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大结局(三合一)
姬楚楚这才认出这人是村子卖豆腐的张麻子,她上前道:“我哥哥今早上山后一直没回来,他从来不在山里过夜定然是出事儿了,我想请村民帮我找找哥哥,我一定会重金酬谢你们的……”
话未完,门已“啪”地一声关上了。
姬楚楚愣了愣,心中满是失落彷徨,好一会儿她才鼓起勇气举手便要擂门,门却从里面开了。
张麻子拿了马灯,披了厚衣裳对姬楚楚道:“走吧,我帮你叫人。”
姬楚楚欣喜道:“谢谢,谢谢你!”
张麻子不大会儿功夫便叫醒了周遭的十数家村民,一行人举着火把朝着山林的方向行去。
“咦,前面有火光。”
姬楚楚顺着火光的方向望去,心中骤然一惊,那里正是自己家的方向,她带着人往火光的方向赶。
有人喊道:“姬姑娘你家好像着火了!”
姬楚楚心慌意乱,朝着家的方向奔去,那里浓烟滚滚,火光冲天,冲散了雾气,照亮了荒野村。
身后的程大娘喊道:“别过去了,危险!”
姬楚楚满脑子都是连日来,她和兄长布置这个家的场景,里面有姬舫为她挂的白色纱帐,有姬舫亲手编织的竹椅竹凳,木桌上有她亲手绘的梅花……
她疯一般往前跑,炙热的火焰越来越近,脑海中忽然闪现出许多奇怪的画面,被着火的横梁压倒在地的少年,被大火包围的凄惶少女,到处都是逃窜的人群,四溅的火星……
熊熊火光中有人回过头来,姬楚楚盯着大火前立着的锦衣男子,那张脸她好像在哪儿见过,她扶着额头艰难地道:“周、周……”
姬舫从蛇头山回来的半道上遇到了薛综,惊道:“可是楚楚出事儿了?”
薛综摇了摇头:“属下见大人一直不曾回来有些担心便上山探情况。”
姬舫看了看他身后随行的四人,眼神瞬间冰冷,“你只留了两人保护楚楚?”
薛综尚且没有意识到自家大人的怒意,老实答道:“是。”
姬舫抬脚踹在薛综胸口,飞快朝着山下行去。
风中传来噼里啪啦声响,浓烟滚滚而来,姬舫施展轻功,快速朝火光的方向飞掠。
“楚楚快过来!”在瞧见周熠宁的瞬间,他的心吊到了嗓子眼儿。
听到姬舫的声音,姬楚楚慌乱的心有一瞬的安定,可当她转头的刹那脑海中想起的却是另外一张清隽的脸,那声哥哥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喊不出,她看向姬舫的目光熟悉又陌生。
姬舫有不好的预感,快速向姬楚楚奔去。
姬楚楚在迟疑了一瞬后,也朝着姬舫跑去,然而身前却站了一群人挡住了她的去路。
“程大娘?陈叔?张伯?秀秀……你们让开!”
眼前的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俱冷漠地瞧着她,而原本老实的庄稼汉各个都拿起了刀枪与姬舫的人马得不可开交。
更令姬楚楚不敢置信的是作为商户出身的姬舫竟是个武功高手。
她发现自己认知里的世界在渐渐崩塌,村民不是村民,哥哥不是哥哥,那她又是谁?
大火依旧在噼里啪啦燃烧,她茫然四顾却不知自己何去何从。
“楚楚,到我这里来。”姬舫与村民在一起,他正奋力地向她的方向来。她强抑心中恐慌,努力向他的方向奔来,却被一只手抓住了胳膊。
周熠宁轻松抓住她的臂膀,垂眸用一种异常奇怪的眼神看着她道:“真是稀奇,你竟与他在一起。”
掌下少女身躯单薄,颤抖如待宰的羔羊,清澈明丽的眸底是浓得化不开的恐惧,她的额上密密一层汗,不知是因这大火炙烤,还是害怕。
细细绒发贴在瓷白的脸颊上,那副极力挣扎又无助的可怜模样取悦了他。
周熠宁轻轻笑出声,手掌微微用力,她便如一朵坠落枝头的梨花,蹁跹着跌入他的怀中。
“姬如渊!想要她就来蛇头岭找我!”罢,他微微抬手在她后颈击了下,她软绵绵地跌入他的怀中。
闻声回头的姬如渊一刀砍在了程大娘的肩头,鲜血伴着火光,让那双漆黑的眸子散发着嗜血的红光。
他眼睁睁看着姬楚楚或者是沈谣被青年横抱在怀中,向着黑暗中行去。
待姬如渊将村民收拾干净,天边已出现鱼肚白。
薛综捂着受伤的胳膊一瘸一拐地走向自家大人,担忧道:“大人,蛇头岭不可去,周熠宁定然设下了重重陷阱等着您自投罗网,不如我们等卫所的军队到了再去……”
姬如渊怎会不知对方设有陷阱,他看着东方的天际,灰蓝色的天空中镶着几颗残星,大地朦朦胧胧的,他垂眸看向自己的手,感觉压抑得无法呼吸。
明明只要放手就是海阔天空,偏偏只要一想到失去她,心就像是破了个洞,每次呼吸都痛不欲生。
他叹了口气,再次紧紧握住了自己的手掌。
“你们都回去吧。”完这句话,姬如渊站起身朝着蛇头岭的方向缓慢行去。
那么用力爱过的人,岂是放手就能放手的?
蛇头岭他已暗中去了几次,地形再熟悉不过,路过一处山坡时,他再次见到了石壁下那株散发着艳丽光泽的花朵,他想了想抽出匕首心地挖出了整株花朵,那日姬楚楚曾详细地给他过这株花的毒,它名为‘蛇吻’。
最毒的部分是根茎里溢出的黑色汁液,人碰了之后如果得不到及时治疗,活不过三个时辰。
仔细处理好毒花之后,他穿过通灵峡,绕过回音壁,到达了蛇头岭。
姬楚楚是被谗醒的,睁开眼就看到一个男人的背影,他的前面是一个烧烤架,棍架在叉形的架子上,棍架上插着一只冒着油光的烤兔,兔肉上的油脂慢慢渗出,滴在火里吱吱作响,浓郁的香气弥漫了整个山洞。
“醒了。”男人转过头看了她一眼。
姬楚楚从石床上下来,走到男人身边,看着他将浓香的芝麻油刷在刚刚烤好的兔肉身上,他又从袖子里摸出一些奇怪的香料撒在兔肉身上,转着棍架。
火光将那张冷峻的脸映得柔和了不少,他拿出匕首割下兔腿递给她。
姬楚楚接过,见他又转动棍架,随转随烤随割,因而切下的每片肉都火候扎实、味道鲜美。
她吃了一口,外面的肉酥脆可口,除了烤味,还有熏味,味道格外微妙,是她吃过的最美味的烤兔肉。
即便心情不好,她亦吃下了一整只兔腿,男人再给他递时,她摇了摇头,低低道:“你是不是认识我?”
周熠宁看了她一眼,淡淡道:“有时候忘记是好事。”
姬楚楚看得出来对方不想告诉自己,她咬了咬唇抱膝坐回到石床上。
周熠宁慢条斯理地片好了一碟子兔肉,对洞口的方向道:“拿去给念月。”
洞口躬身进来一人,心地将盘子放入食盒中拿了出去。
没过一会儿又有人进来,低声对周熠宁道:“他来了。”
“这么快!”周熠宁微微挑眉露出一丝讶异之色,着他便随那仆从一道儿出了山洞。
待走得远了,周熠宁问道:“尸首准备好了吗?”
“好了,与您和姑娘的身形一般无二,只要不看脸没有人能分辨出真假。”
姬楚楚在山洞里又坐了一会儿,才起身悄悄向洞口走去,结果刚走到门口便被人拦住了。
她又退了回去,在屋中走来走去,心中很是焦急不安,这种预感强烈到她无法安静片刻。
鞋子踢着地上的石子,鼻尖嗅到一股奇怪的味道,姬楚楚努力让自己安静下来,她蹲下身子仔细观察地上的泥土,发现有块儿地面似乎被人翻新过,她找了个木棍在地上扒了一会儿,伸手捻起泥土在鼻端细闻,不由心头巨震。
是火药!这是个陷阱,只要姬舫出现在山洞,这里必然会被炸毁,他和她都别想活着出去。
山洞掩藏在一处瀑布之下,巨大的水流轰鸣着从崖顶坠落下来,四溅的水花湿了姬如渊的衣衫,他没有火把,独自在黑暗中穿行,洞口处可供三人并行,越往里越窄,洞里很潮湿,约莫半刻钟后路窄得只有一人能行,姬如渊触摸着凹凸不平的山壁,全身的每一根神经都紧绷着。
忽然,他脚下踩的地砖发出一声响,山壁内似有机杼声响。
他抬脚的刹那,嗖嗖数声疾响,前方的墙壁内忽然射出许多飞镖,姬如渊早有防备,身子在墙壁间腾转弹挪一一避开,如果不是先前斗了大半夜损耗了体力,这些飞镖暗器他根本就不放在眼里。
一路上像这样的机关陷阱有十多处,姬如渊一一闯过,又走了约莫一刻钟后,一整片的石壁横在了面前,没有路了。
姬如渊四处寻找机关,然而一个时辰过去了,他依旧毫无头绪,他心里告诉自己要冷静,可是手却抖个不停,抬起胳膊拳头用力捶着山壁。
“周熠宁,你给我出来!”
他情绪近乎失控,歇斯底里大喊。
墙壁内响起“咯吱”声响,一处石墙开始缓缓上升,一股阴寒的冷风从洞门里吹了过来。
“大家都锦衣卫指挥使姬大人乃大内第一高手,世上能出其右者不超过五个人。”
周熠宁清冷的声音从洞内传了出来,下一刻石门内亮起了熊熊大火,火光照亮了整个山洞,也让姬如渊瞧见了对面的人。
“从你成名那日起我便有一较高下的心思,奈何我需得常年累月装残废,一直没有机会与你比试……”
姬如渊四下量山洞的环境,将周遭的墙壁上有六个巨大的龙头,张着狰狞巨口瞪着石门外的他。
“沈谣在哪儿?”姬如渊不想听他废话。
周熠宁冷哼一声:“败我你就能见到她了。”
姬如渊绣春刀在手,冷冷一笑道:“放马过来!”
霎时间,石洞内风起云涌,一声怒叱,姬如渊飞身而上,杀招尽显,然而几个回合下来,他不禁在心中暗暗吃惊。
这个长年累月龟缩在信国公府的残废竟然是绝世高手,姬如渊幼年时在外摸爬滚学的都是活命的本事,直到九岁那年被前锦衣卫指挥使收为义子才正式开始习武,他虽天资过人,到底起步晚,好在肯吃苦,十六岁便已名动天下,十七岁那年前锦衣卫指挥使故去,将毕生功力传于姬如渊,这也是为何他能以如此年纪便跻身当世高手行列的原因。
但周熠宁又是如何习得如此厉害的功夫,他师承何处,他竟从未耳闻。
此刻他不得不拿出十二分的心来,越他越是心惊,周熠宁武功虽明显不如他,但这厮暗器频出,让他应接不暇。
此刻他袖中飞出一根长锁如影随形般对着的咽喉不时逼来,周熠宁更是趁他□□不及时蹂身而上,左掌右索,让他疲于应付。
同样震惊的还有周熠宁,姬如渊果然如传闻中那般难对付,他几乎用尽手段也不过与他成平手,若不是先前耗费了他不少体力,怕是此刻他已招架不住。
姬楚楚在洞内焦急走动,仍她装病耍泼门口的守卫都无动于衷。
她有些气馁,这时洞口传来了女子的娇喝声。
“滚开,连我你也敢拦!活腻了吧你!”
随着声响传来,姬楚楚看到洞门口站着一位容貌俏丽的姑娘。
周念月一眼瞧见她,快步走进来抓住她的手,欣喜道:“阿谣,果然是你!”
姬楚楚盯着周念月的脸问道:“阿谣?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你怎么了?连我你都不认识了?”周念月仔细将她量一番,确定眼前这人是沈谣无疑,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她有些伤感地垂下了头,低低道:“你定然是怪我哥哥抓了你,没关系我会放你走的。”
她从袖中摸出一把匕首递给沈谣,目光深深地望着她,“你挟持我,哥哥定然会放你走!”
姬楚楚有些犹豫,接过匕首,却迟迟没有行动。
周念月苦涩一笑:“周家没了,武家也没了,我和哥哥躲在这深山老林里数年,整日对着暗无天日的山洞,若不是有哥哥在,我根本就活不下去……我好怀念以前的日子,有你,有阿妍……”
她着眼中有了泪,抬起她的手,将锋利的刀刃对着自己的脖子,泪水滑落眼眶,在光洁的下颌汇聚,一滴滴坠在澄亮的刀面上,“阿妍曾你是她的希望,所以你不能死。”
姬楚楚不知道她口中的人是谁,但一听到“阿妍”这个名字,心口就堵得厉害,眼睛更是酸涩的无法睁开。
“轰隆——”一声巨响从外面传来,姬楚楚再不能犹豫,将匕首抵在她的颈子上挟持着周念月走到洞门口。
“放我出去,否则我杀了她!”
她眼神凶狠,将守卫看得后怕不已,并不敢将她的话视作玩笑,纷纷后退。
姬楚楚是昏迷后来的这里,自然不知道出去的路,只能恶狠狠地对周念月道:“带路!”
姬如渊与周熠宁的难舍难分,刀剑所行之处乱石飞溅,报信的人匆匆赶来,已认不清谁是谁,只能对着石洞大喊道:“主子,念月姑娘被您带回来的女人挟持了!此刻正朝着洞口的方向去了!”
周熠宁听罢,心神大乱,被姬如渊一阵急攻后,现出败事来,尤其当他使出一击杀招后,周熠宁手中的长剑被砍断,刀甚至破剑后伤到了他的腰腹。
他自知再战下去自己必死无疑,便挥袖将门口的手下卷了进来砸向姬如渊,趁着姬如渊与之缠斗之时,陡然甩出暗器,一声疾响,快如闪电,在姬如渊的认知中没有哪一种暗器速度能一快如此,这究竟是什么暗器,他一念至此,使出毕生最快的速度也未能躲避,那暗器擦着他的胳膊掠过,划出一道儿血痕。
再抬起头时已不见了周熠宁的踪影,不过姬如渊并不担心,他在刀上涂了毒,三个时辰没有解药必死无疑。
姬如渊正要朝着周熠宁的方向追去,黑暗中突然出现一道儿人影朝着他拱手道:“属下吕良见过大人。”
吕良?姬如渊愣了一瞬,方才想起这人是谁。
他记得六年前,锦衣卫安插在三刀门的细作被人害死,吕良成了替死鬼,他费尽心机让吕良救走了关在刑部大牢的三刀门副门主,从而顺利将人安插在三刀门,没想到这人竟出现在这儿。
吕良继续道:“大人快跟我离开这里,周熠宁在山洞里埋下了大量炸药,我方才已嘱托手下半个时辰后点燃引线,咱们再不走就出不去了。”
姬如渊拎着吕良的衣领吼道:“沈谣在哪儿?”
吕良愣神,他并不知晓沈谣是谁!
“被周熠宁带回来的女人在哪儿?”他此刻目眦欲裂,气得要疯。
吕良哪里知道人在哪儿,他的任务就是诛杀北鲜余孽。
“通知你的手下不能点炸药!”姬如渊将人仍在地上,疯了一般朝着周熠宁离开的方向狂奔。
姬如渊虽然探过几次蛇头岭,但并未深入洞穴,对这里的地形一无所知,何况这里山洞奇多,又相互交通,他此刻如无头苍蝇般乱闯,见人便杀。
直到“轰隆隆”声响,震得整座山都在摇晃,头顶上不断有砂石落下,甚至有些地方开始渗出一股股的水来。
到处都是逃窜的人,山洞狭,又阴暗,被巨石压倒的人不断惨叫。
姬如渊被巨大的恐怖包围,他听不到沈谣的声响,又似乎周围全是沈谣的声音。
“哥哥你怎么什么都会!这竹椅做得又结实又漂亮!”
“这道松鼠桂鱼做得好好吃!”
“哥哥,你怎么连缝衣服都会!”
……
爆炸声持续了一段时间,洞内坍塌得不成样子,不知哪里涌上来的水熄灭了炸药,爆炸停止后,姬如渊听到有人大喊:“快来人!头领被困在里面了!”
姬如渊寻着人声跑了过去,见三五个人围在一块儿乱石堆成的洞口前商量对策,里面传出周熠宁的声音:“快将洞口的积石挪开,洞穴里灌入了潭水,水在不停上涨。”
洞口的人道:“许是炸药将洞穴与黑龙潭通了,咱们得尽快将石头挪开。”
“就咱们几个人将这些石头挪开少也得三个时辰,况且这会儿还不断有砂石掉落……”
“不管怎么咱们一定得先办法救主子出来!”
这时里面又传来了微弱女子的哭声:“阿谣!阿谣你坚持住啊!”
原本抬脚欲走的姬如渊听到沈谣的名字立即回转身对着石洞内喊道:“你在里面吗?楚楚!”
洞内传来微弱的声音:“我在。”
“你们将这些碎石搬出去,剩下的都交给我!”姬如渊心中一喜,忙挤到石碓前奋力搬起石块,只是这处甬道实在太过狭,即便是搬开石块也没地方堆,人也挤不进来,六个人已是所能容纳的极限。
几人商量过后找来锄头、铁锹,跟在姬如渊身后将他挪开的石头一一运送出去,如此忙活了一个多时辰,谁也不敢松一口气。
“念月念月,醒醒!不能睡!”周熠宁的声音不断从里面传来,反倒是两个姑娘的声音再也听不到。
姬如渊手上的动作更加快了,他已挪开了大石,露出半人高的洞,此刻正
奋力刨那些堵塞的泥土,只是淤泥越挖越多,身后有人拦住他急声道:“不能挖了,你看上面,再挖就塌啦!”
他顺着那人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头顶不断有泥土落下,再挖下去可能真的就塌了。
姬如渊深吸一口气:“你们都出去,我刨个足够一人爬行的洞应该不成问题。”
他拿起铁锹蹲在地上开始刨土,刨得心翼翼,生怕动作大了,整个土体塌了下来,那么一切都将功亏一篑。
“周熠宁,她还好吗?”姬如渊不时与周熠宁对话,以确定里面的她是否还活着。
周熠宁的声音越来越近了,只是他回答得也越发迟疑,里面黑洞洞的,他已不能确定沈谣的生死,叫她已没了回声。
姬如渊心一直紧绷着,双手已沾染了鲜血,他依旧不停地刨土,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了咚咚声响,是周熠宁剖土的声音,两人手上的动作不由都快了起来。
约莫又过了半个时辰,堵塞的地方终于通了一个洞。
“你们两个先出去!”周熠宁将周念月率先推了出去,周念月浑身上下都是水,气息有些微弱,被周熠宁推出去时人还有些迷迷糊糊,人刚冒出头就听“咔嘣”一声,一大块儿泥土掉了下来。
姬如渊抬起头才发现头顶原来用作支撑的两根横梁,已倒塌了一截,一端埋在泥土中,明显已支撑不住,随时有坍塌再次掩埋甬道的危险,姬如渊见状,猛地直起身子,肩膀恰好扛住横梁,这梁柱用以支撑整个山洞,力道何止千斤。
姬如渊压住牙关抵抗横梁下坠之势,他能听到自己的脊梁骨传来的咯吱咯吱剩下,额上已经青筋凸起,满脸涨红。
将周念月慢慢推出甬道,周熠宁抬头瞧见了姬如渊渐渐弯下的腰,神色莫名一动,他犹豫了一瞬上前几步站起身与他一道儿刚起了千斤横梁。
沈谣是被周熠宁拖上来的,同样有些意识模糊,被姬如渊用力掐了一把后,她意识清醒了片刻,见到二人牙关紧咬,满脸青筋之状愣了愣。
忽然,头顶再次响起“咔嚓”声响,姬如渊猛然挺腰,大喊:“楚楚!楚楚快跑!”
他用尽全身力气推了沈谣一把,将她推出去的瞬间,身体骨骼传来一声“咯吱”脆响。
沈谣被推出去数丈远,见到天光的那刻,身后传来了“轰隆”一声巨响。
“活下去!”不知是姬如渊还是周熠宁的声音伴随着巨大的轰隆声,回荡在洞穴内。
沈谣昏过去前脑海里一直回荡着,姬如渊牙关紧咬,青筋暴起的模样,他的嘴角有血,眼睛里有湿润的笑意。
却是她从未见过的开心模样,他终于要放手了,要释怀了!
三日后,颐园。
她心痛地无以复加,即便睡着依旧捂住心口蜷缩成一团,闭着眼睛无声的落泪,泪珠顺着眼角落入鬓发,湿了枕头。
有人用温暖的手指不停擦拭着她眼角的泪痕,将他揽入怀中,心疼地唤道:“娓娓,醒过来!”
“孙神医,您带回的神药能彻底医好她的心疾吗?”
“唉!心疾可愈,心病难医!”
“那还醒过来后还记得这一个月的事情吗?”
“姬如渊给她服用的忘尘剂量不大,服了解药醒来后就会忘记这段经历,这也是忘尘的奇特之处。”
…… ……
沈谣似乎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她醒来时秋已至。
午后下了一场大雨,窗外的美人蕉不胜凉意,秋雨滴落,弯了美人腰。
沈谣合上了书籍,趴在窗前发呆,任由秋风吹乱了发髻。
直到一抹清隽的身影出现在窗前,他俯下身,隔窗理了理她散乱的鬓发,温声道:“大病初愈,不宜吹风。”
沈谣冲他笑了笑,眉间凝着一抹轻愁。
“怎么了?”萧翀从身后拿出一个食盒在沈谣眼前晃了晃。
沈谣鼻子嗅了嗅,笑道:“松鼠桂鱼。”
“狗鼻子!”萧翀轻轻点了点她挺翘的鼻头,笑得一脸宠溺。
他绕过长廊,将食盒拿入房中,又让人准备了几样菜,收拾妥当,两人坐于窗前,一桌好菜配着窗外秋风细雨倒也美哉。
沈谣盯着桌上色泽鲜亮的松鼠桂鱼皱起了眉,她总觉得少点什么。
萧翀见她不动筷子,不由疑惑出声:“怎么了?”
沈谣指着桂鱼大张的嘴这里是不是少点什么,她撇过头瞧见几上圆鼓腹贯耳瓶插着几枝新鲜的木槿花,她走过去摘了最的一朵放入桂鱼口中,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应该是这样的。”
她记忆中似乎有人为她做了这样的一道儿松鼠桂鱼,拿起筷子尝了几口,眉头再次蹙起,她记忆中的味道不是这样的。
“夫君,我是不是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你只是生了场大病。”萧翀伸手抚平她眉间轻愁,心底生出一丝怜惜,为她,亦为姬如渊。
沈谣茫然地看着桌上的松鼠桂鱼,再抬首时眼泪已顺着眼眶滑落,她捂住心口道:“为什么我看见这道菜就莫名觉得心痛?”
她脸上并无苦楚,偏偏眼泪却不受控制地往下掉,吧嗒吧嗒湿了他胸前衣衫。
将她揽在怀中,他轻轻抚摸着她柔软的长发,眸间一片晦暗。
他要怎么跟一个死人争?
轻轻叹了口气,他将她抱得更紧,仿佛要嵌入自己的身体里。
天顺四年冬,魏国公殚精竭虑,席不暇暖,终于积累成疾病倒了,他数次请旨辞官,天顺帝几番挽留,终于来年春得陛下允诺辞官致仕。
魏国公沈翕这些年操劳国事,身体每况愈下,如今太子尚且年幼,正是他大展拳脚的时候,偏偏身子扛不住,拜别皇后娘娘,沈翕离开了皇宫。
沈慧看着父亲夕阳下渐渐佝偻的背影,泪水湿了眼眶,回首再看向巍峨的殿宇心中的那股恨意愈发重了。
同年天顺帝旧疾复发,太医束手无策,皇帝迁居长寿宫养病,对国事鲜少过问。
皇帝已没有多少时日了,沈慧来看他时已没有了从前的恭维,这些年的猜忌、冷落早已将两人本就不深的情感腐蚀殆尽。
“两个皇子都交由你来抚育,宫中妃嫔也任由你处置……咳咳……”萧衍将手握成拳,抵在唇边,面色异常苍白,嘴角挂着嘲讽的笑:“这么多年忙忙碌碌终是为他人作了嫁衣,除掉秦氏,又来个沈家。”
他抬眼望着她,讥讽道:“恭贺你,终于得到了你想要的一切。”
“呵呵,我想要的一切?”沈慧几乎笑出了眼泪:“我想要夫君与我恩爱白头,他却从未将我放在心上;我想要父母康健长命百岁,父亲却因你所累疾病缠身;我想要璟儿得到父亲的赏识,可你却时时想要废了他的太子之位……你告诉我,我得到了什么,权利?地位?这些都是吃人的东西!我要这些冷冰冰的东西有何用!”
最初她并不想要这些,是他教会了她,没有权利连最亲的人都保护不了!
自那之后沈慧再未去长寿宫探望过他。
天顺六年夏,帝崩,享年二十四岁,遗诏容妃殉葬,太子璟嗣位,尊谥皇考为武宗。
林锦瑟死的那日,沈谣恰好在中宫,她陪同太后亲自送了她一程。
这些年她在宫中闹出了不少乱子,若不是沈慧背景深厚,朝中支持者众多,兴许真要让她得逞了。
她身着华服,梳着精致的妆容,站在锦凳上,面前是三尺白绫,妩媚的眸子里满是恶毒的恨意。
沈谣不禁想起许多年前,林泽熙死前曾给她的忠告。
“人啊,不能心气儿太高!要认命!”念出这句话时,林锦瑟眼中的怨恨浓得像是要一口吞了她,她咬牙切齿地骂道:“你们姐妹不过是出身好罢了!除了这点你们哪里比得过我?”
沈慧冷冷一笑:“只这一点就够了!”
林锦瑟终究是不甘的,即便是赴死也依然不甘,终于在沈慧的一声令下,由四名宫女将其活活绞死。
曾经不可一世的娇贵美人,不过片刻就香消玉殒。
她已见过了太多的生死,心中再不起波澜。
沈谣出宫门上了自家的马车才发现萧翀也在,两人回府的半道上下了暴雨,电闪雷鸣,大雨滂沱,蝉鸣戛然而止,路上行人纷纷避走,雨滴砸在车壁上留下哔哔啵啵的声响。
到颐园有一段山路,雨下得极大,有些湿滑,在转弯时马车一个剧烈摇晃,沈谣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她抬头正欲话,忽然一道儿惊雷落在道旁,她猝不及防吓得惊叫了一声。
萧翀忙伸手捂住她的耳朵,将人紧紧护在怀中。
到颐园时雨势渐,伴着斜风袭面而来,便是着伞两人的衣服也湿了大半。匆匆回到松涛阁,让人备下香汤沐浴。
夏衫轻薄,淋了雨轻纱呈半透明,映出少女如玉肌肤,萧翀的视线落在少女精致的锁骨,心里莫名一阵痒意。
“你先沐浴,我去厢房。”
萧翀的身影怎么瞧都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沈谣微微一笑,想起这些年的相知相伴,不由紧追几步抓住了他的袖子。
他回首看到面前女子娇羞的模样,不由心神激荡。
“留下来吧。”她的声音又娇又软,像是一把刷子在心头挠过。
他愣了愣,方才意识到她什么,回转身将人揽入怀中,她却更加主动地上前圈住他的后颈。
下一瞬,唇上一软,香甜的气息浸入心脾。
他的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一时想不到世间还有什么更美的事,只愿就此沉沦。
一年后,上元节。
家家灯火,处处管弦,王孙公子,携美同游。
京城的上元夜,是灯火的天地,宵禁暂弛,街上人头攒动,漫天的繁星和地上明亮的灯火交相辉映,除了七龙五凤,芙蓉牡丹之类的彩灯之外,最吸引人目光的要属女子都上的应节头饰。
那些巧的灯笼样式的上元专款步摇,饰以蝴蝶、鸣蝉、飞鸟、梅花、柳条,随着女子婀娜身段摇曳生姿。
身穿织锦缎绿蔷薇紧身襦的娇丽女子,雪肤花貌,绿鬓婵娟,她手上捏着两个面人儿,眼睛里是观不尽的铁锁星桥,雪花灯、梅花灯、鹿儿灯、金鱼灯…… 简直不要太好看,沈谣将面人儿塞入夫君怀中,指着远处的护城河惊喜道:“夫君你看河里有一只鲤鱼灯笼……”
这时,街上突然涌来一支舞灯队伍,舞者千人,口唱太平歌,各执彩灯,且歌且舞,美不胜收。
萧翀被突然涌来的队伍挤向河岸,沈谣亦被突然而来的队伍挤到了路的另一边,两人便似被银河划开的牛郎织女,银汉迢迢,四目相对,却是怎么也挤不到跟前。
忽然有人推了沈谣一把,她脚下踉跄眼看就要跌倒,却被人拦腰抱起,跌入一个极宽广极温暖的怀抱里,鼻端淡淡的兰草香气,有一丝丝熟悉之感。
沈谣抬起头,“嘭——”天空中乍然一声巨响,声如雷霆,漫天的烟火盛放,但见千万红鱼奋迅跳跃于云海内。
灯火之下,那人戴着华丽的狐狸面具,眼尾红艳欲滴,眉心一株曼珠沙华,配上那双潋滟的眸子,极具魅惑之感。
沈谣几乎溺毙在他的目光里,那人忽然抬起手轻轻抱了她一下,温热的呼气喷在耳侧,她感觉到他似乎在话,但耳朵里除了鼎沸的人声和烟火声,再无其他。
在她愣神之际,他忽然松开了怀抱,转身离去,袍袖相擦而过,丝绸凉滑的触感渗入肌肤,沈谣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忽然一阵酸楚,眉眼间涌起一股难言的悲戚,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即将远去。
“娓娓!”萧翀抓住她的手,用力将人揽在怀中,方才他恍惚间有种错觉,自己似乎将永远失去她。
熟悉温热的怀抱唤回了沈谣的神智,望着眼前青年焦急的俊颜,她微微恍神,粲然一笑,嗔怪道:“夫君,你差点就将我弄丢了,下次可要抓牢我的手。”
萧翀在心中暗暗舒了一口气,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用力抓住她的手,笑道:“我会抓牢你的手,一辈子不松开。”
远处的太白楼,二楼临窗的位置一人临风而立,衣袂飘举,望着相携而去的年轻夫妇,不知在想些什么。
身后响起了衣袂摩擦之声,有人携酒而来,轻笑道:“这便放手了?”
戴着狐狸面具的男子瞥了她一眼,捞过她手中的酒,仰头便饮,背后是火树银花,箫鼓喧哗,独他一人披了满身月色,寂寥难抚。
一壶酒饮下,他随手扔了酒壶,转身便走。
身后少女怒骂道:“姬如渊!枉我没日没夜地将你从石头堆里挖出来,你就是这么报我的救命之恩的?”
男子脚步微滞,蹙眉道:“周姑娘,姬如渊已经死了。”
沈谣回到王府已近子时,有青衣婢女执一盏琉璃灯立在门前,见到沈谣便送上一物,施礼道:“主子他欠你一份新婚贺礼,今次补上,日后山高水长,只愿王妃平安喜乐。”
绿柳再次叩拜之后,毅然转身而去,渐渐消失在夜幕中。
她不明白主子苦求了这么久,为何临到了却放手了,甚至将自己半生积蓄尽数赠予了沈谣。
明明是那样抠门的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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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
终于完结了,这本书的前半部分是19年写的,后面工作原因断断续续存稿,等发的时候成绩很不理想,原本六十多万字的大纲,内容删了六七万字,大纲也砍了后半部分男女主婚后生活以及朝堂上的争端,每天开网站看到惨不忍睹的成绩就想分分钟完结,但又不想以后后悔,更何况还有很多可爱留言鼓励,于是我就安慰自己慢慢来,就当是积累经验,给下本书带带预收也是好的,结果预收也带不动,有时候都想放弃不写了,但是又有点不甘心,就这样反复煎熬中更完了。谢谢一路陪着我走来的可爱们!不过,我还是想请各位动动手指,收下接档文——《反派他是满级绿茶》,这本是轻松向的,下面是文案。
【1】哥哥!等等我!我夫君还有一铲子就埋完了!
【2】程如意醒来时,正是月黑风高杀人夜。
她站在船头,手持神弓,“嗖”地一声,箭如流星,将那头的俊美少年射了个对穿。
待她了悟自己穿进了一本叫做《孝昭太后》的书里时,她已抢了女主的相公,射穿了反派的肩膀,将女主沉了湖,程如意预感到自己药丸!
原著中的程如意不仅被反派杀了,尸首还喂了狗。
程如意丢下神弓,凄然道:“壮士,我我方才只是在练箭你信吗?”
谢珩:“我信你个鬼!”
程如意双膝一弯,跪地涕泪横流:“好汉饶命!”
谢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