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刑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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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谣问了好,便快步上前扶着老夫人的手臂,习惯性地摸脉,摸着摸着,眉头就蹙了起来。

    老太太见孙女绷着一张脸,一脸认真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此刻她满脸笑容,眼角堆起了不少纹路,显得慈眉善目。

    阎嬷嬷见状,在旁道:“老夫人近日食欲不振,略感疲累。”

    老夫人不满地嘟哝:“不过是年纪大了,哪里是什么病?”

    “祖母这是脾胃虚弱,宜补益脾胃、调养气血,我开些温补的药膳,祖母吃些时日便好。”沈谣惯来不会些好听话,只干巴巴的几句医嘱,却令老夫人眉开眼笑。

    她一本正经地开了药,却对方才的事儿只字未提。

    沈茹一路上强忍着委屈,直到回到二房才开始哭,口中不住埋怨老夫人偏心。

    二夫人赶紧捂住女儿的嘴巴,低声道:“那是你祖母,不可胡!你真是被我宠坏了,你二姐姐为了救你受了伤,这份恩情你得记下。”

    沈茹撇了撇嘴,很是不以为意,不过是被温热的汤水泼了一下而已怎么就成了救命之恩,不准是沈慧算好了时机故意让二房欠她这份恩情。

    见女儿神情仍是不知悔改,二夫人面上一怒:“明儿个你就收拾东西去老夫人那里,你这性子是该好好磨磨,若再这么不知轻重,回头嫁入夫人不得被婆婆磋磨死。”

    到夫家,沈茹脑海中不由浮现出陈楚怀英俊的面容,面上一阵恍惚。她心知自己虽是魏国公府嫡女,但自个儿的父亲却只是个的六品官,实在比不得手握实权的临江侯父子,自己若想顺利嫁入临江侯府除了自身手段之外,大房至关重要。

    以沈慧的性子,她若去求,不定能成。

    想到此,沈茹便收起了脸上的不屑,忙换上一副委屈后悔模样,“娘,女儿知错了,明儿女儿便去给二姐姐赔罪。”

    “你能明白就好,你二姐姐将来是太子妃,无论在府中如何争宠,在外头她都是你的姐姐。”二夫人只当女儿突然间长大了,哪里知道她是思嫁。

    沈茹咬了咬嘴唇,一双明丽的眸子垂了下去,“娘,女儿已与陈世子有了肌肤之亲,若是传出些流言蜚语,可教女儿如何活啊?”

    “老夫人早就下了禁口令,暂时未有流言蜚语,况且便是有了也无妨。”二夫人昨个儿便命人听了临江侯世子的为人品行,陈家家风严谨,人口也简单,实在是良配,若不是二老爷正面临升迁关键时机,便是她也忍不住动歪心思了。

    沈茹悄悄量母亲神色,心中猜想母亲怕是也动了与她一般的心思,正算煽风点火,促成此事,不想二夫人却白了她一眼道:“眼下你爹爹升官在即,你莫要动歪心思,若坏了你爹爹的好事,他定不会轻饶你。”

    沈茹不屑的轻哼了一声:“娘!女儿哪敢啊!”

    她嘴上虽然应承了母亲,心中却不以为意,甚至有些埋怨父母,自己的终身大事难道不比父亲的升迁更为重要吗?

    明月皎皎,清辉万里,而锦衣卫大牢却沉寂在无边的黑暗中。

    两个郁狱卒抬着大箩筐,在每间大牢门口停留,一狱卒掀开盖在大箩筐上的白布拿出几个个不甚精细的圆饼子塞到栅栏内,冷冷道:“今个儿是中秋节,圣上开恩,给大牢中的囚犯添了月饼,以慰思亲之苦。”

    牢房中的囚犯一拥而上,将面饼子裹入怀中,缩在角落里啃食。

    在大牢最北面的一个单间牢房中,语嫣然蹒跚着脚步捡起地上的面饼子,听到狱卒口中的话,不由喃喃:“今日便是中秋吗?”

    门口的狱卒尚未离去,听见她的话不由骂道:“中不中秋的关你何事!”

    语嫣然将面饼子凑到嘴边,张开干涸的嘴唇咬了一口,面饼子硬得硌牙,第一口竟未咬动,等面饼子入口却又是粗粝的混着沙子的味道,咽到嗓子里干得让人直翻白眼。

    她艰难地咀嚼着这份来自天子的赏赐,隐在黑暗中的唇角却溢出无声的笑意。

    饼子还未吃完,门口便传来了一阵锁链哗啦声响,两名狱卒将她粗暴地从牢房中拖了出来,泛黄的饼子落在地上,被身后的狱卒一脚踩在泥土中,但那饼子却未碎。

    陆炳轩见到被狱卒拖着的犯人,兴奋地拿出自己最新造的几件刑具,对她道:“我又新造了几样刑具,是专门针对女子的,你虽是青楼出身,但听闻是清倌,想必对我这些刑具会很欢喜。”

    很快,语嫣然便被剥光了衣服绑在了刑架上,路过的狱卒不由都看了过来。

    其中一人摸了摸语嫣然裸露的肌肤,吸着气儿道:“这女人身材真是不错,该大的地方大,该的地方,被关了这么久肌肤依旧光滑,实在是尤物……”

    “头儿,您若是玩腻了,不妨让的们喝口汤……”

    污秽猥琐之声不绝于耳,语嫣然对此充耳不闻,只呆呆地瞧着屋顶。

    “去去去!有你们什么事儿,若是玩死了,大人不要了你们的狗命!”

    陆炳轩啐了一口,将几人赶了出去,那几人也不走远,躲在门外影影绰绰地偷看,陆炳轩并不阻拦,由着他们。

    锦衣卫诏狱的狱卒各个心狠手辣,玩死个把人那是常有的事儿,但语嫣然是姬如渊亲自审讯的人,没有他的吩咐,没人敢让她死。

    他从一堆刑具里挑出寸许长的铁钉,在手指上轻轻扎了下,便“嘶”叫了一声,“真他娘的疼!”

    “这双手可真是好看!若是被东厂的刘督主见到了定是欣喜若狂,早早把你这手剁下来制成器具把玩。”陆炳轩温柔地抚摸着语嫣然修长的手指,缱绻的表情好似抚摸着心爱之物,只是下一刻,他却拿出一根长钉,慢条斯理地插入语嫣然纤细的手指。

    十指连心,痛入肺腑,躺在刑架上的女子身子不住地颤抖,咬紧嘴唇,额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却是硬撑着一声不吭。

    “听闻你擅琵琶,可惜我们这群糙爷们儿都不通音律,留着这手也无甚用处……”陆炳轩的声音很是温柔,时不时地替她撩开粘在肌肤上的濡湿发丝。

    语嫣然的手指一根根被他扎上钉子,鲜血淋漓,纵使曾受过严格的训练,也依旧无法承受这般痛楚,本就溃烂的唇瓣被她咬得鲜血淋漓,身子不停地颤动。

    待十指尽数施刑,语嫣然已痛得昏死过去。

    陆炳轩命人端来一碗参汤,向伺候月子里的妇女般细心为她喝下,复又用力掐她人中,迫她清醒。

    他在桌案上挑挑拣拣,拿起一根手臂错的木棒,笑眯眯地走近语嫣然。

    “你可别瞧这东西,可比东厂那群腌狗的玉势好用多了,这是用栗树木头做的,长到碗口粗的树干锯成板,拖到日头下晒干水分,将一端削成槌状,用铁皮包上,再铁皮上隔出层层倒勾,用作廷杖最是好,一杖下去,再用力一扯,倒勾咬住皮肉轻松撕下一大块儿。咱锦衣卫执掌廷杖,我瞧着这东西好用便想着拿来试一试,你瞧这上面的钩子都还是新的,特意为你做的,你可欢喜?”

    他将那长满倒刺的钩子轻轻蹭了蹭她柔嫩的肌肤,便是这般已疼痛难忍,再是深入,便是想象已让人毛骨悚然。

    外头偷瞧的狱卒各个听得汗毛倒竖,一人道:“这刑讯逼供还得靠咱陆爷,心思诡谲、手段之狠辣无不令人叹服。”

    另有人声嘀咕道:“陆爷虽厉害,比咱镇抚使大人犹是不及,姬大人制人皮灯笼的手艺那才叫绝……”

    锦衣卫诏狱不愧是人间地狱,狱卒们谈论起扒皮抽筋、烹人煮肉犹如喝茶吃饭,丝毫不觉得恐怖残忍。

    语嫣然在进入锦衣卫那刻便知自己难逃一死,却没料到自己死前竟要受如此折磨。一想到过了今日,头领的计划完成,自己远在北鲜的贫苦亲人终将迎来新生,她身上的苦痛便也不那么疼了。

    陆炳轩慢悠悠地饮了一口酒,拿起满是倒刺的木棍,正待深入。

    这时,突然有人急匆匆唤道:“陆大人,出大事儿了……”

    那人身着锦衣卫华服,显是官职在身,见陆炳轩身则有人,忙止了声,面色焦急地声在陆炳轩耳畔嘀咕了几声。

    躺在刑架上的语嫣然忙撑起十二万分精神,侧耳细听,却只隐约听到,“重伤……太医……问罪……”

    “这可怎么办?”那人罢急得团团转,甚至连刑架上赤身裸体的语嫣然都不看一眼,显然是急火中烧了。

    陆炳轩收起了方才刑讯时的温情,一脸寒霜地摩挲着手上的酒壶,一时竟也没了主意,似是不经意的一瞥瞅见了躺着的语嫣然。

    见那女子嘴角扬起一抹得逞的笑意,便是气不一处来,拿起鞭子狠狠抽在她的身上,冷冷道:“都是你招供了虚假的消息,害得主上……这下全完了,要变天了!”

    他越是抽,女人越是兴奋,由原来的低笑变成放声大笑,低哑干涸的笑声犹如夜枭,粗噶的令人背脊发凉。

    女人疯狂大笑:“成了,头领的计划成了!”

    陆炳轩抽得愈发狠辣,鞭鞭见血,“你猖狂个什么,我泱泱华夏还治不了你这蛮夷国。”

    “哈哈哈——狗皇帝死了,大周必乱,届时我北鲜铁骑挥鞭南下踏平你们中原……”她话尚未完,便见陆炳轩的脸色大变,匆匆丢了鞭子便和报信的人一同出去了。

    女人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大叫道:“等等,你去哪里?”

    陆炳轩回过头,冷笑一声:“忘了告诉你,今个儿是八月十四。”

    一句话令女人如坠深渊,眼中的绝望瞬间将她淹没。

    头领苦心孤诣数月才部下的险境,被她得意之下了出来,数年经营毁于一旦。

    却陆炳轩出了刑讯室,便对下头的人下了封口令,今日在场的狱卒俱是他心腹,早先他和狱卒故意用各种轻慢的语言和态度折辱她的精神,又用刑具侮辱她的身体,她胸中一腔怨恨无处发泄,此刻听闻大计得逞,压抑的情感便无处宣泄,最终无意间吐出计划的核心。

    想到此,陆炳轩由衷对姬如渊生出钦佩之意。

    时值中秋,碧霄无云,皓月当空。

    武安侯府外的黑暗中潜藏着魅影重重,夜风中传来低低的话声。

    “大人就让咱们带着这几个兄弟能行吗,不是北鲜的细作要来偷防御图吗?这点人根本就不够看的!”一缕月光照进暗巷中,杏黄底色上的蟒纹熠熠生辉。

    男人身着飞鱼服,腰系鸾带,不是锦衣卫又是谁。

    “那不是还有五城兵马司和东厂么!”另一人撇了撇嘴不以为意。

    “细作明明是咱锦衣卫抓的,功劳却要被东厂拿去,这帮腌狗也忒下作!”

    ……

    太白楼,姬如渊独坐轩窗,一条腿取起半坐在窗台上,一只手握着酒杯遥遥对着远处的明月举杯。

    “你倒是好雅兴!”陆千户急匆匆从上楼,瞧见他难得的儒雅模样不由一愣,随即又疾走两步,声道:“宫里来信皇上亥时一刻从东华门出宫取道朱雀街,这会儿怕是人已经到了。”

    皇帝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悄悄出宫,由心腹太监及暗卫陪同,去了哪里旁人不知道,但却瞒不过锦衣卫的眼睛。

    姬如渊勾唇笑了笑,“看来这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

    此刻距离武安侯府数条街的一座朱红府邸外悄然走来一行人,几经折转,隐没在碧瓦红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