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生路 陈梦初提着宫灯走在最前面,……
陈梦初提着宫灯走在最前面, 成晓风则落在了最后,而叶舟自然而然地被两人夹在了中间。
这甬道狭窄而潮湿,叶舟满耳朵都是衣物擦过墙壁的摩擦声和自己的气喘声, 不知道究竟往前行进了多久, 叶舟渐渐开始觉得有些胸闷气短, 恨不得立刻离开这压抑的甬道。
“能不能慢一些?我有点喘不上气了……”叶舟忽然问道,吐息间咬词略有些含糊。
成晓风的声音倒比他要沉稳不少, 一呼一吸半点也没乱:“如今事态紧急, 少爷能忍则忍。”
走在最前面的陈梦初倒是稍稍放缓了脚步, 而后语带喘息:“我娘怀我弟的时候, 身子也比往日里要虚些——表哥, 咱们也别太急了,还是少爷的身子要紧些。”
她话音才刚落,便听成晓风短促的声音:“上头有动静。”
陈梦初与叶舟同时噤声, 脚步一前一后地顿了顿。
而后他们便听见了上头隐隐约约传来的脚步声,那脚步声听来整齐划一, 估摸着像是一批训练有素的军队。
叶舟的眸光微颤,下意识想回头看, 却因为那甬道过于狭窄,只能稍稍偏头望向成晓风:“那我们……今日还要往这出去吗?”
“殿下吩咐过, 今夜之内必须护送少爷您离开王府,赶往护国寺, 外头的人找不到少爷,定然会将这宁王府掘地三尺, 若我们那时还在这地牢中藏着掖着,只怕也是叫他们瓮中捉了鳖。”成晓风诚然答道。
随后他又往前头不轻不重地唤了一句:“梦初,继续往前走。”
叶舟被他轻轻推着往前, 眼上双眉却越拧越紧,他面上浮上了几分疑惑,低低地了一句:“这不合理……”
他顿了顿,而后接着道:“若是景旼真想让我安全离开王府,方才天黑前便可让我们离开了,何必非要拖到现在?”
成晓风微微一愣,旋即又不慌不忙地答道:“兴许是有人一直在监视着宁王府,王爷怕贸然将少爷送走会被人盯上,到时候只怕会有人对少爷出手,而后再拿您威胁王爷。”
“可如今抚远将军已经带兵将王府围了,我们难道便可以轻易逃出生天吗?”叶舟还是觉得不能理解。
但话到这里,他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宁王或许压根从一开始便没想过让他在这将军眼皮子底下逃走。
所以,所以……他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成晓风道:“恕奴才无法替少爷解疑,王爷只命奴才护送您出府,旁的奴才一概不知。”
“算了。”叶舟垂了垂眼,脚下步伐不停。
景旼若真想他死,他便活不到今日,他又何必要这样拐弯抹角地来害自己呢?
三人很快便临近了出口,隐约听见车棚外头有人在话。
“你们先退离王府,这儿便由我们来接管。”
叶舟侧耳细听,发现话的男子嗓音粗犷,口音略重,他对这把声音颇有印象,但一时间倒还没想起这声音的主人究竟是谁。
另一把声音也是豪放派的,话像是用吼的,嗓音颇为沙哑:“可方才将军临走时吩咐过,让咱们这些人务必将宁王妃找出来,他是宁王的家眷,谋逆乃是诛九族的大罪,自然不能独独叫他逃了。”
“我辈奉的乃是圣上的旨意,”他,“诸位弟兄请放心,宁王妃自有我们来寻,万不会叫兄弟们在将军那挨训的。”
叶舟听到这里,忽然瞪大了眼,他惊道:“这人是兰涉……”
见那两人仍懵着一张脸,叶舟压低了声音解释道:“他是狼王的第三子,手下有一批狼卫,是皇帝的人。”
成晓风问:“少爷怎么会认识他?”
“一时半会不清,”叶舟低声,“他曾经与我父亲有些交情,也曾诫告过我,皇帝不日便会对宁王下手,叫我到那时候不必慌乱,直往王府偏门处去便是了,到时候自有他接应我——不过这都是从他嘴里听的,我爹不怎么常提外头的事,所以我也不太确定。”
“少爷觉得他可以信任吗?”
叶舟思忖了片刻,而后轻轻摇了摇头。
他还记得景旼临走时对他的话——不要相信任何人。
成晓风点了点头:“求助于他的风险太大,毕竟他是皇帝的人,除了与叶老爷有交情这一点,并没有其他理由要放少爷走。”
“那依你看,我们现下又该如何?”陈梦初颇有些急切地问。
王府发生这样大的事,她瞧起来也没比叶舟冷静多少。
成晓风“嘘”了一声,而后压着嗓子道:“再等等,先听听上头的动静,才好做决断。”
上头像是吵起来了,两边你一言我一语的,闹得不可开交。
“我军只听命于将军,恕难从命。”
“头儿,与他们道什么?不过是一群外族人,如今这洛京这样乱,不定是来浑水摸鱼领兵闹事的,还敢着陛下的名义,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你他妈谁呢?咱们可是正儿八经地接了圣旨来的,你们还想造反不成?你们死活不肯退,不就是想捉了宁王妃邀功吗?但若是坏了陛下的好事,只怕即便是有功也是过!”
“若真是陛下的吩咐,那也应该派禁军来,派你们这些天狼部落的直系来算是什么?”
……
“别吵了,”兰涉忽然开口,随后他话音一顿,下一句话掷地有声,“陛下的信物在此,谁还有异议?”
他话音一落,外头顿时没了声音,原本叫嚣着要与他们对峙的一批军队面面相觑,一时也没什么话可了。
倒是方才那与兰涉交涉过的“头儿”沉声开口道:“既有圣上的信物,那方才便都是误会了,我代他们向三王子道歉,都是些大字不识一个的武夫糙汉,虽心直口快了些,但出发点都是好的。”
兰涉爽朗一笑:“都是为了陛下办事,仔细些总是好的。”
“缉拿宁王妃的任务可以交给你们,只是我军也奉了将军之命,不可轻易离去,便先不走了,也算是多给三王子添些人手——您看如何?”
兰涉丝毫没犹豫,脱口便道:“那自然是好的,这便有劳弟兄们了。”
成晓风紧锁着眉,默然思忖半晌之后,徐徐然道:“王爷既然让奴才护送少爷您离开,那便必然是有出路的,眼下最好的法子便是静观其变。”
叶舟点了点头。
外头如今有两股势力正在对抗,若是宁王给他们留了条生路,那这两股势力一定会有之一是站在他们这边的,只是如今还很难分辨究竟该选择哪一边。
“抚远将军带兵围了王府,想必应该是站在景泠那边的,”叶舟沉吟了片刻,而后又继续道,“可兰涉及其部下也是景泠的人,但他先前与我的那些并不像是假话,我时候好像也确实是见过他的……”
成晓风侧靠在甬壁上,不疾不徐地道:“奴才看倒未必,这兰涉手持景泠信物,明了景泠定有要事要吩咐他去做,这要事若是缉拿少爷您,而他为了救您,必然完不成任务,又有抚远将军的人作证,他们当然是无法全身而退的。”
他顿了顿,又继续道:“若景泠吩咐的是其他事,那他救您的风险自不必,定然是更大了。”
“有道理,”叶舟拧了拧眉,“这支狼卫在洛京无依无靠,只能依附于景泠,若是景旼当了皇帝,于他们而言没有半点好处。”
没有好处的事,他们又凭什么做?就凭他口中与叶弘方的那一点交情吗?
叶舟知道,这世上定然是有仗义之人存在的,但若把希望寄托在这虚无缥缈的感情之上,一不心便会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这点他在景旼那已经领会过了。
“这支狼卫能在洛京站住脚,并盘踞在黑市这么多年,定然不是靠的仗义二字,”叶舟缓缓吐出了一口气,眼神暗了暗,“你的对,是我想的太浅薄了。”
陈梦初忽然插嘴问:“那我们这便是要选抚远将军吗?”
叶舟微微摇了摇头:“方才的到底都还只是猜测,选哪边都会有风险,我们不如就在这好生等着,静观其变,站在我们这头的那些人定然会自己找上门来。”
成晓风很轻地一笑,而后:“少爷近些日子里倒是成熟了不少。”
“抬举了,”叶舟自嘲地笑了笑,“在宁王身边待久了,即便是只猪,也该有点心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