾好自己,问冯道:“若是我想要出宫去,可容易么?”

    “出宫!”冯听见这话急忙跪在了地上,道,“陛下嘱咐过,那刺客的事还未查明白,要看好贵君,贵君不可以出宫的。”

    “我只出去半日,大不了你跟着我,我知道内府会有人在早间出去采买,咱们悄悄出去赶在午后回来。神不知鬼不觉,他不会知道的,便是知道了,出了事有我兜着。”

    “这……”

    这事让冯不好做了,若是放人出去,凌琅知晓少不得要责罚自己。若是不放人,得罪了新贵君也担待不起。

    红玉见冯犹豫,只道:“你怕什么,贵君与陛下那样恩爱,还怕怪罪到你头上么?”

    她不知凌琅对谢相迎的情谊是真是假,但这些日子,凌琅待谢相迎还算是客气的。

    “那,那让奴才和云子跟着去,贵君办完了事要快点回来。”

    “好。”

    谢相迎欣然一笑,这笑容柔和又美好,让冯觉得自己再多一句都是不妥。

    他悄悄抬头去看谢相迎,突然明白为什么凌琅愿意宠着这人。

    谢相迎像是北方三四月份的天,话永远温温和和,眉眼满含笑意。即便与下人言谈,也不会用那生硬又命令的语气,只会娓娓道来,慢慢商议。就连看人时,也让人觉得他那双眼眸中只装的下对方的影子,真挚又可爱。

    作者有话要:

    凌琅:朕已经知道了

    谢相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