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戎认认真真的看了半晌，最后冲着陆青合一摇头，“看不出什么。”

    “这样啊……”

    “我记得是在我们村子外面的山上能看到包獅山，包獅山上全是树和雾，特别好看，我还没从这个位置看过……”萧戎努力的想从记忆里找到熟悉的画面，可惜以前都是远远的看，他没来过包獅山，更没从山脚下往上看过，所以实在是一点能利用上的东西都没有。

    “看样子光是找到包獅山不行，还是得像之前的，在山附近转。”陆青合以为看到熟悉的景色他能想起点什么，事实证明他的想法太乐观了。按目前这情况，唯一知道的就是萧戎那个村子离这里应该还有些距离。

    可这个距离是多远又不清楚了。

    萧戎只记得雾和树，连个大概的方位都没有，要找起来跟大海捞针一样。

    “是不是……挺困难的？”萧戎有点紧张的问。

    “还行，”陆青合笑着在他脸上掐了把，“以后空了，陪着你慢慢找，就这么大个地方，今天找不到日后也一定会找到的，我们有的是时间，你是不。”

    “嗯……”萧戎立刻点头了，但不知为何，他觉着陆青合的这句话，带着几分悲壮感，不过那些都不重要，不好的他不听，就记着陆青合能陪他找到家就行了。

    一行人开始往包獅山上进发，除了吃的他们就拎了个破茶壶，有些滑稽的画面缓和了这凝重的氛围。

    包獅山常年有雾，山脚处还好，稍微往上一点雾就开始浓了，距离太远看不清楚，离得近了又就只能看到树，崇寂问陆青合，“你知道镇妖塔具体位置在哪儿么？”

    “不远，不在山顶。”

    “这山不，”崇寂见过的山中，包獅山算是大的，要是不知道方向摸索着走，怕是得走上些时日，而且山上又都是雾，最后能不能找到都不一定呢，“对了，我记得包獅山一直是净德观守着的，虽净德观没了，但道观应该还在吧……”

    崇寂往周围看去，白茫茫的大雾间只有无序排列的树干，其他的什么东西都没有。

    “或许。”

    “净德观在当年名噪一时，那场大战他们出力最大，所以最后便将这镇妖塔建在净德观附近。可惜了，这么多年过去，因它而建的镇妖塔还在，净德观却是没了。”崇寂感慨道。

    “也不全是，”陆青合，“净德观当时属实是出力最多，也是最有名望的，但把镇妖塔建在这里，我不了么，和地方有关，太显眼的位置不好，他们巴不得把镇妖塔建在一个鸟不拉屎的地儿，但是吧，又怕太偏了不好看管。后来选来选去，就选在这儿了，净德观够偏僻，以他们当时的能力来，让他们看管也是不二选择。”

    “这样啊……这些东西我都是听来的，什么的都有，原来原因是这个。”关于镇妖塔的版本有很多，可是不知为何，对陆青合的话崇寂深信不疑，就好像理当应该如此，崇寂完很自然的又接了句，“没想到你连这个都知道。”

    崇寂随口一，却不想那边的陆青合突然一僵。

    陆青合走路极轻，这一路都不曾留下太深的印子，可现在，在陆青合刚走过的地方，有一个明显的脚印。

    这反应让崇寂难免多看他几眼。

    “起来，你也修道，陆道长对净德观这般了解，莫不是，你与那有些渊源？”

    陆青合笑了，“崇寂和尚，你出生的时候净德观就没了好多年了，这话你问的不觉得多余么？”

    净德观也不是近年没有的，前朝的时候就不在了。

    “因为我修道，所以这段过往我们比你们要清楚，如果当初镇妖塔建在哪个寺庙边上，估计就是你跟我在讲这些东西了。净德观对我们来，是一段非常辉煌的历史，但凡有点兴趣的，就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也是……”他们修为不同，所经历的也不相同，这事儿还真就不好妄下判断。

    陆青合光顾着和崇寂话，也没注意萧戎，当他听到动静看过去的时候，萧戎已经摔树上

    了。

    “心点。”萧戎脚底下有个折了的树枝，估计是绊倒了，“这要是没这棵树，你是不指不定窜哪去了。”

    是这么，但心里多少还是有点担心，他怕萧戎这一下给自己撞个满脸花，陆青合奔着他的后领子就去了，他想把萧戎给拎起来，可这胳膊刚伸出去，就发现萧戎的肩膀在抖。

    陆道长的手就这么缩了回来。

    茶壶从萧戎手中滑落，摔到了地上，因为川流在里面，那壶并没有破碎的迹象，但那落地的声音似乎惊动了萧戎，他抱着树猛地将头抬了起来。

    崇寂看到，表情如水流，从陆道长脸上一点点流走了，再看萧戎，崇寂心中念了句阿弥陀

    佛。

    果不其然，这声才念完，陆青合一撸袖子一拳头就砸上去了。

    斗墨这懒腰还没伸完，就脸朝地的摔那了。

    陆道长这回也不怕萧戎的脸摔坏了，他恨不得把斗墨直接给砸地里去。

    “你干嘛啊？！”斗墨捂着后脑勺，一脸愤怒的看向上方的陆青合。

    “不干嘛，干“你。”陆青合淡淡道。

    崇寂那边的表情略微扭曲了下，不是因为别的，陆青合这话又让他怀疑起他俩的关系了…

    “我怎么了一睁开眼睛你就要干“我！”

    “你还知道你是一睁开眼睛？”

    川流从壶嘴里探出头，它义愤填膺的指着斗墨也喊，“干它！干死它！”

    崇寂：“……”

    斗墨：“^”

    “你知不知道老子差点让那家伙给弄死，关键时刻你干嘛去了！流包含愤怒的喊出的陆青合要的话。

    “我……”斗墨俩手撑着地，陆青合背后是参天大树，树冠在雾中若隐若现，挡住了蓝天白云以及温暖的阳光，斗墨能看到的只有陆道长那张阴森的脸，讲道理它是妖它不怕什么阴森诡异，可是现在……斗墨力咽了口唾沬，“我不是故意的……”

    这句话一点底气都没有，也一点没能缓和陆道长的心情，他的样子反倒更难看了。

    “不是你听我解释！”感觉到危险，斗墨连忙又喊了句，“我不是不想出来，我是出不来

    ！”

    周遭静了。

    见陆青合没动手的意思了，斗墨这才做好了，它将手搭在膝盖上，沉着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上次也是，它一出现，我就像被关在萧戎的身体里，怎么都出不来。”

    “出不来？”川流比陆青合他们还纳闷，“你不是妖么，那是你宿主，你怎么可能出不来

    ？丨，

    斗墨看了川流一眼，“我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儿，确切的，不是它一出现，是它一靠近，我就动不了了，我只来得及提醒了萧戎一句……”

    “让他走，是你的？”他俩当时正……挺高兴呢，萧戎突然来了句有人，陆青合立刻去检查，可他什么也没感觉到，他以为萧戎听错了，可是很快那个家伙就来了。

    “对……”斗墨刚一点头，随即发现不对，然后它飞快的补充道，“它来了我才醒的，之前的事情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没看到你俩在床上搂着……睡觉。”

    陆青合：“……”

    崇寂：“……”

    川流捂住半张脸，它一直以为斗墨挺聪明呢，这不自招算怎么回事儿。

    斗墨也发现自己错话了，于是不等陆青合翻脸它飞快的补充道，“它离我很近，特别的近。我似乎只要能感觉到它的存在，一切就都不受我控制了。”

    上回从章云天那里出来，它有所感应但那家伙并没有实质上的靠近，这两回，它只要一现身斗墨立刻就什么都做不了了。

    一瞬间它就被压住了，怎么都出不来。

    “你是让它伤的，对吧。”

    “嗯。”斗墨点头。

    “所以你的情况，它应该很清楚。”

    “是吧……”毕竟在镇妖塔里时它们就纠缠不清，出来了那家伙更是阴魂不散。

    “上次我就想问你了，斗墨，你的躯干哪去了？”

    陆青合的一句话，让周遭的氛围再度变化。

    川流读异，崇寂不解，斗墨悬在半空的手却是狠狠的攥成了拳。

    陆青合看着它一再缩紧的手，淡淡道，“你跑的快，我没来得及问。现在我问你，斗墨你现如今，怕不是只剩下元灵了吧？”

    “他这么一……”川流也讶异的往斗墨那看。

    斗墨兀自恼火半晌，最后那僵硬的身体一下就卸了力，它不想承认，但还是恨恨的点了下

    头。

    “我的娘呀！”川流大喊。

    陆青合不耐烦的看它一眼，且不妖有没有娘，这种时候它能不能安静一点！

    “因为没了躯干，所以你才寄宿到萧戎身上，你之所以不反噬，是因为你还没和萧戎真正的融合，或者不应该用融合来形容，是占据。”

    斗墨再度点头。

    若有躯干，它早就将萧戎反噬了。

    但是它的躯干没了，对妖来，当时的它是命悬一线，它在关键时刻找到了萧戎并将元灵注进他的身体，否则，这世间也就没有斗墨的存在了。

    它太过虚弱，无法占据萧戎的身体，只能慢慢融合，将那具身体同化成自己的。

    也就是，现在的它，是靠萧戎才能活下来，妖需要躯干，它们可以吞噬，却不能将元灵与躯干分离，一旦分离，就是斗墨之前那情况，离死不远了。

    它的元灵和萧戎的魂魄共用一具肉躯，若是萧戎出事，它同样逃不掉。

    所以对萧戎，斗墨也是心翼翼，它不敢做的太快，萧戎若是承受不了死了，那这个还不属于它的身体它控制不了，它同样也会死。

    “但是，你的这个融合并不顺利。”陆青合又道。

    斗墨又是一僵，这回它没有回答。

    其实也用不着它回答了，陆青合早该想到，元灵和肉躯强迫分离的妖，就像生命垂危的人一样，就剩最后一口气，咽下去也就完了。

    斗墨在最后时刻找到了萧戎才侥幸活了下来。

    斗墨的能力因为这个变故被削弱，它连萧戎的魂魄都对付不了，它想要融合，可目前最大的成效是它能在萧戎身体中保持清醒，至于萧戎，干脆就一直是糊里糊涂的，除了左臂外，斗墨对他或者身体都没太大影响。

    “你的躯干，已经被它吃了？”陆青合问。

    “应该……”斗墨的声音还没猫崽子的叫声大，但却能听出里面的愤怒。

    陆青合相当讽刺的扫了它一眼，“即使如此，你又有什么资格与它抗争。”

    妖的能力都在元灵上，所以不管换多少具身体本身的力量都不会受到影响，可前提是，妖的躯干还在。如若不然，便只是空有能力而已。

    要不身为大妖的斗墨怎么连萧戎都对付不了。

    没有自己的躯干，它没办法真正的释放元灵中的力量。

    它和那只妖并不是势均力敌，起来现在的斗墨都不如川流，一只妖罢了。

    “并不是！”陆青合的话刺痛了斗墨，它愤恨抬头，紧攥的拳头因激动不住的抖着，“我只要能把萧戎的身体吞噬，我就还是过去的我！”

    “斗墨，”听它喊完，陆青合突然笑了，“我一直以为，你和萧戎紧紧的捆在一起，你的性命相连，所以我拿你不得，但是，你已经失去了本身的能力，只剩拥有力量的元灵，那么，我只要将你的元灵在萧戎身体中碎……你猜，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斗墨顷刻间面如死灰。

    陆青合不用它回答，他直接道，“因为你之前的努力，萧戎的身体已经适应了你的力量，所以我即便是将元灵碎，对萧戎来也不会有任何影响，相反的，他还会得到你全部的力量。他依旧是个人，却拥有了妖的能力及，寿命。”

    妖终归是妖，即便有了思维能力，它们最多是狡猾一些，有很多东西它们想不起，也压根不会往那方面去想。

    就比如陆青合此时的疑惑，是斗墨亲口帮他解除的。

    自爆短处。

    崇寂听的一脸诧异，萧戎的事情本就在他的意料之外，现在陆青合的这些更让他惊讶。

    他真不知，还可以这么做。

    “当我知道你能自由的和萧戎联系起来我就明白了，你只是萧戎身体中另外的一个魂魄罢了，因为你是妖，所以主动权在你手中。”

    陆青合着往前走了一步，他一动，斗墨便双手撑地往后退了一大截。

    “你骗了我这么久，你想怎么死？”

    川流从壶嘴中弹出，不等靠近，陆青合一拂袖就将它回到茶壶中了。

    斗墨看了眼再没力气出来的川流，它冲着陆青合摇头，“别杀我……”

    “为何不杀你？迟早你都会杀了萧戎，我这叫防患未然。”陆青合又向前走了一步，“或者你给我个我不杀你的理由。”

    4‘我……，

    “若你的元灵被普通人吸收，那这些力量就会自发的适应这具身体，去和它尽可能的融合变成它能够驾驭的。萧戎只是个普通人，所以最后他至多就是个和别人不太一样的普通人，与现在差别不大。既然元灵已经没有用处，那那家伙就不会再纠缠不清了。它之所以一直追着你不放，不就是想要你的元灵，让它和你的躯干在它身体中重聚，进而得到你全部的力量么。”

    斗墨退到树前，它已无路可退，就当它想绕开树干起身就跑时，陆青合的手贴到了它的脸

    上。

    陆青合温柔的将它的头扶起，拇指摩挲着萧戎妖化的脸，这动作他经常做，不过现在的陆青合眼中并无怜爱，那漠然的表情让斗墨只觉恐惧。

    “不要……别杀我……”

    斗墨的瞳孔骤然一缩，陆青合的力量顺着手指涌进它的身体，斗墨能感觉到有一双手疋将它的元灵拽住，并用力撕扯，萧戎惊恐的睁大双眼，陆青合看似只是用手轻轻托着，实际上它的头动弹不得，连摇头都做不到，斗墨用极其惧怕的声音哀求着，“求你……”

    陆青合用力一提，斗墨登时惨叫出声，凄厉的叫喊响彻树林，却没惊动一只鸟禽。

    “我给你一个或许会活下去的机会。”在他将要捏碎斗墨的元灵时，陆青合突然停下了动作，他的手还托着它，但现在就是单纯的抚“摸了。

    斗墨立刻连连点头。

    “我问你什么，你便答什么，知道么？”

    “知道知道。”不知是喊的还是吓的，斗墨的嗓子都哑了，这话的愣是带出了回音效果

    “你从镇妖塔出来后，就跟那家伙一直纠缠，然后，你被它撕“裂了身体，关键时刻碰上了萧戎，对么？”

    “对。”

    “那么，那时候你们应该在一个村子里，对么？”

    “对。”

    斗墨想都没想就立刻点头了，它的干脆让陆青合的眉头不由轻轻蹙起，他想到的事情不止是刚才的那些，陆青合有诸多猜测，但他一直没机会证实，如今从斗墨口中得知了部分真相，那么他很多猜想也就顺理成章了。

    那些他并不希望是真的的猜想。

    萧戎之前他一直在做噩梦，他梦到村子里的人都死了，还有他那个相好的。

    他的时候陆青合也没当回事儿，噩梦要是不吓人的话就不叫噩梦了。

    可后来，陆青合意识到不对劲。

    斗墨萧戎发生的事情它全都知道，后期的萧戎也是隐隐约约的有所感觉，这代表他和斗墨之间有了某种联系，后来他也从斗墨那里得到证实，只是这个联系是由斗墨控制的。

    有些东西斗墨斗墨可以控制，有些就不行。

    比如，记忆。

    初见川流时，萧戎对江川流三个字并无感觉，可当川流出它真正的名字后，萧戎他有熟悉感。

    他不认识川流，与川流熟悉的是斗墨。

    那也就意味着……

    “在萧戎的村子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萧戎的村子……”斗墨沉吟了下，道，“我们从镇妖塔中出来就一直在，途径了多少地方又碰到了什么我都记不住了，后来，就到了那个村子。”

    它们一路缠斗，最终斗墨不敌，躯干被生生撕碎。

    就在它命悬一线时，它看到了萧戎。

    很多事情斗墨都记不清了，因为它一直在和那家伙廝，它的记忆是从躯干被撕后清楚的

    斗墨别无选择，它的元灵钻进了萧戎的身体，然后它便藏了起来。

    那是午夜，村子里的人都睡在睡觉，萧戎之所以会出现，是因为他准备和胡佩兰私奔。他们还没出村子就出事了。

    胡佩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见萧戎调头就跑，她便稀里糊涂的跟了上去，没过多久，那个家伙也到了。

    斗墨的元灵刚进入萧戎的身体，它的力量还没完全释放，妖气也就暂时没有出现。

    那家伙找不到斗墨，但它猜到斗墨一定会寄宿到人的身上，不然它必死无疑。

    于是它便开始了屠杀。

    妖气弥漫了整个村子，但它没伤害他们，因为斗墨的元灵不知道在谁身上，如果那个人死在妖气中，那元灵也就没了。

    这些妖气只是起到个阻控作用，阻挡他们离开村子。

    然后，它从第一户找起。

    只要将这些人撕开，在他们死的瞬间将元灵吞掉便好。

    所以，它逢人便撕，那些无辜的村民顷刻间就支离破碎。

    斗墨混在人群中，它并没有想跟着他们跑出村子，它也知道它跑不出去。

    它一直在等待时机，直到它又看到了那个和萧戎在一起的女人。

    胡佩兰显然是吓傻了，坐在那里不住的哭嚎着，斗墨知道她和这个身体应该认识，于是它就向她走了过去。

    斗墨一边走一边抖，它像极了同样被吓傻的人，它甚至好几回差点摔地上。

    胡佩兰看到它情绪稍微缓和了点，可很快，那张脸上又全是惊恐。

    她捂住耳朵，歇斯底里的尖叫着。

    斗墨感觉到了那家伙的存在。

    它站住了，但很快又迈开步子。

    “然后呢？那女人怎么样了？”陆青合问。

    他之所以会问，是猜到了这个女人就应该是萧戎相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