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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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了,不哭了,我这不是回来了。”◎

    彼时是她升初那年的夏天。

    聂媛那段时间很忙, 一日有半日是不在家的,也没有时间陪她练琴,升学考试结束后她基本每天下午都会去市音乐馆去和老师练提琴。

    酷暑时节, 昼长夜短, 不过只要一到傍晚, 海边的风吹进城市,背着琴走在路上也会感到十分惬意。

    聂媛偶尔会开车接送她,但是多数时间都是她自己走个来回,音乐馆其实只和她们家隔了两条街。

    某天的傍晚, 她练了一下午琴又去花店买了一束聂媛最爱的百合, 付完钱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她突然接到了聂媛的来电, 只是传来的声音却全然不像聂媛声音那么温柔娴雅,语气中带着一些急促:“您好,我这边是三江医院急诊中心……”

    当时她具体是怎么去医院的, 又是怎么准确找到聂媛急救手术室, 到现在已经记不清了。

    林染只知道自己是第一个赶过去的,那排冰冷的座椅上,除了她之外很长时间都没有其他人,手术室的灯也亮了很久很久才熄灭。

    医生和护士进进出出,可能见她是孩子,所以始终都只是同她一些言语上的安抚。

    现在想来,在死亡面前,所有的安抚都显得苍白无力。

    她舅舅和外公陆续赶到,医生才终于把他们叫到了一旁交代了聂媛的情况, 他们在那扇门后谈论了很久, 后来林国华也来了, 外面是熟悉又陌生的吵嚷声,多数是她外公的声音。

    后来他们商量好了,对外界一致的法是心脏病突发导致的死亡,对她也是。

    林染知道聂媛在此之前只是一个抑郁症患者,并没有任何心脏病的既往病史,那天早的时候,她甚至还在厨房忙碌着帮她做早餐,除了同她念叨要去买一顶漂亮的假发外,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常。

    在过去的很多年里,她从未深究过这件事,因为无论她再怎么得知真相,结果都不会比现在更好些,她宁愿为自己的心盖上一片百合花的花瓣,只当那真的是一场意外。

    随着她身体不断的下沉,林染整个人也都蜷缩在了地板上。

    时钟滴答滴答得作响,时间分分秒秒地流逝,直到房间内仅剩的半点光亮也被窗外的乌云遮住后,她才慢慢起身,血液长时间的不流动让她身体短暂得麻木,废了不少的力气才回到了12层的主卧。

    房间内比往常少了一个人,床上也少了温热的气息,她的大脑告诉她应该好好睡一觉才行,也许天亮了一切就又好起来了,但是她的身体却有自己的想法,所以她几乎是睁着眼度过了一整晚。

    窗外从凌五点开始就一直淅淅沥沥地下着雨,到了早八点也没有放晴的迹象。

    林染想了一整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在看到墙上她新婚舅舅送来的挂画时,起身走到客厅,拿着托盘里的车钥匙下楼直奔城北聂云霆的修理厂。

    聂云霆没想到林染会这么早过来这边,还以为她只是路过:“七七你怎么这个时间来了,还淋雨了,我去拿个干毛巾给你擦擦头发。”

    聂云霆的五官和聂媛有六分相似,都姑侄连相,聂云霆和聂媛长得都很像她外婆,只是聂媛多了三分柔美,聂云霆长相更加凌厉。

    林染安静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舅舅,嫣然要结婚了。”

    聂云霆听闻这话有些晃神,然后把毛巾递到了林染的手上:“嗯,挺好。”

    “舅舅你是喜欢嫣然的吗?我总觉得你是喜欢她的,你对她有时候会有一些特别。”

    聂云霆听到这里,已经猜到林染是特意过来找她的,只是具体的缘由还不明朗:“是吗,我们不合适,怎么今天突然过来,还提起了这个?”

    不是不喜欢而是不合适,联姻的未必不合适,自由恋爱的也未必是天作之合,她和她妈妈应该都对此深有体会。

    林染脸上还挂着微笑,像是在一件稀松平常的事:“舅舅,你当初外公也没有逼着妈妈不许离婚,她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啊。”

    聂云闻言霆眸光一凛:“谁和你什么了?”

    林染勾着手搅动着聂云霆递过来的毛巾,也不再抬头对上他的视线,语气中可以察觉到委屈的情绪:“没有谁,我突然发现的,你们怎么只瞒着我一个啊,还瞒着这么多年,林国华是不是也知道。”

    聂云霆短暂地沉默过后,回了她两个字:“知道。”

    也是。

    他确实应该知道,如果他不知道,这么多年来对自己的那点愧疚估计也都不复存在了。

    “舅舅,为什么呀,我想不通。”她昨晚想了一整夜,思维已经陷入到了一个闭环,她怎么样也想不到更顺的逻辑来解释这件事,到底是为什么呢?

    聂云霆对外面的人可以冷漠算计,可以用最简单粗暴地否认这件事解决问题,但是面对林染的时候他做不到,也不会去这么做。

    聂云霆心底有些担忧:“七七,事情比你所知道的还要复杂一些,你确定你现在就要知道吗?我和你外祖父都觉得你不知道真相可能会过得更快乐一点。”

    林染从不会在事情到来的前夕畏惧,而且为人子女,她也需要知道事情的真相。

    “确定。”

    一向游走在上流社会顶层的聂家少爷,终究还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从边上拉了一把椅子过来,坐在了她的对面。

    这其实是个很漫长的故事。

    这天的上午,林染几乎一直都在倾听着,等到聂云霆将事情的原委全数告诉她的时候,外面的雨已经停了,乌云散去后天边是属于晌午的红日。

    她想开车回新海园,但是聂云霆不放心她自己回去,林染也懒得去佯装自己心情的沮丧,由着聂云霆让他的助理送自己回去。

    林染像是抽干了情绪卸了力,回去的路上一直都没过话,也没回复过任何人发来的消息,回到新海园以后就直接躺在了主卧的那张床上。

    明明什么事情都没有变,她只是得知了一个已经过去了十年的真相,心情却骤然沉到了谷底。

    也许是内疚自责。

    也许是睡眠障碍导致的疲惫无力。

    她觉得落地窗外的天色都变得灰蒙蒙的。

    她强迫自己入睡,她已经一天一夜没有休息了,房间内除了墙上不停跳动的时钟,其余的一切都是静止的,包括她。

    当昨晚的褪黑素没有起到半点作用,外面的天再次在她眼前亮起的时候,她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明天就是嫣然的生日,谢淮西也快回来了,她起码要先睡一会儿才成,而且她心跳跳得实在厉害,身体机能也都在抗议。

    林染开了床头柜最下层的那个抽屉,里面是之前医生给她开得安眠药,她甚至没用水去吞服,倒出了几片直接咽了下去。

    没有糖衣的药片让她从舌苔到嗓子都沾着苦涩。

    但是没关系,她知道自己肯定能睡个好觉了。

    床上的人从不安渐渐归于平静,只是时不时地会拉紧眉头,睡得并不踏实。

    林染做了很长很长的一个梦,一个接着一个场景在转换,她先是梦到了聂媛的死,昨日场景重现,她成为了聂媛病痛的目击者,眼见着她日益脱发,美丽不复从前,痛极强忍,最后以最平静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紧接着又梦到了林国华再娶,那女人的眉眼和聂媛十分相像,让她有些分不清到底那人是秦雅还是聂媛。

    再后来是谢淮西。

    他好像是在和别的女人举行婚礼,华丽的婚礼殿堂,滴答滴答的婚礼进行曲,她站在最角落的位置,像是完全见不得光,她费力地想走上前看他到底娶了谁,却怎么也看不清,只能看到一个披着头纱的假面。

    后来谢淮西一步一步地走到她面前,走到她所在的阴霾之下,她以为她会得到一个拥抱,却只听到一个冷血的声音,告诉她别做梦想着嫁给自己,他永远也不会喜欢她。

    是啊,她这么差劲,怎么会有人愿意喜欢她。

    可是为什么忍不住地想落泪呢。

    林染最后是哭醒的,她以为她这两天眼泪已经流干了,原来还可以有这么多泪花把她的眼睛蒙上了一层雾,让她睁眼的瞬间什么都看不清了。

    “七七,醒了?”

    是谢淮西的声音,她有些激动地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就这么僵硬地看着他。

    眼前人真的是谢淮西,这里也不是家里,看着像是病房,病床边的仪器还在滴答滴答地响,她脑子一时间有些转不过弯,全然忘了之前都发生了什么。

    谢淮西:“我出差回来了看你吃了安眠药一直睡着叫不醒,担心你有事。”

    医生过林染只是吃了很少计量的安眠药,身体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这会儿林染醒了,谢淮西也终于松了一口,他帮她顺了顺头发:“是不是睡太久了,刚刚梦到什么了,怎么哭成这样?”

    林染从梦中带出的委屈情绪始终都没有缓过来,这会儿见了谢淮西,眼泪再次崩溃决堤,她整个人也都扑在了谢淮西的怀里。

    谢淮西语气十分温和地一边帮她顺背,一边安抚道:“好了,不哭了,我这不是回来了。”

    林染短短的时间内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了,带着哭腔话声也断断续续得,手上却始终没有松开谢淮西的意思,反而越拉越紧:“谢淮西,你…你回来了…你、你不能再走了…不能抛下我…”

    ◎最新评论:

    【所以妈妈是因为生病太痛苦了,才自杀的吧】

    【七七啊】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