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有喜 韩修平垂首侍立在一旁,静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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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修平垂首侍立在一旁, 静默得像一块不会话的石像

    景旼这个人他再清楚不过了,眼下无论叶舟如何恳求,他都不会向他许诺会放他爹一条生路, 哪怕他早早便已经替叶弘方与江抚柳安排了一条活路, 他只喜欢看人求饶, 却并不喜欢看到别人对他感恩戴德的模样。

    没有景旼的应允,他自然也不能开口对叶舟出真相, 毕竟宁王府的家法并不是摆着看的。

    “不好, ”景旼不含感情地对他一笑, “爱妃也不要太看得起自己了, 你以为自己这一句‘求求你’有多大的分量?”

    宁王这一语毕, 叶舟却忽然不再出声了,他觉得自己很像个傻子,明明知道在景旼这求饶是没有用的, 哭的再惨也是没有用的。可他为什么还要……挣扎着抱住这一丝无谓的希望?

    大概是因为除此之外,他什么也做不了。

    叶舟常常忍不住想, 如果不是生了自己这样一个一无是处,还只会给他找麻烦的儿子, 叶弘方和叶家会陷入如今这般境地吗?

    但没人能告诉他这个答案。

    他的做的都这样无情,叶舟自然不可能再在这间屋子里待下去了, 那太自讨没趣了。

    走出那间屋子后,叶舟忽然感觉腹间开始隐隐作痛, 但也还没到走不动路的地步,于是他慢吞吞地走到了后院锦鲤池边的一间屋之中。

    这里原有四间空屋, 他住进来之后,陪嫁的成晓风与陈梦初二人自然也随之搬了进来,两人各占了一间屋子, 负责照顾叶舟的生活起居。

    平时景旼待在寝屋中的时候,他不想和景旼独处一屋,又无处可去,便只能跑到这里来,寻他们二人聊天解乏。

    但今日成晓风的屋子里却空空落落的,床榻上的被褥也被收了起来,他正疑惑着,陈梦初却忽然从隔壁屋子里窜了出来。

    “少爷?”陈梦初本来想些什么的,但见叶舟的脸色很难看,于是便改口问道,“你怎么了?为什么看起来无精采的。”

    叶舟摇了摇头:“我没事——成晓风呢?”

    陈梦初面色一变,脸立刻便皱了起来:“我正想去找你这事呢,但又怕你和宁王在一起,于是便缓到了现在……成晓风他叫宁王遣去别庄喂马去了,听还是在城外……”

    她话音未落,叶舟的双脚却忽然一软,腹痛猝而加剧,他几乎站不住了,只能靠在了门框上。

    “舟?”陈梦初眼疾手快地伸手将他扶住了,“这是怎么了?方才一见你就觉得不对劲。”

    她一面询问,一面将叶舟扶到了里屋的床上。

    “我肚子疼……”叶舟像虾子一样蜷在床榻上,陈梦初见他这幅模样,吓出了一身冷汗,生怕这是真要出什么事。

    陈梦初替他盖上了一层薄被,而后飞快地:“你先忍会,奴婢这就去找个大夫来。”

    按理这宁王是个残废,外头又传闻他体弱多病,想来这王府内必然是会候着一两名大夫的,但陈梦初在府中找了好一阵,又询问过王府内的许多家奴,都不清楚。

    最后还是吴管家听王妃有恙,立刻便遣了位脚程快的家奴出府去找大夫了。

    “陈姑娘不必太担心,”吴管家道,“这离宁王府不远处便有一家医馆,照向方那子的脚程,半柱香之内,必能将那位坐堂的大夫请进王府。”

    陈梦初点了点头。

    吴管家又问:“王爷知道这事吗?”

    “想是不知的。”陈梦初答道。

    “这可不成,王妃忽然抱恙,若不及时通知王爷,只怕王爷知道了必是要迁怒的。”吴管家完,立刻便搁下了手头待办的事,转而跟着陈梦初一道往宁王的院子去了。

    陈梦初途中还顺路去厨房里取了些热水,随后便与那吴管家急匆匆地跑回去看叶舟了。

    此时正值夏末,天气微微转凉,但到底还有些夏日闷热的余韵,叶舟却在床榻上痛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这般模样,陈梦初看着心里也觉得着急,毕竟在这宁王府,叶舟是她与成晓风唯一的倚仗,而且他们好歹是曾经患难与共过的,叶舟出事,她又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要不要喝点温水?兴许能缓和些。”

    叶舟不知是疼的不想话,还是痛的不出话来,一时间没有作答。

    吴管家只是看着都替他捏了把汗,恨不得那大夫能插了羽翅飞来,他家那位宁王爷惯常是喜怒无常,又有睚眦必报的恶劣品性,寻常他们这些要近身侍奉王爷的都过得提心吊胆、如履薄冰,倘若这新王妃当真出了什么事,宁王迁怒下来,他们只怕一个都别想跑。

    好在那位叫向方的家奴脚程够快,请来的那位大夫也身强力壮,两人紧赶慢赶,竟然赶在陈梦初与吴管家后头到了。

    “王妃在哪?”那位中年大夫手提药箱,面颊发红,口中喘着粗气。

    陈梦初忙道:“就在这里头,大夫您快给他看看吧,是腹痛,约莫着已有一株香的时间了。”

    那位大夫提起药箱,风急火燎地进了屋,吴管家眼看着大夫已经到了,心里的一块石头也算落下了。

    “陈大夫,您这先帮王妃看着,我去禀告王爷。”

    “得咧,不过吴管家,你可慢些走,我一见到你家王爷就犯怵,”陈大夫完便让陈梦初关起了门,而后问道,“腹痛?王妃今日可用过什么与寻常不一样的食膳?”

    陈梦初仔细想了想,而后摇了摇头:“不曾,近日王妃都没什么胃口,倒是爱吃些甜食,但今与昨日吃的一样,都是甜豆浆与糖糕。”

    “那便且容草民替王妃诊上一脉,”陈大夫单膝跪地,将脉枕托于叶舟的腕后,而后长指一贴,“冒犯了。”

    过了好半晌,陈大夫的眉头渐渐越拧越紧。

    “这……”陈大夫面露难色,“王妃这脉象虽然不稳,但与寻常人又有不同,怎么草民看起来倒像是动了胎气,有产的迹象。”

    “你什么?”叶舟瞪大了眼睛,被他这话刺激的都暂时忘记了疼,他有气无力地质问道,“怎么可能……可我最近也没有爱吃酸的,除了成婚那日,也不曾有犯恶心的时候。”

    “非也,殿下有所不知,这害不害喜,如何害喜,都是因人而异,只是这有了喜后,爱吃酸的与犯恶心的人多些,但总有人是不一样的,”陈大夫道,“草民敢肯定,殿下这的确是动了胎气的症状。”

    他这话音一落,这屋里便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叶舟先是惊疑,而后则是不敢相信,到现在开始心慌意乱,这有了喜,在他这里可半点也不是喜事。

    先不这怀的是他如今的仇人的孩子,便他这才是嫁到王府的第三日,还未同宁王行过房,依照宁王那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品行,多半是不会认的。

    叶舟只怕他到时候还要倒一耙,他品行不端,出嫁前便与人偷奸,定是他父亲管教不严,又要借此要他爹的命,用来威胁他。

    “陈大夫,此事……”叶舟面色苍白,声音细若蚊蝇,“能否不要让第四个人知晓?若有人问起,便只是吃坏了肚子。”

    完他给陈梦初过了眼色,又从荷包中摸出了一枚钥匙,陈梦初立刻会意,接过钥匙后,从床榻底下拖出一个大箱子,很快地开了锁,从里头翻出一锭金子,塞在了陈大夫手里。

    “陈大夫,这金子您收着。”

    这箱中装着的尽然是宁王赏赐的金银珠宝,不知不觉已经装满了一大箱,叶舟就把这箱子寄存在陈梦初这,钥匙放在自己身上,想着有备无患,来日若有了跑路的机会,至少不至于囊中羞涩。

    “这草民可不敢当,”陈大夫口中着拒绝的话,手上却丝毫也不退避,“这诊金实在是给多了。”

    “梦初。”叶舟看了一眼陈梦初,后者立刻会意,又割肉似地从那箱子中取出了一颗明珠,送到了陈大夫的手中。

    陈大夫这回倒是不推拒了,面上喜笑颜开,就差要眉飞色舞了,他立刻便改了口:“方才是草民诊断有误,王妃这想必只是吃坏了肚子,草民这便开张药方,姑娘届时去离王府不远处的那家回春堂取药便是。”

    与此同时,门外折回的吴管家忽然开口询问道:“陈大夫,王妃怎么样了?”

    叶舟盯住了陈大夫的眼,只见他朝着前者微微一点头,而后回道:“只是吃坏了肚子,煎几服汤药喝了便能好了。”

    叶舟在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

    陈大夫心里自有盘算,用这把柄威胁宁王妃必然是可以骗到许多钱财,只是这有了钱,也得有命花,一旦此事败露,就算他逃到天涯海角,这位宁王也会将他捉回来扒皮抽筋。

    他面上对叶舟允诺此事绝不会有第四个人知道,而后这收了贿赂的陈大夫一转身出门,便压低了声音对吴管家:“我要见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