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声音让萧戎一下子陷入了恍惚，也模糊了胡佩兰一直萦绕的话。

    晕眩的视野渐渐平息，萧戎像是从水中挣扎出来，又重新呼吸到了空气。

    “做噩梦了么？你脸色怎么那么难看？”月亮把萧戎的脸照的惨白惨白的，冷汗折着光，光是看着就能感觉到他的难受，吕如慧赶紧从被窝里爬出来，“还是你哪儿不舒服？喝多了想吐么？我给你拿盆去。”

    吕如慧刚要下坑，萧戎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萧戎的手滚烫，铁钳似的抓着她，吕如慧的脸很快就被这热度烙上了红晕，她是个乡下姑娘，她不是大家闺秀，她得下地干活，所以难免和男人有所接触，可那些人和萧戎的感觉都不一样。

    萧戎是她男人，这一抓让吕如慧的心都要炸了。

    “不用。”萧戎往后，慢慢的靠上了墙，“你……陪我待会儿。”

    吕如慧不等应下，就被萧戎拽着越过了坑桌，萧戎的手劲很大，她的四根指头被捏成了个圈，感觉再使点劲这手就能辦对折了，但她一声没吭也没喊疼，因为萧戎的手一直在哆嗦，不光是手，肩膀嘴唇，没一处不抖的。

    她没伺候过醉汉，不知道怎么弄能让萧戎舒服了，于是拉起被萧戎踹开的被子往他腿上压了压，就坐那看着。

    萧戎对着天闭上了眼睛，他一次次做梦梦到胡佩兰死了，每一次的梦境都不同，每一次又都能衔接上，那些梦好像在一点点引导，让他相信那就是事实。

    可那只是梦啊，梦怎么能当成真的。

    梦醒了，留下了无尽恐惧，每一次都是。

    现在，吕如慧给了他一点慰藉。

    女人柔软的手和柔和的声线像一种力量，将他从梦境的深渊中拽出来，让他真切的感觉到什么是现实什么是活着，也仿佛在告诉他，胡佩兰没有死，不要被梦骗了。

    萧戎的情绪渐渐平静了。

    “啊……”萧戎一睁开眼就看到自己拽着吕如慧，本来还迷迷瞪瞪的，这下立马就吓精神了，就跟兜头浇了一盆凉水一样。

    萧戎一激动直接把吕如慧的手给扔了，等她的胳膊甩起来萧戎才反应过来不对，等他再想接住的时候，吕如慧也醒了。

    萧戎：“……”

    萧戎昨晚很快就又睡着了，吕如慧猜他可能是醉酒加做噩梦，惊了一下，人其实根本没醒。萧戎睡着后她想把手抽回来，可他握的实在是太紧了，好容易睡着的，吕如慧怕她抽的太用劲儿再给萧戎弄醒了，就这么一直坐着陪他。后来实在是太困，她撑着坑桌稀里糊涂的睡着了。吕如慧揉了揉眼睛，略微含糊的问，“身体舒服点了？”

    萧戎发现，吕如慧被他握着的那只手有点红，好像还有点抖。

    察觉到萧戎的视线，吕如慧赶紧把手放了下来，她若无其事的，“要是再难受的话，就弄点醒酒汤喝喝。”

    萧戎看了她一眼，过去拽她藏在背后的手，吕如慧不让，一个劲儿的往后躲，萧戎一使劲直接就给薅出来了。

    手举到面前，萧戎傻眼了。吕如慧的手都让他给攥青了，上面依稀能看到个手印。

    见萧戎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吕如慧偏着肩膀又开始抽手，“没啥事儿，你别看了……”

    萧戎不松手，吕如慧想用另外一只手挡住，手伸一半又缩回去了。

    以前干农活，逃难的时候更是什么都抓，好在她留了个心眼，把手一直揣衣服里，要么上面得都是冻疮。成亲前让她留宿那人家不光给她梳洗扮，还给她弄了不少药材去身上的东西，手更是一直用药水泡着，即便这样那手也还是糖的厉害。

    她知道她长得不好看，这手现在又跟个男人似的，萧戎一直盯着看，吕如慧一着急都要哭了，她拼了命的往后缩，“我这手……不好看，太糙了，别看了……”

    “不糙。”萧戎摇摇头，他想起昨夜噩梦后掌心中的那片柔“软，要不是吕如慧，他就得像被陆青合赶下马车那天，浑浑噩噩的过上一夜。看着吕如慧手上的青印子，除了愧疚他也做不了什么，萧戎松开手，‘对不起啊……’

    萧戎不盯着她的手，吕如慧就不紧张了，她没注意萧戎了什么，倒是看到他的嘴动了。刚才还话呢，怎么一半又没声了，“你的嗓子是要好了么？”

    萧戎点头，‘可能是……’

    这些天他偶尔能蹦出个词儿，话也不像之前那么费劲，嗓子也不疼了。

    “那可真好，”吕如慧笑了下，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她道，“你后半夜一直坐着，再趴会儿，我去给你做饭，饭好了你再起。”

    完吕如慧就下了坑，速度快到萧戎想拦都没拦住。

    “哎！”听到萧戎的声音，吕如慧笑着回头，那笑容里带着姑娘的羞涩和腼腆，萧戎让她笑的有点不知所措，拒绝的话也就不知道怎么出口了，他咽了口唾沬，道，“谢谢。”

    “相公这话可折煞我了，这不是……”吕如慧顿了下，话没完红着脸就跑了。

    萧戎坐在满屋的红里，视线转向窗外明媚的天。

    他这声谢谢，谢的是昨晚吕如慧的安慰。

    他也想，谢谢她的好意，但她不用这么对他。

    可这话没出来。

    萧戎叹了口气，他觉得他有点铁石心肠，无论谁对他好或者是表露出善意，他都没办法真正接受，他会感激，但不会动容。

    就像面对人命，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人命关天，没什么比命重要，甚至为了救活一个人不惜牺牲一些东西，但萧戎不怎么觉得，每每那时，他都在想，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哪怕看到尸体，对他来也只有害怕，而不是遗憾惋惜亦或是心疼。

    这半辈子被伤害的太多，摧毁了萧戎所有的信任，所以对大部分人，他都拿不出应有的情感来，同样的，他也不需要他们的感情。

    许成容的兵干活干的非常全面，萧戎这新房不光是灶台修好了，就连柴米油盐，连碗筷都给他准备好了，萧戎在那还没发完呆，吕如慧就把饭菜弄好了。

    “你要在坑上吃还是下来？”吕如慧擦着手问他。

    坑桌上放着花生红専等寓意着早生责子的东西，铺在上面的喜字十分醒目也刺眼，就像在嘲笑他这可笑的亲事。

    还有他这一身通红的礼服……

    上好的料子，过去没穿过，以后可能也不会有这机会了，有点舍不得，但萧戎还是把衣服扒了，团着扔到了坑里，‘下去吃吧。’

    吕如慧的早就脱下来，整整齐齐收进柜子了，见萧戎把礼服弄成那样她有点心疼，她看着坑上那团红应道，“好。”

    萧戎洗漱完了，饭菜也都摆上桌了。

    吕如慧，“挺多都是昨天没吃了的，扔了可惜，我就又给热了下，你……不介意吧？”

    ‘哪有那么多讲究，有口吃的就不错了。’吕如慧不清楚他们这些人的关系，许成容是看着陆青合的面儿才帮他们筹备的亲事，实际上他和吕如慧一样，都是寄人篱下，吃了这一顿，下顿……能不能吃到得看陆青合的，以后会怎么样萧戎也不准，想不到就不想，他扒了一大口饭塞嘴里，‘吃吧。’

    饭吃完了，也收拾完了，萧戎发现，又没事儿可做了。

    俩人在屋里相对无言。

    他们刚成亲，屋里的摆设无不透着暧昧，在这种环境下待着难免不会想到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再一沉默，这氛围就愈发的古怪了。

    萧戎坐一会儿就坐不住了，但就这么出去又太唐突，昨天为什么会喝多他还记着，于是他清清嗓子对吕如慧道，‘我去……换个药。’

    “用我帮忙么？”吕如慧立刻就问。

    ‘不用，你歇着吧，昨天你也没怎么睡。’他好歹还靠着墙，吕如慧就一个桌子撑着，萧戎完就把屋子留给了她，然后他想吕如慧要是睡觉也挺好，他就不用这么紧张也用不着尴尬了。

    药和药碾子都在院子里，从威城回来萧戎就一直是自己弄药，现在敷的这个还没干，其实用不着换，可他实在没事儿可做。

    要是以前他就发呆晒太阳等着死，现在多了个吕如慧，不干点什么他总觉得不对劲。萧戎把药倒进了药碾子里，上手碾药的时候他才想起来，这药碾子得俩手一起才能用，光是他和陆青合他不在乎这些，把左手露出来就行了，可这里不光是他俩了……

    一只手不行，两只手不能用。

    没事找事这个词儿用在此时此刻的他身上，真是再准确不过了。

    可药都倒进去了……

    这些药是许成容从威城走的时候给他准备的，以现在陆青合阴晴不定的脾气，他不清楚这人还会不会再给他药，所以一点都不能浪费了。

    所以怎么着都得继续。

    就在萧戎用一只手和药碾子奋斗的时候，陆青合出来了。

    陆道长刚睡醒，衣服披着，头发也是随便的一扎，看到萧戎在那弄药他就过来了，“屋里一堆东西，吃完了把桌子给我收拾干净。”

    昨儿许成容酒没少喝，但菜基本没怎么动，一大桌子菜有一半可能都没伸筷子，前些天萧戎一直和那些当兵的一起吃饭，陆青合也就没管他，现在也不想管，但正好有吃的，萧戎吃完还能给他收拾了，所以他就来招呼了。

    陆青合完，萧戎没像以前似的两眼冒光，他动都没动，捂着肚子一脸为难的看着他。陆道长挑眉。

    萧戎，‘我吃过了……’

    陆青合：“……”

    “你没穿棉袄，外面多冷啊你就……”

    正对着他们的门开了，吕如慧拿着萧戎的棉袄，本来还在笑着，抬头看到他俩，她直接僵

    在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