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心◎

    谢黛宁走神片刻, 阮清忆已经问清了详细，最后要王家的把布匹损坏状况列成单子递上来，又问其他管事, 别处可有此类情况。

    王家的领了命退出屋子, 谢黛宁忙寻了个借口, 跟了上去。

    那媳妇脚步匆忙，却没有去库房方向，反而往外院去了。

    一路眼瞅着她出了院子, 谢黛宁也没了办法，她年纪是一回事，内眷轻易不能出门才是关键。

    正急的没办法, 远远看见一个婆子，和那王家的了个照面, 两人寒暄几句分开, 婆子便往内院来了。

    走进了, 到了连接内外院的月亮门，才看见她手里还拉着个孩子, 是她的孙子。

    外男再也不能进后宅, 她把孙子交给守门的婆子看着，：“祖母一会儿就回来，你在这里好好等着, 不许淘气！”罢进了院。

    谢黛宁见她手里挎着篮子, 又是往厨房去了，想是去送东西的。

    她赶忙跑回自家院儿，用帕子包了包点心, 又在廊子下找到个正在扫地的婢女, 道：“你快跟我去办点事儿。”

    那婢女也才十四五岁的样子, 生的瘦瘦，谢黛宁的话她自然不敢拒绝，放下扫帚跟着走了。

    一路跑到了月亮门处，婆子果然还没回来，孩儿则百无聊赖的捉地上蚂蚁玩儿，守门婆子也不理会他。

    谢黛宁在婢女手里塞了一块碎银子，道：“你去帮我引开守门婆子，就找她听点事儿，我要问那孩子几句话。”

    婢女接了银子，微微迟疑：“姑娘……我不是胆，就是不知什么话好？”

    谢黛宁一想，便道：“你就找她听一下，应山哪个大夫好就行。”

    婢女点头，朝着婆子去了，只见两人了几句，她便引着婆子去了一边的树荫下，灌木遮挡着，看不到这边。

    谢黛宁便轻手轻脚的凑近月亮门，丢出一块石头，吸引那孩子的注意，看他望向自己，便展开帕子招招手。

    孩子看见点心，哪有不馋的，他没想多久便蹬蹬蹬跑过来。

    刚想伸手拿，谢黛宁收回了捧点心的手，另一手伸出一指摇了摇，笑道：“想吃点心，你得回答我几个问题。”

    那孩儿噘嘴：“我没读过书，不会答问题。”

    “放心，我问的不是书里的事儿，就是刚才跟你祖母招呼的那妇人，你可认识？”

    孩听是这事儿，眼睛一亮，伸出掌心到谢黛宁面前，她笑着给了他一块点心，孩塞在嘴里，才囫囵道：“怎么不认识，她家就在我家隔壁，我爹爹和她男人在一块干活的。”

    谢黛宁心下一喜，把剩下的几块点心都给了孩，然后才道：“这点心好吃吧？你要是明天还想吃，就来告诉我，她今天回去都干了什么，见了谁，怎么样？”

    “行！这还不简单，我每天都跟祖母来送东西，到时候你可别话不算话！”

    到了第二天，谢黛宁还是带着那个婢女，等到婆子撇下孙子进了内院，便去引开守门婆子——昨日既问了哪个大夫好，今日自然就该问帮忙请大夫的事。

    孩早等得不耐烦了，那两人一走开，他就跑到谢黛宁跟前，拿到了点心先塞了两块到嘴里。

    “真不知道你听她干啥，昨儿她啥也没做，就跟她男人吵架来着，吵了一晚上，吵的人头疼！”

    谢黛宁问道：“那你知道他们为什么吵架？”

    孩：“好像是什么衣服的事，还有什么大夫人二夫人，我娘，隔壁王家娘子是老夫人屋里出来的，比别人都厉害吧，看不起她们是二夫人带出来的仆役。”

    “这你也知道？”

    “我又不傻，我娘和别的管事都不爱理她，她受了气便去埋怨自己男人，那男的也不是好人，听挣不来几个钱，还爱吃酒，现在要靠媳妇卖什么破布周转。”

    谢黛宁一下明白了，便跟孩以后遇见了，还给他点心，又嘱咐他不要告诉别人这事儿，才放了他离开。

    离开这儿心事重重的走了几步，婢女迟疑道：“姑娘，守门婆子倒是个热心肠的，她她能帮忙请那个大夫来府，这……真的请来了人，咱们怎么？”

    谢黛宁忽然想起，她查谢家事的时候，不是也挖出过一个大夫？

    “这位大夫……姓什么？”

    婢女道：“姓赵，是十里八乡都有名的，看妇人病是一把好手，就是不常上咱们大宅子里来给夫人姐们瞧病。”

    谢黛宁一阵恍惚，她本以为自己是在梦中，可是这个梦越来越真，仿佛重历！

    若真是重新来过，现在的事，是确实发生过的，那么诊出母亲身孕的大夫，其实是自己请的？

    如果不是真的发生过……为什么又都能对上？

    看她脸色不对，婢女有些担忧道：“婢子……婢子是不是错什么了，吓着姑娘了？”她们姑娘年纪，话办事跟个大人似的，以至于她也没了忌讳。

    谢黛宁却忽然道：“我没事，对了，还没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婢女笑了一下，道：“婢子姓刘，大伙都叫我刘丫头，我才卖进府里，也没个正经名字。”

    谢黛宁呆住了，刘？她姓刘？

    张氏给她的药方……就是从谢府一个姓刘的仆妇手里得到的。

    谢黛宁醒来不久就去找过她，但在母亲屋子里伺候的，没一个姓刘的，原来她在这里。

    她再忍不住，拉起对方有些粗粝的手，垂着头：“谢谢你。”

    刘丫头唬了一跳，忙道：“这点事，怎么敢当姑娘一声谢，我才进府就伺候大夫人和姑娘，不挨不挨骂，日子比在家里好几百倍，姑娘有任何事，尽管吩咐我做就是。”

    谢黛宁听完，微笑道：“那我给你取个名字好不好？以后你跟着我，我再也不会忘记你。”

    刘丫头自然没有不肯的，谢黛宁又问了几句，知道她就是本地人，又生在夏天，便：“就叫归夏吧。”

    刘丫头念了两遍，归夏，刘归夏，倒是十分好听，便开心的答应了。

    谢黛宁轻声道：“我正好生在冬夜，你是夏之日，我是冬之夜，百岁之后，归于其居。”

    此时就是在梦中，也不会再忘记你了，终有一天，碧落黄泉，还会相见的。

    ……

    马车吱呀呀晃动，许久才终于停下了，只听一阵伴随铁器碰撞声的脚步走近，车帘被掀开，守门的士兵看清了司马澈的面容，迟疑着放下帘子。

    他跑着回到城门吏那，声道：“大人，果然是惠王。”

    城门吏眉头紧皱，没听召这位回京啊！这可怎么办？天色已经暗了，把人堵在城门口再去禀报上峰，还不得好几个时辰？

    他一个吏如何得罪的起惠王殿下？

    想了想，他走到轿子跟前，低声道：“殿下，非是的为难您……实在是没有旨意，不敢擅自做主放您进城，您看……”

    一根修长如玉的手指掀起遮帘，露出了半张脸，不像传闻里那般暴戾，司马澈温和一笑，压低了声音道：“你的为难处，本王明白，本王的为难，也给你知道，今日宫里是急忙传的信到帝陵，我父皇急病，这消息还不便对外，而且父皇既病了，自然没有旨意，是以弄成眼下这个局面。不如这样，我这队人马，只进城五人便可，赶车的两个，内侍两个，再有一人跑个腿儿递个消息。这样你总不会担心我做什么了，如何？”

    城门吏还是迟疑，只听司马澈又道：“再耽搁一会儿，宫门落了钥，本王进不了宫，若是有什么事儿，可就不是你担的起的了。”

    五个人而已，他终于咬牙点头，一挥手，放了惠王的人进城。

    司马澈放下帘子，脸上的笑意遽然消失，冷哼一声。

    很快马车又在宫门口停下，深宫落钥的鼓点近了，车夫忙一路哭喊，连滚带爬的跑向守门的禁军，大喊道：“快，惠王殿下不成了，快报给皇上！”

    这次比刚才更容易，禁军掀开帘子，拿灯笼一照，便看见司马澈裹着被子，面如金纸，只有出的气儿了。

    伸手一摸，又僵又冰，像是死了一半。

    一个内监哭诉道：“殿下急病，大夫人不成了，就是吊着一口气想见见皇上，咱们才拼死带了人来，求求爷给通传一声，让皇上见见殿下吧，到底是亲父子……”

    这话不错，毕竟是亲父子。

    禁军哪敢再啰嗦，搜了一下马车里没有带任何兵刃，便挥手放行。

    马车向着清凉殿畅行无阻，前头早有人去禀报了宣帝，他吓的不轻，披了件大氅就从内殿出来，站在御台上翘首望着，景祥在一旁搀扶。

    不清是什么滋味，这个儿子幼时便被王妃溺爱，他自己也是，因为子嗣不丰就没有那么严苛，以至于养的他想要什么，便一定得拿到手。

    若他不是帝王，能有的也有限度，都给了他也没什么。

    可他偏偏做了帝王，便不能再把儿子放在首位了。

    给他什么，不给他什么，都得以天下为先。

    马车停下，景祥一挥手，指挥内侍们去把人扶下来，然而车帘子掀起，人是被抬下来的，宣帝腿一软，急忙奔下御阶，身后禁卫反应过来，也匆忙跟上。

    然而还是慢了一步，他扑到马车前，抓住了儿子的手，儿子的眼睛还没睁开，他便觉得手心一疼，一道血口便出现在掌心，伤口周围隐隐发黑。

    再抬头，司马澈已经笑着坐起身，道：“见过父皇，别怕，这不是致命的毒药。”

    宣帝想骂他，却口舌发麻，软倒在景祥怀里，晕过去前，他听见司马澈的声音——

    “都安排妥当了？”

    “今夜把不听话的都解决了。”

    回答他的是景祥。

    他：“殿下放心，阮清辉离宫多日，现在当值的都是咱们的人，一切都已妥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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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