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 洛一然不再试图让孩记住他。

    但他还是异常耐心的坚持与孩在每一天清重新相识——就算这一切都会被抹去，就算在孩的记忆里他仍旧是痛苦的、孤独的在过着每一天。

    洛一然坚持了很久，然后他发现, 孩逐渐变了。

    他无法在短短一天里再与孩轻松交谈、获取信任了。

    孩越来越警惕, 他甚至觉得，这个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人偶本质就是个玩具，背后是爸爸在操控。

    洛一然：“。”

    行吧。

    被警惕之后洛一然干脆的不再吸引孩的注意，只是还是忍不住在孩被欺负的时候出声提醒。

    毕竟他除了干预孩本身, 其他也无法做到。

    魔术师经常在孩睡着后睁眼过来抱他：“我变得让你讨厌了。”

    他指的是孩逐渐自闭不再好奇和理会周遭的事。

    洛一然一顿。

    其实做为一个在这个世界只能被魔术师看到的“幽灵”，洛一然并不讨厌自身这样的状态，在回忆世界里已经待了四五年, 洛一然不会饿不会累, 身体永远处于最舒适的状态下，只是……

    他抬头看着外表瘦瘦的、阴郁的孩，然后努力抬手碰了下魔术师下巴：“他不讨厌。”

    “你讨厌。”

    人偶语气很平静。

    魔术师却手一颤，他意识到什么：“……我没想过，你有一天会来到这里。”

    想要修改这个回忆世界的规则，让洛一然变得可插手，那么也需要在一切结束之后才可以。

    现在他只能偶尔让洛一然“自由”行动片刻。

    不过洛一然却不喜欢那短暂的“自由”，因为最后还是一切都会被抹去。

    洛一然没应他, 他想了想：“明天我要出去。”

    魔术师点头：“什么时候回来？”

    这几年洛一然出去的也算频繁, 他一离开魔术师的视线就会变成成人, 行动也算方便。

    洛一然淡定回答：“一个月。”

    魔术师：“……”

    这可就有点久了。

    之前出去最多也就三四天就会回来。

    洛一然不记得魔术师去到世界人的准确时间, 但是他有种感觉，应该没多久了。

    ——所以很快, “自己”就要出现了。

    来带走魔术师。

    “去到世界人之后会很无聊。”洛一然闭上眼：“所以我现在要出去玩个够。”

    魔术师轻易相信了, 毕竟洛一然当初会离开世界人也是因为被真实世界的美食吸引。

    对于洛一然来, 外界的吸引力永远比世界人大。

    “那尽量早点回来，我会非常非常想念你。”

    这个世界中他永远能够“看到”洛一然，所以任由洛一然出去不是意味着就是放他离开。

    所以魔术师虽然不舍，但还是在能够接受的范围之中。

    *

    凌天蒙蒙亮的时候洛一然就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他没有目的地，只是随意的行走。

    因为身体没有疲累和辛苦的感觉，所以洛一然足足走了大半个月，将这个城市各个角落几乎踏遍。

    这个城市其实已经足够真实，不过洛一然能够看出其中的虚构。

    魔术师的回忆只有那个“家”，在去到世界人前，他很少出门，所以这外边的一切应该都是根据现实而构造的，并不属于回忆。

    洛一然很早就发现了，那个“家”以外的地方运行得都很有规则，有种冷冰冰的感觉。

    但是也足够了。

    只要不那么敏锐，他也可以从冰冷的规则中得到自己想要的。

    洛一然站在街角看着不少行人穿过自己身体，甚至有个人恰好从他鞋面上踩了过去，他低下头突发奇想——要是真是幽灵就好了，他就可以只用飘了。

    ……而且虽然他喜欢做人类，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人类的身躯真的很脆弱，会觉得饿，会疲惫。

    像刚刚那样踩了的话，是会疼的。

    洛一然重新往前走，他路过了一家蛋糕店，香甜的气味窜入鼻尖，洛一然盯了会，然后他伸手抓戳了下柜子里的蛋糕，有点不甘心的看着自己手指穿了过去。

    吃不到——

    这太让人难过了。

    人世间是很值得留恋的，但是如果吃不到美食的话，这种留恋就会个对折。

    洛一然直起身体，阳光也穿过了他。

    不过他能感受到微弱的温暖。

    这是以前没办法的事情。

    洛一然走在另一处街角停下。

    现在还不到九点，街角来往的人很多，他们急急忙忙的脚步，或高或低的谈话，车的喇叭声……交织在一起，让洛一然猛然一顿。

    他突然有种奇异的感觉，好像自己在与整个世界逆行，无数人与他擦肩而过，人人都在热闹繁华中找到了归处，而他……迷路了。

    过了好一会，回神的洛一然突然觉得有点疲惫。

    不是身体上传来的感觉，是精神上的。

    谁也看不见他，谁也碰不到他。

    洛一然想着，于是便顺其自然的跟随着疲倦就地躺下，他躺在人流之中，懒散的半闭着眼——其实，人类的世界，也不是那么好的吧。

    不做人类，去做神明，可能还是别人会羡慕的事情。

    ……

    跟魔术师无关。洛一然在心里道——他只是在理性的权衡利弊。

    人类确实不好啊。

    虽然有时候会让人感到轻飘飘的、幸福的感觉，但是也会有很痛苦的感觉。

    甚至人类本身就脆弱无比，十分容易被感情影响到决定。

    而且那是个轻而易举就会让人勾起欲望的世界。

    ……就像他当初喜欢的食物只是那颗糖，因为那是他寡淡人生里第一个味道。

    但现在，他已经有了很多非常非常喜欢的食物了。

    欲望无穷无尽。

    洛一然轻笑一声——在他感情还很浅的时候，很多东西都感知不到，所以他为了尝到甜，为了感受到暖，会去加很多糖，会主动触碰很烫的东西。

    那时执念那么深，做梦也想要拥有正常人类的情感。

    不是想回应谁，他只是想要满足食欲和想要拥有恰好的感知……

    洛一然：“……”

    好吧。

    其实也不止。

    他还想……

    洛一然闭闭眼，然后慢悠悠的站起来，他高高的仰起头，直视着耀眼的太阳——

    他还想理解别人对他的爱。

    所以，想成为人类。

    但是对于家人来，他是晚了很久很久才给予回应。

    真的太晚了，晚到家人都已经不在他身边。

    洛一然心里突然生起了浓郁的难过，他收回视线，安静无比的将情绪一点点收敛起来。

    他站着太久没动，一直“看着”他的魔术师没有忍住。

    于是下一刻，一个纸杯蛋糕飘到了洛一然面前。

    洛一然一顿。

    半晌他接住纸杯蛋糕然后随意一笑：“偷窥狂。”

    “……”

    洛一然两三口将纸杯蛋糕吃掉，然后理直气壮：“要奶茶。”

    “两杯。给我我就回去。”

    反正他也想回去了。

    不远处晃晃悠悠的飘来两杯奶茶，洛一然勾勾嘴角，他快步走过去接住，即使知道这里是虚构，洛一然还是了句：“记得付钱。”

    好人是不会吃霸王餐的。

    而他，早就是个好人了。

    *

    奶茶很甜，比以前洛一然点过的全糖还要甜。

    但他低头看着杯子上其实写的是七分糖。

    于是洛一然哼笑一声，然后抱着奶茶徒步走了回去。

    不过好心情很快就消失了。

    洛一然在进入房间后惯常的变成了人偶，然后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孩屋里地板上僵硬的鸟。

    孩跪坐在鸟身边，厚重的头发几乎遮住了他半张脸，这让洛一然看不清他的神色，但是洛一然能够看见孩难得开的房间门外，高大的男人正站在门口。

    这个男人在外永远是一副负责任的温柔模样，但是现在在家里脸上却很少有那样的表情。

    洛一然几乎能够想象他强硬的带着孩的手捂住鸟、杀死鸟的模样。

    那个时候，这个男人脸上表情一定也是跟现在是一样的。

    就好像只是在做一件非常普通的事情一样。

    男人眼眸动了动，然后爱意突然流露出来，他像是看见了非常让他心动的人，但不过片刻那些温情又一下消失，他：“你长的太快了。”

    孩抖了下。

    男人完就上了楼，洛一然仔细看了看孩——快吗？其实他还嫌他长的慢呢。

    孩在听不见男人脚步声之后站了起来，他像是看得见一般没有丝毫凝滞的走到房间门口，然后关上了门。

    随后他回到死去的鸟身边，然后捧起它，安静的像个石头一样一动不动。

    洛一然在窗边看着孩，他突然出声：“傀儡。”

    面前的孩一下动了起来，他灰蒙蒙的眼睛瞬间变得明亮，他转头：“少爷。”

    洛一然张开手：“抱我。”

    魔术师笑容愉悦，他放下鸟走过去将人偶接下来：“欢迎回来。”

    洛一然没应他这句话，他只是在接近了魔术师之后突然抬手扯住了魔术师的头发，他直勾勾的盯着魔术师，近乎偏执的问道：“我真的只能看着？”

    “……我什么都做不了？”

    作者有话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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