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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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不是你们男人都一样?”怀绿垂手寻了石椅坐下, 看着星星在池子里晃啊晃,“身和心是可以分开的?”

    祁风不太明白怀绿得是什么意思,但知道这话的沈彻,忙道, “殿下心里至始至终从来都一个苏姑娘罢了, 殿下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跟我过的, 把姜姑娘留在身边, 是因为这姑娘委实可怜了些……”

    因为长得像苏文茵, 想要弥补些什么过错?所以才觉得可怜。

    怀绿没话, 花园离姜元初的屋子不算太远,夜里灯火通明, 能清楚地看见里头的动静。明知是沈彻的软肋,但她还是有些不放心。

    “我得去瞧瞧, 祁将军,你帮帮我, 去外头找个女大夫,只是替我瞧病, 殿下不会怀疑的, ”怀绿忍不住拉住他袖子好话, “祁将军,我刚刚误会了你的意思,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人命关天, 姑娘她身子弱, 耽搁不起的。”

    祁风很是无奈, 有些不忍, 但依旧毫不留情地拒绝,脚步前挪,将她困在臂弯里,气势逼人,“我了,不准去。”

    “我答应孟伯父要好好照顾你的,这么多年,你踪迹全无,还好阴差阳错,又回到了这里,”祁风离得很近,她甚至能闻到身上淡淡的沉香,“殿下护着你,可你也不能再这么刁蛮任性。”

    “你能不能站直了话?”他生得好看,不同沈彻的棱角分明,他五官温润,暗黄的烛光映衬下,越发显得柔和,声音亦是可近可亲。

    “不,万一你又骗我呢?”祁风不信她,这丫头狡猾地很,好言相商,不过是权宜之计。更多的是担心,毕竟沈彻发起火来,连他也自己也害怕。

    “祁风,你什么时候胆子这么大了?”怀绿才知,已经忽悠不了他,索性放弃了抵抗,双手懒腰,气呼呼道,“上回我让你传个话,你没听我完就走。要不是你,崔流萤也不至于摔了姑娘的镯子,那可是她阿娘留给她唯一的念想。这笔账,我还跟你清算呢?!”

    “那、要怎样清算?”他身子越发低了,几乎要贴上去,温热的气息润过她的脸庞,酥酥痒痒的。

    反正这辈子,是没办法清算了。

    “……”

    “这样,我给你赔罪行不行?”

    “怎么赔?你能把那镯子恢复得完好如初?”她还在生气,但显然语气温和了不少。

    镯子已经裂痕了。

    “这样,行不行?”他突然俯下身,轻咬住她的唇瓣,稍作停留,红着耳朵,若无其事地站直了身子,松开了手,“你不是总,我像个木头人什么都不懂吗?”

    他懂的,不过觉得喜欢这种事,多无益,动手方显实诚。

    “流氓!”她低骂了一声,抬手的瞬间却被祁风抓住,黑漆漆的眼眸里满是笑意,“头一回听你这么骂我,没想到还挺动听!”

    “祁风,我当初怎么就瞎了眼,竟然同意了爹爹的这门亲事。”

    “怎么瞎的?是不是我表里不一,让你惊喜了?”

    “你还!”怀绿红了脸,只知道这人不爱话,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话比头上的虱子还多。

    “祁风!”黑暗中,沈彻的声音突然从远处响了起来,一低头,怀里的正笑得洋洋得意,他很是无奈,伸手揪了揪她的秀鼻,“要让我知道你再一意孤行,我就折了你的腿!”

    “那你别走,现在就折!”她傲娇地回了一声,看着消失在黑夜中的身影,嘴里像灌了蜂蜜般。

    千年铁树终于开了花,少见呐!

    “去哪儿了?”沈彻看着他风尘仆仆,耳垂微红的模样,不由皱了皱了眉,“找个大夫。”

    “要女的。”

    “是。”祁风心头的石头瞬间落地,脚步轻快地出门而去。

    画卷一半在灰烬里,一半已经被浓酒浸透,味道刺鼻。昏黄烛火的那张面容,憔悴不堪,他的手抚过残卷,最后握拳在了冰冷的地面上,骨节处鲜血淋漓。

    “还是不愿意回来吗?”

    “是不是,我去喜欢别人,你才会后悔?后悔一次次的错过?苏文茵,我和你才是青梅竹马,两无猜,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他吞声痛哭,猛灌了几口烈酒下肚,站起身来往那间屋子走去。

    比怀绿早了一步。她也没料到祁风竟然能猜透沈彻的心思,便收了脚,往月牙的房中去了。

    身板如炭火般炙热滚烫,姜元初双目紧闭,神情痛苦,嘴里呓语不断,时不时抬手抓挠自己的心口,一阵干呕。

    “元初。”沈彻只以为她是病痛,看到眼前一幕颇为震惊,不等身旁嬷嬷动手,自个儿将袖子卷了起来,将帕子在凉水里过透,敷到她的额头上。

    姜元初一个翻身,帕子就掉了,反反复复根本就压不住。沈彻一言不发,面色平静,眼里却写满了焦虑和心疼。

    “殿下,还是让老奴老奴来照顾姑娘吧……”到底是个男子,比不得女子手巧心细,一旁的嬷嬷劝道,“姑娘病得重,万一将病气过给了殿下又该如何是好?”

    “不用,”沈彻握着帕子不肯放手,“出去。”

    “是。”嬷嬷也不敢坚持了,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秋风萧瑟,夜凉如水。寒意从窗子里钻了进来,沈彻端正了身子,挡住风口,一只手轻轻地扶住她额头上的帕子,神色凝重。

    忽然间,榻上的人又变得烦躁不安起来,一双手胡乱在空中乱抓,喉咙沙哑,迷迷糊糊喊着,“阿娘,元初想回家,爹爹不要元初了……”

    沈彻心口有些沉闷,努了努嘴,想什么,又收了回去。

    “不要走……不要丢下元初一个人……”

    白皙瘦长的手紧搂住他的手腕,沈彻眼眸一暗,反手紧握了回去,榻上的动静才稍稍平息了些。

    刺痛钻心而来,一低头,姜元初的指甲已经在他的手臂上划出了一道道血痕,而后狠狠地掐了进去。鲜血在手背缓缓流淌,像无数的细针扎进了骨肉里,疼痛难忍。除了时不时咬牙,沈彻的神情一往如初,连眉毛都没有皱过。

    如果这样能让她好受些,他也心甘情愿了。把她当成那个人,还有什么不值得自己赴汤蹈火的。

    祁风领了女大夫从风尘仆仆地闯了进来,见此情形,不由一愣,轻唤一声,“殿下……”

    沈彻恍然回神,起身让道,茫茫然地站在旁边,看着大夫七手八脚地忙活。

    “殿下,你的手……”

    实在有些触目惊心,祁风将随身携带的伤药递了给他。

    “没事。”沈彻的目光片刻不离床榻,浑然不知伤口还在滴血。

    “怎么样了?”看着大夫闷声不吭,祁风忍不住问道。

    “殿下,祁将军,这姑娘身子太弱了,好在热度已经散去,没什么大碍。待民女开几味药,煎汤带水喝下去,请殿下放宽心。”

    “只是民女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就是。”沈彻眸子一转,洗耳恭听。

    “姑娘今日犯病,一来是因为身子虚,二来是担心受怕过度,这才是最主要的原因。”

    沈彻:“……”

    “殿下,我随大夫去取药。”氛围突然变得有些死寂,看着沈彻冷若冰霜的脸,祁风便知道他要吩咐些什么,一边引送大夫出门,自个儿也离开了屋子。

    屋子里又变得静悄悄的,大夫施了针,她睡得十分安稳,呼吸也变得顺畅不少,面容不再那样狰狞。

    漫长的叹息过后,沈彻在旁坐下,方才注意到自己那只被抓得鲜血淋漓的手,忍不住皱眉。

    这抓力,属猫的吧……

    半梦半醒,迷迷糊糊间,沈彻似乎听到有轻微的咳嗽声,睁眼一看,榻上空空如也,他转头,一个娇瘦弱的身影正借着月光,往门口走去。

    “回来,”他道,神情不悦,“或者我过去。”

    她老老实实转过身,回到榻上,用毯子护住自己,“殿下……”

    “要去哪?”他记得大夫的叮嘱,也觉先前画轴一事确实过分,语气瞬间温柔了许多。

    “殿下手上的伤,”她眨了眨眼,也不记得是不是自己抓的,看起来很严重,“我想去拿药。”

    “你病还没好,先躺下……”他伸手扒拉一下枕头,轻轻拍了拍。

    她战战兢兢地躺了下去,杏眸警惕地盯着沈彻,眼里似乎有些恐惧。

    “先前是我不好,让你受惊了,对不住,”怕自己再次吓到了她,他笑了笑,“以后不会了。”

    抓着毯的手松了又紧,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对不住三个字,从高高在上的靖安王嘴里出来,得多难能可贵啊!

    “殿下不要这么,是我嘴巴太笨,惹殿下生气了。”尽管靖安王认错,但她仍不敢接话。

    “我是想起了一些事,那些事本就与你无关,我不敢迁怒于你,是我不好,”他声音温温柔柔,“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她摇摇头,“没,殿下我没事。”

    沈彻不信,“大夫你身子很弱,得好生休息。你从前是不是发生过什么?”

    姜元初没敢提家中之事,支支吾吾道,“许是我从不爱吃饭……”

    “殿下,药熬好了,”祁风在外头叩门,见沈彻微微颔首便径直走了进来,“殿下已经守了一夜,也该保重身子才是。”

    一夜?姜元初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已经露出了鱼肚白。

    “喝药吧……”沈彻没搭话,试了试药温,轻舀一勺递了过来。

    “我贱命一条,不值得殿下这么为我。”她眼里隐隐有些局促不安,祁风的话,她听得清楚。靖安王殿下衣不解带,在她的病榻前守了一夜,这应当是从未有过的吧,哪怕是画中的那个女子。

    “生命本就没什么低高贵贱之分,任何时候,你不要随意看轻你自己,”沈彻示意她抿下汤药,“相反,我觉得你和那些人都不一样,她们喜欢我是因为我的身份,喜欢的是位高权重的靖安王,能给她们带来无上的荣光。而你,我知道的,只想吃一口饱饭,想活下去。世上可以有许许多多的靖安王,但沈彻只有一个,我亦相信,他日我若成了无权无势的乡野村夫,你一样不会看低我,也愿意守着我……”

    她只是静静听着,并不话。沈彻微微抬头,却见她眼里泪水斑驳,有些不知所措,“是、是不是我又错什么了?”

    抹去泪水,她勉强支起一个笑容,“从前,我听靖安王生性残暴,杀人如麻,可如今见得,却不是这样,殿下是个很好的人。”

    “坊间传闻罢了,孩子才信,你这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也叫他们唬弄了去?”沈彻用指腹轻轻擦去她嘴角的药渍,目光柔软,“不过,我确实算不上什么好人,父皇让我辅佐皇兄,可我不仅废了他的皇位还心狠手辣地将他囚禁起来,杀人如麻?有些人他就该死。但你要知道,无论做了什么,总会有人评判,凡事问心无愧就好,何必在乎生前身后名?”

    于皇上他是最好的一把刀,可在天下万民的眼里,他靖安王沈彻是最该下地狱的千古罪人。

    生在帝王家,哪里由得了自己?

    “喝了药,就好好睡一会,想吃什么,我让膳房准备。”他扶着她重新躺好,悉心地按了按被角,看得姜元初一愣一愣的,乖乖地闭眼,等沈彻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才敢睁开眼,深吸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