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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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铺子很大, 里头闲闲散散有几个看客,手中把玩着物件交头接耳。

    “姑娘瞧瞧可有什么喜欢的?”怀绿似乎对这里轻车熟路,一进门就和掌柜的点了点头。

    新奇的物件太多,到茶杯, 大到弓弩应有尽有。颜色也好看, 质地上乘, 是她以前没见过的。

    姜元初的目光被一张毛色鲜艳的兽皮给吸引了。那么大一张, 猎人应当费了不少的功夫。

    掌柜见她犹犹豫豫, 忙笑脸相迎道, “姑娘喜欢这个么?这不是真皮, 但工艺复杂,穿在身上比那真的要暖和许多。”

    听到不是真的, 她才敢伸手往上摸了一摸。纤长的兽毛贴在她的掌心,穿过指缝。软软的、暖暖的, 很舒服。

    也没多久就快冬天了,拿这缝件遮风的袍子吧, 沈彻应该会喜欢的。

    刚想问价钱,却发现掌柜已经走到了柜台前, 同一个看客聊着什么。那位看客身材纤细瘦长, 身着用鹿皮做成的骑猎装, 腰后挎着弯月刀和酒囊,头戴鹿皮帽,面纱之下露出一双清澈如潭水的眼眸,在姜元初的脸上稍作停留后, 迅速挪开, 一副嗓音洒脱沙哑, “我要这个。”

    “五十两。”掌柜比了比手势。

    鹿皮姑娘看中得是一把镶嵌了宝石的匕首, 样子巧,刃口冒着白光,冷气森森。

    姑娘从钱兜掏出银锭往桌上一放,收好匕首,直直地往门口走去。与姜元初擦肩而过的瞬间,那对美目显然有些讶异,转了转,而后结结实实地撞了上来。

    姜元初同怀绿正在赏玩着那块兽皮,有有笑,猝不及防被撞到,疼得她直拧眉。

    那人没有一声抱歉,更是视若无睹般走了出去。

    “你怎么回事?长没长眼睛呐?!”怀绿气得亮嗓子,守在门口马车前的祁风也起了精神,朝那位女子看了一眼,原本松垮的身子,一下子就挺直了。

    “没事,不定是有什么紧要的事呢,她撞我自己也疼的,不会是故意的。”她用手揉了揉被撞的胳膊,将兽皮报到了掌柜面前,“掌柜的,要这个。”

    “多少银两?”怀绿知道她心地善良,也不愿再提这糟心的事,而是问起了价钱。

    “二位是靖安王府上的人吧,管事的已经交代过,看中什么只管拿取,记个账就成,”有生意做,还是靖安王府的生意,掌柜早就笑得合不拢嘴,“姑娘再看看有什么喜欢的。”

    “不用了,就这个。”她温和一笑。外头天色不早了,七七八八也采买得差不多了,其实王府什么都不缺,是她自己觉得该买些什么,新的日子快开始,总该重新点一下。

    出了铺子,怀绿瞧着祁风一本正经的模样就有些来气,“祁将军,你刚刚明明都瞧见了,为什么不把那个人拦下来?”

    祁风怎么也没想到,这事还能迁怒到自己,一时间也有些生气,换平常少不得回怼几句。这会子有旁人在,索性闭口不提,一屁股坐回了车驾上。

    “好了怀绿,祁将军一直都在外头哪里知道里头发生了什么,咱们快上车吧。”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怀绿心有不甘,嘀咕了一句,祁风也只能装听不见,有些委屈的挠了挠头,吁了口气驾动车马。

    沈彻即将大婚的事在整个京都炸开了锅,有许多女子听后纷纷跺脚流泪,原以为想法设法攀不到人,不是因为技不如人,而是因为对方心里早心有所属。

    这如何能比?眼看王妃之位成了黄粱一梦,也有死心眼,闹着想自尽。总之越传越神乎,越传越厉害,最后传到姜元初的耳朵里头。

    没敢想,自己的对手竟然会有这么多?

    也有些定了主意想将女儿许给沈彻的官员,在听到是太傅的义女之后,也纷纷选择了让路,甚至连侧妃的位置,也懒得觊觎了。

    谁人不知,自先帝驾崩以后,沈彻除了太傅裴值,又将谁放在眼里过?太傅的义女做正妃,那侧妃之位更加不需要费劲了。

    不过对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义女,也是众纷纭。有人敢猜,但没人敢。旁家或许有什么风流韵事,但裴值这样梁子正的三朝元老,拈花惹草的事,断然是做不出来的。

    蹊跷归蹊跷,到底没人能寻到与其有关的蛛丝马迹,更多是避而不谈,静观其变。

    婚期将近,礼部按照三书六礼,由太监将聘礼悉数送到了太傅府。有各式绫、纱、罗、锦,又有金银、釵环,燕居冠服等物,天家富贵,光是嫁娶之物,就铺满了整个太傅府。府上张灯结彩,放眼望去皆是红彤彤,喜洋洋的景象。

    自裴戎殉国以来,太傅府一直冷寂,头一回如此喜气。向来严肃的裴值,也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裴夫人也早早地到了她屋子里,亲自替她梳洗,更换婚服,比娶那媳妇还要殷勤。

    “要嫁人了。”裴夫人有许多话到了嘴边又咽下,一想到好姐妹林雪柔的凄惨遭遇,心里就难过的不行。

    一段日子的相处,姜元初同她之间的关系早已升温,彼此之间也是无话不谈。

    “我总觉得,像是在做梦一样。怎么就成了靖安王妃呢?”她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红彤彤的脸蛋,怎么瞧着都是喜气的。外头欢声笑语,锣鼓喧天,喜娘催着她上花轿。

    裴夫人笑笑,嘴里泛起一阵苦涩。倘若容疆在世,以他立下的丰功伟绩,莫是王妃,便是皇后之位,也是担得起的。

    “他幼时我便知道这孩子脾性不会太差,你在王府中想来也听不少的传闻,不妨句体己话,这世上总要有人做乱臣贼子,去成全他人。他做的事许多都不是本意,唯有娶妻一事,你大可信他。”檀木梳缓缓走过她云雾般的秀发,透过花窗映照在她白皙嫩滑的脸庞上,红妆下的她,越发显得楚楚动人。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担心自己做不好这个王妃,是不是也担心日后他身边的莺莺燕燕。”

    她点点头,是,好像又不是。

    人总是贪心不足,以前她觉得能活下来就好,后来她觉得不管沈彻喜欢谁,心里能留有一个自己的位置就很好,可现在,她想完完全全一个人占据他的心。

    “沙子握得越紧,流走得也就越快,”裴夫人淡淡道,“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身为女子,确实有许多无奈,但从不应该为了一个男子而活,女子也该有自己的方寸地,活出自己的价值。”

    “元初多谢夫人教诲。”这些道理,阿娘从前也讲过,只是那时还,听不懂这些所谓的大道理。

    “好了,快些起身,别误了时辰。”尽管有些依依不舍,可也不能再耽搁了。

    “元初拜别夫人。”她起身弓腰行礼,泪泪眼朦胧。

    以扇遮脸,在喜娘的搀扶下,缓缓出了院子。脚下是一眼望不到边的红绸,耳畔吹吹,也让她原本平静的心变得浮躁起来。

    沈彻骑着高头大马,身着喜服,隔着扇面她只能瞧见一个模糊的背影,几日未见那个身影似乎又清瘦了许多。

    趁着喜娘不注意,她将扇面微微一倾,不多不少,正好能看见他的半边脸庞,眉眼带笑,写满了温柔。

    似乎察觉到身后有一丝微动,沈彻也转了身。硕大的喜服包裹着瘦的身躯,扇面背后露出一双明亮的眸子,浓墨睫毛轻轻扑闪,像麋鹿般。

    一遍不够看,两遍还是不够。这样的沈彻,她从前是没有见过的,瞧着新鲜,忍不住偷偷多看几眼。

    “哎哟,我的祖宗,这可使不得。”喜娘后知后觉连忙将她的扇面扶正,搀扶着上了花轿。

    花轿沿着京都最繁华热闹的大街转了一圈,道路两旁,人来人往,欢声笑语。

    “这位姑娘好福分呐,太傅收了做义女,又嫁给了靖安王。这辈子的荣华富贵可真当是享不尽了!”

    “没想到这位殿下生得如此好看,那些写话本子可真离谱!”

    依稀听得几句,便叫那喧闹的锣鼓声给盖了过去。她收回轻掀轿帘的手,安安静静地坐摆直了身子。

    等啊等,终于等到轿子落地。按照习俗,一会子沈彻定然是要来接自己下轿的,想到这里,她赶忙抚了抚发髻,理了理衣裳,生怕有一丝凌乱,而且竖起了团扇。

    一道光从帘缝边缘透了进来,光亮越来越广,花球微微一紧,沈彻宽厚的手掌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摊开,骨节分明,白皙如玉。

    喜娘在旁边唱着一些好彩头的话,她神情微微一滞,红着脸把手搭了上去,心快要蹦出胸腔。

    花球一头连着沈彻,另一头被她紧紧握住。头一回,在这么多双目光的注视下,以王妃的礼仪踏进王府的大门。

    前来祝婚的人很多,姜元初认不他们,只是偶尔在听到沈彻同祁风谈话的时候提及过,都是朝廷重臣和有名望的商贾富户。

    沈彻这样的身份在,哪怕想劝酒,也都是走走过场,没几个胆子肥的真敢把他给灌醉。又有祁风同沈砚在,挡酒的事自然少不了他们。

    屋子里头静悄悄的,按照习俗,得等到沈彻亲自给她揭扇。等了很久,饥肠辘辘,也没见身影。

    “娘娘,不然你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怀绿在一旁有些看不下去,规矩是规矩,可要是把肚子饿坏了,还真划不来。

    糕点就在不远处的圆桌上,能闻到香气,她没忍住吞了吞口水,嘴倔强,“我不饿,还能再撑一会子。”

    “今夜这外头,整个京都大大的文武百官都来了,哪怕是不喝酒光道喜,就得花上好些时辰。姑娘多少吃点,这屋里头只有你我二人,不会叫人瞧见的。”怀绿耐心劝了几句,将一碟桂花糕放到了她眼皮子底子。

    香味扑鼻,模样也精致可口。

    叽里咕噜。肚子诚实地叫了叫,她脸上有些挂不住,咬了咬指尖,搁下扇面揉了揉发酸的手腕,拣起一枚略的掰成两半,心翼翼地塞到嘴里。

    肚子不能饿,妆也不能花。以前光羡慕新娘子的花冠,好看是好看,哪里知道会这么沉?又不能缩着脖子,更不能乱动,要姿势端正,实在受罪。

    “娘娘,喝点枣汤罢!”怀绿知道她对吃的没什么抵抗力,半哄半骗拉着她又吃了许多。

    腹部鼓囊囊的,她用手揉了揉,心满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