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奋斗第七十四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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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顾没有接过那块年糕, “同志你好”

    孙颖脸色有些绯红,就像正值花样少女的模样一般娇嫩,她见任顾半天没有反应, 就一把将年糕塞了过去。

    “我正要出门送年糕呢, 大家都有,不要客气。”完,孙颖又急冲冲跑走了,跑到楼梯口的时候还回过头去, 看了一眼任顾。

    然而接过年糕的任顾,只是低头看了一眼年糕的模样,并没有留意到姑娘的异常。

    一开门, 任顾就闻到房里有淡淡的栀子花香。

    果不其然, 目光在房间内梭巡了一遍过后, 在阳台窗户上晒着一簸箕的栀子花干。

    此时, 浮现在任顾脑海里的是, 哪里有栀子树, 哪里离常锦礼最近,从而一下就判断过她去了哪里。

    屋子里罕见的她们都还没回来,一般他回家的时候,奶奶也早已经在做饭了。

    今天不仅是奶奶,就连常锦礼也还没回来。

    他将身上军绿色的挎包放在了门边的地上, 刚放下去, 似乎就想起了包里有什么东西, 又一把拿了起来, 放在了旁边吃饭的凳子上。

    他将手上的年糕顺手也放在了餐桌上后, 这才将顶扣解开, 挽起了袖子。

    尽管天气炎热, 但是今天开会,要求着装要统一,队里一个伙子的短袖被弄脏了,于是全部人一律陪他穿长袖。

    任顾返回屋内,拉开了抽屉,里面有一个本子。

    他虽然很多事情不记得了,但是他有一个习惯,重要或者即将要做的事情,都会记录在上面。

    他翻了翻,上面清楚记录着:托人去买电冰箱。

    他皱着眉头,想了想,没想起来,究竟当初他想托谁去买电冰箱?

    再往前翻了几页,却看到有一页只记录了一行字:她的生日十月一日。

    任顾忽然就想起,常锦礼曾站在这个房间里,给他穿过衣服,他直觉里那衣服还是她亲手做的。

    为了锻炼自己的记忆,任顾立马起身,拉开了木制衣柜门,一一浏览着上头属于他的衣服,没等他看多久,他一眼就看见了除去军装之外,叠放得最整齐的一套衣服。

    那套衣服还有它专属的摆放位置,就单独放着一套。

    他拿了出来,抖开一看是条浅褐色的休闲裤。

    他看了几眼后,又将它原路放回去了。

    看了一眼时间,觉得她们应该也差不多回来了。

    就折去厨房,将蜂窝煤拿出来,先把灶给热上了。

    听师长,湾湾有一款进口的双发煤气灶,等哪天去师长家里看看,方便的话,他也给家里买一个。

    这样奶奶就不用辛苦的弄蜂窝煤了,窗户由于开着的。

    放在厨房的蜂窝煤经过风这么一吹,客厅很多地方都有着煤粉,任顾有拿起了扫帚和抹布,一点点开始细致地搞起卫生来。

    米缸里的米他早就下锅去煮了,缸里的米也不多了,寻思着明天他去供销社换点回来。单位里的粮食票子这个月的还没发,但是手里还有点,够用的。

    任顾在家里头做着家务,常锦礼在渔村把报表全都看了一个遍,却还没看到奶奶回来。

    她又抬起了腕表看了看,“不应该啊,这个点应该早回到了。”

    一想到有可能是试行公交去了,这才又将手腕放了下来。

    明天得去找找甘凤春,刚接电话,要将她介绍给别的夫人。

    她话里话外的意思,常锦礼一听就明白了,是夫人们想找她做定制衣服。

    因为她做了几套样板衣服,不仅好看,还很洋气。

    常锦礼心里满意极了,她之前的想法就是要将当下的审美融入一点点外国或者港城的风靡元素。

    断断不能只凭借她21世纪接受过的审美来做事,毕竟30多年后的衣物,在现在看来,太过前卫,并非会火起来,还会成为太过特立独行而被上奇装异服的标签。

    现在得到甘凤春那边的反馈,证明她想的也没有错。

    “做的运动衣现在既然得到夫人那边的社交圈的认可,明天就可以去询问一下有没有供应商接单。”

    她有信心,她设计的这款运动服一定会成为爆款。

    因为用料并不昂贵,就算是工地工人也可以买得起来。

    她之前就一直铺设这条事业线,就等着夫人们的反馈,后来又因为任顾的事情,这件事才一放再放。

    现在大家的事都已经走回了原先的轨道,她也可以再次投入到她的事业里去了。

    就在她想着画几幅新的设计图的时候,门外响起了奶奶的声音,她这才把本子一放,走了出门。

    奶奶在看到常锦礼的时候,表情有些不大对。

    念念的目光也是不敢和她对接,门前正是站着李会计。

    他今天去县城了,回来的时候刚好碰上奶奶的。

    两个人正聊到一半,见常锦礼出来了,顿时都沉默了。这让她感觉更奇怪了,“怎么了?”

    常凤春立马摆摆手,“没什么,我们快回去吧,孩子估计也饿坏了。今天回来晚了,南拳也别了,我和刘队长了。”

    还没等常锦礼上话,倒是念念抬起了头,望着奶奶:“奶奶,不可以的,妈妈做事要坚持,我想十五分钟,可以吗?”

    常凤春这会看了一眼常锦礼,常锦礼摸了摸念念的头,“那念念想就去吧。”

    孩子都在扛着饥饿在做事,做大人的又怎能阻止孩子这样的毅力呢?

    李会计见常锦礼也出来,就:“那我先回去吃饭了,对了,锦礼,每天我和黄知青对对账,等账目核对好了,给你看看的。”

    “好的,辛苦了。”

    “另外这个月的分红是不是这几天先发?我看孙婶她们都想给家里寄点钱回去,邮政局那头这几天人也少。”

    常锦礼寻思了一下,“现在治安也不好,你们和刘队长出去的时候得心些,看看村里谁要存起来的,可以一并去银行办理了,人多也安全些。”

    李会计点点头,这才放心走去吃饭了。

    李会计现在和村长一起住着,两人年纪也差不多,反正也是来个伴了。

    才刚进门,就看到桌子上放着□□条番薯,显然刚才灶坑里挖出来的,还热得冒烟。

    朱元骑正从缸里捏了一把酸菜出来,想切点姜丝炒一叠菜,好送一下番薯。

    李会计连忙夸村长,“好啊,现在记性是越来越好了,还记得给我做饭。”

    “那是当然,你们的话,我都有记在本子上。我还听医生的,看过的东西,尽量都要背下来,要时常锻炼一下脑瓜子,这样才能保持病症,不继续朝着坏的方向发展。”

    李会计看着村长得滔滔不绝的模样,悄悄背过身去,擦了擦冒出的眼泪。

    这些事对于寻常人来,是再简单不过了,但是对于村长来,却是要努力去记,努力和记忆抵抗的一个过程,他很努力,他也得想办法帮他才是。

    “是的喽,村长果然还是一如昨日雄风,咱们村子越来越好了,光明那头的村子都有领导去视察了,不准哪天就来咱们村子了,村长可得好好准备一番啊!”李会计擦好了眼泪,故作轻松的。

    他哪里想到他的这话,会在将来的某一天成真了。

    李会计他们走了之后,常锦礼就觉得奶奶走路的姿势有些怪怪的,问她呢,她又不肯。

    所以,常锦礼就没有继续问下去了。

    等回家的途中,就连任念都很直觉地表示,“太姥姥,我来背书包,不要你背。”

    常锦礼看着反常的两人,一时之间又不知道她们怎么了。

    就眼神量了下这一老一,留意到奶奶一直很心的按着她的裤袋处,她虽然看出来了,但是也假装不知情一般。

    她们从渔村回去筒子楼,由于不远,祖孙三人基本都是步行走回去的。

    常锦礼看了眼天色,觉得还早,任顾应该没能回来这么快的,所以也就不着急。

    等到三人走回到筒子楼下边的时候,看到有一辆三轮车,上头捆着许多家具以及零散的东西。

    值班室大爷正很热心地帮忙着从车上卸下来,看到常锦礼她们回来了,笑着露出了一口大白牙。

    “呀,你们回来啦?告诉你们一件事,你们对门有人搬来了,是通信部的文艺女兵,以后你们对门的邻居了。”

    奶奶一听可乐了,她以前最喜欢就是看文工团的演出,后来解散以后就再也看不着了。现在一听人家是文艺女兵,一下就乐开了花。

    “敢情这好呀,文艺女兵总归是姑娘,人情世故也比较稚嫩些。”奶奶的这话,常锦礼是心里明白的,她是被何红英以前的心眼给整怕了。

    常锦礼倒没有太多的想法,毕竟她那个年代,别和邻居相处得如何,独栋别墅旁边根本就没有邻居,所以她的心性寡淡了一些。

    如果不是渔村的关系,她或许还是以前的性子。

    奶奶一高兴,上楼的时候就牵着念念的手,跟着她一块儿背唐诗了。

    常锦礼的目光就落在了那个她一直捂着的裤袋上,只见奶奶深蓝色的裤子上,被划破了长长一个口子。

    她当时心一惊,这般长的划痕,该不会伤到腿了吧?

    但是,看奶奶行动自如的模样,加上奶奶之前的行径,她忽然就联想到,该是那车上有偷,以前八十年代那会,确实很多扒手。

    车上都有随手带着刀片的扒手,估计是划开了奶奶的裤兜,想掏点钱,幸亏人没事。

    可能她一心想去试试坐公交车,这会吃了亏,和孩子了,一起别告诉自己。

    常锦礼想到这里之后,也没有当场拆穿她。几人沿着楼梯往上走着,才走到五楼,奶奶就:“锦礼,你闻,咱们阳台那里晒的栀子花真香,这里都能闻到。”

    “是的呢,等晒了花干后,可以放点到衣橱里辟味儿。”

    “妈妈,我能装一朵到我的笔袋里么,我也想我的笔香香的。”

    “当然可以了,念念想做成花签放书里都可以。”常锦礼捏了捏她的脸蛋,笑了笑。

    正当几人有有笑地走上去的时候,从上面走下一名姑娘,穿着一身鹅黄色的碎花裙,正低着头,理着一头齐肩的短发,黑色很黑,脸上微微出了薄汗,这会正举手擦着额头的汗珠,连带那层薄薄的刘海也给带得有些凌乱。

    拐弯的时候,两家人就对上了,奶奶寻思着这人眼生,估摸着就是楼下那车家具的主人,这会常锦礼大抵也猜出了能从六楼下来的人,应该就是对门。

    孙颖早在下面的时候,就听见了几人的话。还听见祖孙两人在背的唐诗,她哪里想到奶奶不识字,是跟着念念学的诗词呢。

    她第一眼就看到了走在最后边的常锦礼,一眼看上去惊艳极了,长得很漂亮,就算是同为女人。她都不得不赞叹,就那一眼所见,她都觉得无论是皮肤也好还是容貌,都和别人给她的感觉不一样!

    常锦礼对于她直勾勾的眼神,回以一笑,孙颖后知后觉觉得自己有些失礼,忙鞠躬了一下。

    等人走了以后,她才反应过来,她太紧张了,为什么鞠躬她都不上来,就是下意识反应就做了。

    看着她们继续往上走着,再往上只有六楼了,她们也是住的六楼?

    *

    经过对门的时候,常锦礼朝里看了一眼,空荡荡的房间,一件像样的家具都没有留下。何红英当真将房子搬了个清空。

    就连楼里本来房间原有的浅绿色窗帘,何红英都一并带走了,为了阻挡阳光,她看到对门这个姑娘拿着报纸贴上了窗户,地上的窗帘还没挂上去,应该是问值班大爷拿的新的窗帘布。

    她看了几眼后,就随着奶奶进门了。

    刚一进门,竟然闻到了米饭的香味,房间里的卫生都搞干净了。

    除去有栀子花的味道,地面还有一阵皂荚的香气,任顾应该是用了皂荚水拖了地面。

    “爸爸!”念念发现了站在餐桌旁边的任顾,就要跑进去,没跑几步,发现自己的白鞋踩在地面上,印出了一块块脏污的鞋印,“喔喔,对不起爸爸。”

    “没关系,快把鞋子换下来。”奶奶赶紧拉住了任念,连她都不知道的是,她弯下腰的时候,裤兜的缝隙都开了,能看见里头裤兜的底子是灰色的。

    常锦礼不时提醒一下,“奶奶,天气这么热,你要不要去换那条我给你做的短裤穿穿了。”

    常锦礼没有看她,背对着她在给念念卸下书包,常凤春猛然想起自己被人扒了的事情来,匆忙应了一声后,就回了房,将房门给关上了。

    常锦礼看了一眼任顾,见他直勾勾盯着自己,笑了笑,“今天怎么这么早?”

    “师长不让我继续呆着了。”

    她理解地点点头,看着桌面那块年糕,“哪里带回来的?”

    “对门搬来的人家给的。”

    常锦礼点点头,拉着念念的手:“我先和念念洗澡先。”

    “水我已经烧好了。”着任顾忙转身去厨房了。

    念念睁着一双大眼睛问:“今天妈妈要和我一起洗澡澡吗?”

    “对的呀,可以吗?”

    “好耶好耶!”念念拍了拍手后,就跑进去厨房里了,两个人洗很是拥挤,常锦礼接过水后,见任顾没有放手,她存心逗弄他,“怎么,你也想和我一起洗。”

    没想到任顾竟然没有开口否认,反倒弄得她有些不好意思。

    因为念念就在浴室里,忽然了一句,“妈妈,不行的!老师男女授受不亲,爸爸不能进来的。”

    “对,就让爸爸一个人洗好了。”常锦礼赶紧接过水桶,显然提得有些吃力,但是顾虑到念念在里头,任顾就没有过去接,任由常锦礼将水桶提了过去。

    关门的时候,常锦礼察觉到任顾还在看她,不禁娇嗔了他一眼,这才将门关上。

    不久后,水声就传来了。

    任顾的厨艺不怎么好,所以年糕也没炒,放在了桌上。

    他就坐在浴室外头的桌子上,等着。

    常凤春换好衣服后,觉得整个身体都轻盈了,常锦礼做的这套睡衣当真舒服得很,布料很轻盈又不会贴身。她年纪大了,不像姑娘了,喜欢穿贴身的衣服。

    经过桌子旁的时候,也发现了那块年糕。“顾,哪来的呢?”

    “新搬来的那户人家给的。”

    “行,今晚给你们炒来吃,加个鸡蛋用点猪油和着青菜炒,老香了。你们等着啊,奶奶这就给你们做去。”

    常凤春在厨房里忙活着,锅铲和大铁锅炒得乒乒砰砰响,任顾听着浴室里传出了常锦礼和念念的话声和水流声,他却忽然有些不自然地偏过头去了。

    常锦礼在里头用毛巾帮念念在搓着背,温柔地问:“念念舒不舒服呀?”

    “妈妈有点痒。”

    “好的嘞,那妈妈用力点,妈妈问你喔,今天你和奶奶在外面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常锦礼也是一个精明的鬼,她没直接问奶奶,显然知道问常凤春会套不出什么话来,这才来问念念。

    念念果然一听,悄咪咪转过身来,看了一眼常锦礼,趴在她耳朵旁轻轻:“我答应过奶奶不能的,但是妈妈,是车上的叔叔不对。”

    车上的叔叔?

    果然在公交上是发生了点什么事,常锦礼没有继续问常凤春的事情,而是问了那个叔叔,“那个叔叔怎么了?”

    念念犹豫了一下后,就:“奶奶忽然在车上钱不见了,那会好多人呐,我就看到有一个叔叔把手伸到别人衣服口袋里去了,我就揪着那个叔叔话,奶奶后来就让大家去抓他。

    叔叔是偷,我还捏着他的筋骨,把他手里的刀子给抖落了呢。”

    常锦礼心下一惊,她猜到了会有扒手,却没猜到是念念抓的人。

    念念还不自知,起了她抓人的经过,常锦礼听得心下一跳一跳的,难怪奶奶不让她,自己也不肯。

    她现在真就两个字可以形容她的心情:后怕。

    她缓缓吸了一口气,踌躇着该如何回答孩子。

    常锦礼觉得见义勇为是对的,她甚至不希望她做一个冷漠或者冷眼旁观不平事的国人。

    但是,另一方面她又希望她能平平安安的保护好自己。

    现在,她还是个孩子,很多事情她还不懂得害怕。

    “念念,你今天很勇敢,做得很好。但是答应妈妈,下次面对歹徒有刀或者危险性时,念念要先衡量一下,自己是不是有力量或者本事对对付敌人。

    或者,念念今天不出手的话,会不会有第二个解决的方法呢?妈妈不是责怪念念做的不对,妈妈只是害怕念念受到伤害。”常锦礼想到了任顾,如果她是任顾,又会怎样教育念念呢?

    念念似懂非懂地看着常锦礼,常锦礼湿漉漉的手腕抹了抹她的脸蛋,“念念很优秀,妈妈以你今天站出来教训坏蛋给你掌声,但是,一定要记住,当你足够强大的时候,下次再遇到这种事,才能独自挺身而出,车上的所有叔叔阿姨都是可以制服歹徒的。

    妈妈不仅要教会你要勇敢,还要教会你一个词,团结就是力量。”

    “妈妈,这个我知道的,《团结就是力量》韩蓄叔叔还教过我唱,我好久没见到韩蓄叔叔了。”

    常锦礼听见她提起了韩蓄,孩子还不知道韩蓄已经不在了。

    她拿起毛巾拧了拧,给她擦了下身子,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好了,快站起来,等会要着凉了,妈妈给你擦擦。”

    让常锦礼都没有料到的是,念念忽然了一句,“妈妈胸前两个大雪球好大喔,是不是里面藏了娃娃?”

    常锦礼给 她揉了揉头发,随口了句,“妈妈藏了肥肉在里面,念念也要多吃肉肉喔。快穿裤子,等会出去叫爸爸给你吹头发。”

    “喔。”

    当念念走出门的时候,常锦礼正弯着腰洗着头发,泡沫弄到了眼睛上,她都没睁开眼睛,她察觉到门没有关上,闭着眼睛喊了句,“念念,帮妈妈把门关上呀。”

    “吱呀”一声,门关上了。

    她还在摸着桶里的水勺,这会一勺热水恰好温柔地浇在她的后脑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