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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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洗冤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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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承恩侯府在老侯爷尚在世时就定下了规矩:不可分家, 因此崔家几房人一直住在一起,早已习惯了共同进退。

    崔景回去后便将有心好好干点实事儿的想法一,家里上下没有不支持的。

    缇骑到底是京中纨绔子弟发时间的地方, 不算是正经的进入仕途, 他既然有心为家族分忧, 那自然是好事!

    如此,等他去文昌观住两日祈福,也就顺理成章了。

    崔家二房夫人, 也就是崔景的母亲范氏,替他收拾好了东西,看着一应物品都装上了马车, 扯着他不住的嘱咐,在外一定要心之类。

    崔景好容易应付了她, 出门时日头已经高高升起了。

    因是祈福, 自然早早沐浴斋戒, 而且不能骑马去,省的沾上一身尘灰。但是马车里面气闷, 刚一爬进去, 他就赶忙把三面帘子都掀起来,又拿起扇子不住的扇着。

    还没出内城,却见路对面也行来一架马车, 如他一般将帘子挂起, 里面端坐的华服男子亦是摇着一柄折扇。

    崔景愣了一下,仔细一看,原来是司马徵, 允王那个倒霉世子!

    谁不知道他留在京城就是作为质子, 偏这人一点身为质子的自觉都没有, 入京第一天遇上了刺客,之后宣帝下令彻查,他便隔几日去听一下消息,一副很把自己当回事,受不得委屈的样子。

    后来皇子选妃,他竟也跑去跟宣帝,自己年近二十,也未婚配,不知宣帝可否为他做主,在京里择一良配?

    宣帝哈哈混了过去,只他瞧上哪家姑娘,若两情相悦,自然可以赐婚。

    哪个姑娘失心疯了和他两情相悦?就算他皮相不错,也没人敢跳这个火坑!

    他倒好,还真请了官媒在京城相看起来,甚至崔家拒了司马澈之后,他立刻带着媒人去了崔家,叫承恩侯毫不客气的赶了出去,一点面子没留。

    不过此时相见,司马徵倒是一副无事人的样子,坐在马车里拱手笑道:“崔公子早!”

    崔景暗暗翻了个白眼,也随意的一拱手,道:“世子爷!”

    正要吩咐车夫赶紧走,只听司马徵又搭话:“崔公子这是要去何处?若是无事,不如同我去茶楼里稍坐坐?”

    崔景就没见过这般没有眼色的人,若非碍于他姓司马,到底是皇家人,他早就斥责出声了。

    “不巧,今日还真就有事。”崔景扯着嘴角笑了一声,“世子爷,少陪了!”

    他完便吩咐车夫速速离开,也不等司马徵再什么。

    看着马车辙印后扬起的一阵烟尘,司马徵轻声冷哼一下,毫不在意的吩咐道:“跟上去瞧瞧。”

    车杠上坐着的一个老汉应声道:“是。”罢利落的跳了下去,几个转身就没入人群不见了,背影竟是丝毫不见老态。

    “世子爷,咱们……现在去何处?”另一个车夫问道,他们早早从允王府出来,赶去筑澜楼吃了顿早膳,听了一肚子京城里的八卦事儿,随后便一直在大街上乱晃。

    司马徵的手指在扇骨上来回摩挲几下,才道:“照旧,去宫城问问刺客的事情如何了。”

    听闻太子司马鸿把一些线索交了上去,因为毛江案后宫里乱成一团,也不知宣帝看了线索会如何处理?可别又搁置了。

    之前是人家敷衍搁置,因为他这个质子不过是个摆设,出了刺客并不重要,反而是此事不解决,他们可以利用着互相攻击别方势力。

    而现如今的搁置,却透着股怪异,照理脏水已经泼到了太子身上,他的门客和刺客有关联,这事儿本就可大可,毛江案后宣帝对太子的态度明显起了变化,这众人都看在眼里。

    可不知为何,却没人再提及刺客这茬,就是阮清辉复职,内狱那边也一点消息也无。

    他在京城装了几个月的不知深浅进退,没想到还没来得及出手,京城的水自己就浑起来了,他倒也不介意把这水搅的更浑一些。

    思量间马车吱呀呀行到了长安门外,司马徵跳下马车,理了理身上衣裳,然后走到宫城侍卫跟前递上了令牌。

    宣帝为了展示自己的宽厚,特意给了他这个令牌,准他无事时可入宫拜见,不过他拿着令牌,一向是只在翁城这边的几个衙门口转,问的都是他那案子的事情。

    侍卫见了他面上微露不屑,常常见他早不稀奇了,便挥手准他进入。

    司马徵迈着方步一路向前,还未走到禁卫司职所,就听见一阵呼喝声从背后传来,他扭头一看,原来是惠王司马澈,骑着一匹红鬃骏马,身后是一队身着黑甲的兵士,一行人直奔入宫城,唬的守门侍卫慌忙将沉重的大门向两侧推开。

    他眯了眯眼,宣帝这次是真吓着了,给了这唯一的儿子兵权不,竟还能准许他骑马带兵入宫!

    他进京后也去拜访过这位以暴戾出名的皇子,只是人家并不搭理他。

    司马徵退开一步,在辇道边恭敬的垂下头,静等他们过去。

    司马澈也看见他立在那里,近了猛的一勒缰绳,骏马嘶吼一声在司马徵旁边停下,烟尘几乎将他整个笼罩。

    他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的望着司马徵,旁人都这个允王世子是搞不清楚自己的位置,都是质子了,还这般把自己当回事,不通世情的很,怪不得允王能把他送入京城。

    不过他却不这么觉得,去年在湖州时他就曾听人提及,允王一共三个儿子,均为正妃嫡出,三兄弟的关系十分要好,司马徵作为长子更是颇受倚重。

    允王这人野心勃勃,在湖州就敢绑架青壮年去山里挖矿铸钱,事后将一个儿子舍出当质子,分明是刀口舔血,他的儿子蠢钝?死他都不信!

    “见过惠王殿下!”司马徵见他停了下来,知是有话要,便上前施了个臣子礼,这个礼是见太子时用的,只比觐见帝王差了一点点。

    这个动作令司马澈十分受用,他心里一舒爽,开口语气温和了几分:“世子这是又来问案子情况了?”

    司马徵垂着眸子道:“是,这事儿一日不查清,我这心里总不安定,想到京城天子脚下,竟有人想要了我的命,我就怕的不行。”

    这副胆怕事的样子让司马澈嗤笑一声,道:“有什么好怕的?我听闻刀剑这等利器刺入要害时,其实是一点感觉都没有的,等反应过来,早就一命呜呼了,要不那些临行刑的犯人要求个痛快呢?若是被一顿,或是绑去做苦力,那倒是会吃些苦头。”

    他完仔细的去看司马徵的神情,只见他微微睁大了眼朝自己看过来,似乎是不解他为何会出这么一篇话来,一副害怕的样子道:“这……我就怕见血,若是绑我倒没什么,就怕出血来,那我真会吓死!不过还好,听太子已经查出来刺客来历,我以后可不用担忧了。”

    司马澈闻言冷哼一声,也不再理他,夹紧马腹继续往宫内去了。

    ……

    那头崔景也到了文昌观中。崔家和观主已经好了招呼,香油钱也送上了,观主给他收拾出一间干净的厢房,带着崔景进去看过,殷勤道:“崔公子,若是短了什么尽管跟本道,这里虽然偏僻,但道童的腿脚快,即刻就能为公子采买来。”

    祈福前后需要七日时间,崔家给的银子虽然多,但那是入道观公库的,这富贵公子的手头若能漏下一些,那才是落入自己腰包里的。

    崔景一边将观主送出屋子,一边笑道:“有劳了,这屋子很好,不差什么。对了,不知观主每日里都是怎么个安排?这附近又有什么好去处没有?若是无事,我去找您闲聊可方便?”他似乎有些无奈的叹息一声,又道,“也不瞒您,家里安排本公子祈福,可本公子从未一个人在如此清苦之地待过,真不知这几天做什么好呢!”

    文昌观的香火不如佛寺,若非供奉的是文昌帝君,又地处京城官员众多之地,维持生计都成问题。所以崔景这里清苦,倒也是实话。

    观主笑着把观里日常的安排大致了,又道:“道观的附近,酒楼饭馆肯定是没有的,崔公子来祈福也不能沾荤腥之物,若是怕气闷,道观后山的风景尚还不错,平日里可作为散步消闲之所走一走。”

    崔景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巍峨高山,笑道:“爬山我可不喜欢,走出一身臭汗有甚么可乐的?”

    观主颇有些遗憾道:“那就没别的地方可去了,早年间观里还有几亩地耕种,倒也有些阡陌交错的野趣,只是这块地如今被人所占,已不属本观所有啦!”

    这个观主逢人便要把这件事拿出来上两句,显然心里对此事颇为介怀,难以放下。

    崔景本就为此事而来,闻言做出一副诧异的样子道:“耕地被人所占?这是怎么回事?天子脚下,文昌观又是求仕途的所在,何人如此大胆?”

    观主将拂尘一挥挂在臂弯处,抬手指着不远处道:“公子请看,这座山背后就是皇家猎苑,山脚下是一处皇庄,由内执库管着,早年间观里的土地和皇庄相连,原本是相安无事的。因为九年前那场大乱,老观主带着财物离京避祸,回来后却发现皇庄管事儿的换了人,非这一大片地全都是他们的,老观主本就走的匆忙,加上年老糊涂丢了不少东西,最重要的地契就找不到了,所以根本就无法同他们分辨。”

    崔景道:“这也可笑了,你们的地契丢了,那内执库的总在罢?他们既是皇庄所有,那拿出证据来看看不就知道了?据我所知,皇上登基之后为休养民生,从未将土地纳入皇家所有。他们若是皇家的地,那契据上的时间必定早于九年前,又有副档存在户部,这可做不得假!”

    观主苦笑一声,“当初告到衙门去,老观主也是这么的。谁知内执库的管事儿喜公公,他是奉了先帝爷的旨买下的地,还未来得及归入皇家,就出了大乱。他还拿出一份私人所立契据,明明白白写着是老观主卖的地!私人契据不比皇家手续繁琐,还有什么副档留存,那喜公公又若是他贪下的地,这会儿观里拿不出证据,先帝又不在了,他要是不何人会知道?他干嘛还是奉旨买下的?所以他是光明正大,毫无私心,不惧我们去告!反倒是我们想趁乱赖账。”

    “所以这事儿就这么完了?地就这么没了?”

    “可不是呢?我们求告多次,案子转去了大理寺,是复查,可这么多年了一点消息也无,可知是没希望了。”

    这和卷宗里写的一般无二,崔景早已烂熟在心,不过沈屹将安排都告知了他,此时顺着话题询问,不过是为了几日后行事做铺垫罢了。

    他叹息一声,“听你这么,我忽然想起这位喜公公,莫不是太后身边的那位?”

    “正是他。”观主眼圈都红了,这人深受太后信重,哪有人敢得罪他?所以这案子他们根本没有机会赢。

    崔景拍了拍他的肩,劝慰他:“瞧我,提这些做什么,本是来祈福的,倒惹得观主伤心了。也罢,案子上我帮不了什么,香油钱我多添一倍,再为观里捐一块儿地,作为恒产!也可向文昌帝君表明我心诚之至!”

    听闻此言,观主立时感动的涕泪横流,恨不得给他跪下了,老观主去世时一个劲儿的嘱咐他,务必要把观里的田产收回,可这么多年过去,他早已明白没有希望了,有时候到了深夜,他辗转反侧,总怕以后无颜面见师父。

    恭维感谢的话了一箩筐,崔景摆摆手,笑道:“观主不必放在心上,能用钱解决的,那能叫事儿吗?”

    他一副纨绔子弟,家有万金的样子,随口就许下了这么重的诺,但是之后两天,却是除了祈福外,连厢房的门都不出。

    观主挂心此事,数次在他屋外盘桓,只又不好开口问询,人家已经捐了一大笔香油钱了,他再上赶子讨要更多,不太合适。

    崔景带来的几个少年侍卫见状,便在一旁嘲讽道:“您老人家急什么,我们公子一向是言出必行的,只是他畏热,这个天不好出门的,等天气凉爽了再罢!”

    他只得诺诺笑道:“不是为这个,我就是过来瞧瞧崔公子住的怎么样,可有什么需要的。”

    这般又过了两日,眼见祈福之期还剩两天,崔景想着火候差不多了,这日天气阴沉欲雨,他便一副悠闲的样子对观主:“不知观主今日可有空呢?咱们去看看田产罢?”

    崔景那日话的轻易,但是没落到地上,到底还是空的,这观主本来已经在猜测是崔家不同意,还是崔景后悔了,正安慰自己别抱希望了,听闻此言喜不自胜的:“有空,有空,这附近待售的田产我都听过了,这就带公子去看!”

    见他手指的方向是另一头,崔景微微蹙眉道:“咱们先去看看观里那块儿地什么样,我要捐也得捐个差不离的,不能让文昌帝君疑我不诚啊!”

    观主暗骂自己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这几天对崔景颇多揣测,哪知人家公子竟如此实诚,赶忙心伺候着,一路往那处田产的方向去了。

    不多时到了地方,果然看见一大片平整肥沃的土地,远处高山林立,可这儿却有这么大一片好地,实属难得。

    此时已是秋末,崔景,观主还有跟来的侍卫们立在田埂上,望着不远处金黄色的稻田,倒真生出了心旷神怡之感。

    又往前走了一段,远远可见一处高大恢弘的院落立在山坳里,观主道:“那里就是皇庄管事儿们住的别院了,翻过这座山是皇家猎苑,每年秋季这里驻跸的除去禁军就是宫中内臣。”想必早就对这里肥沃的土地垂涎三尺,毕竟皇庄产出,只供别院,而那里一年下来没几日是有人的,所以这些东西都被卖了,钱自然是落入内臣们的私囊。

    崔景道:“皇家猎苑我倒是每年都去,只没想到这山后还有一处这么好的地方。”他唤过了一个侍卫,吩咐道:“你大致测量一下这处田产有多大,买一处差不多的需要多少银两,等回去后,即刻回府提钱,咱们走之前务必把这件事办了。”

    侍卫应是,朝着皇庄那边走去。

    众人便在这里等着,闲聊了两句之后,见一架牛车缓缓而至,车上满载着粗大的圆木。

    他们躲开了几步,把路让给了牛车,车从身边过去时,观主道:“这山里林木高大,时常有人采伐了去京城卖,只是这两年听也得给皇庄上一笔供奉银子才行呢!”

    赶车的老汉正听见这话,眼睛一瞪大声道:“可不是嘛!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咱们世代靠着这山吃饭,哪想到如今有人占了此处,除了交税赋,还要收买路钱哩!”他似是十分气愤,扬起鞭子抽在牛背上,那牛似乎起了性子,扬起脑袋,哞——的一声叫唤了起来。

    众人吓了一跳,观主赶忙把崔景挡在身后,道:“崔公子躲开些,这牛发了性子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话音才落,就见那牛真的嘶吼扭动起来,老汉本在圆木堆上坐着,这一下重心不稳掉了下来,他还没来得及起身,就见那些木头一个个滚落到了田间,牛车也被带着翻倒过去!

    “这下完了,皇庄还不叫我赔死呀!”老汉一拍大腿,也顾不得那同样被带翻的老牛,吓得脸都白了!

    可是原木落地激起的尘土还没有散去,众人只听隆隆一阵响声从地底传来,正不知发生了什么,就见那些圆木,牛车还有躺到的老牛一个个消失在烟尘里,待灰烟散尽,方见刚才还金黄的一片的田地上,出现了一个偌大的黑洞,里面传来老牛痛楚的嚎叫声,回音阵阵,这个洞,似乎还不浅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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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