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第 75 章
凌燃背影滑远的一瞬间,薛林远就已经开始紧张了。
他无意识地不停搓,每看一眼记分牌,心跳就要突兀地猛蹦一下,耳边甚至响起了血流涌动的声音。
没办法,怎么可能不紧张?
凌燃面临的绝对是有史以来最艰难的一场比赛。
这一次没有f国冰面的干扰,大家都发挥得很不错,前四名都在节目里编排进了四种四周跳,也都没有出现什么严重的失误。
目前计分板上的顺序依次是卢卡斯,西里尔,安德烈,牧野千夜,松山彻。最高分是阿洛伊斯的2042,而第四名安德烈的成绩则是2002分。
第四名与第一名之间居然只有不到四分的分差,这种情形在历届世锦赛上都是极为罕见的!
大家分数都很高,咬得也都很紧,这就意味着只要出现一个的失误,凌燃的名次就可能瞬间从前三掉出前五。
所以必须每一个细节都做到极致,才有可能从这些顶尖选里杀出重围。
听起来就很难。
甚至让人有点胆寒。
但冰上少年的身影瘦削笔直,压步两下,气势冷然地闯入了冰场正中央,暗金刀刃拖出的白痕没有一丝迟疑。
薛林远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论坛里友们的调侃——
“这些一线选不约而同在节目里加入了四种四周跳,是为了齐心协力狙击才刚刚升组的华国选凌燃吗?”
“凌也是真的来者不善,升入成年组的第一年,居然已经把阿洛伊斯他们逼到这种地步。”
“这不就是经济学上的鲶鱼效应。在装满沙丁鱼的鱼槽里放进一条凶猛的鲶鱼,沙丁鱼就会受惊游走,被迫保持活力。凌有着东方人特有的精致面孔,气场却像是搅动整个鱼池的食物链顶端捕食者!”
有这种想法的,显然不止是这些友。
观众席上,维克多带着伊戈尔坐在前排,竹下俊也带着阿德里安坐在他们旁边。
“阿洛伊斯他们的心气都被激起来了,”维克多脸上挂着笑,“凌第一次参加世锦赛就掀起了这潭死水,我果然没有看错他。”
竹下俊却轻轻蹙着眉,“但他们都在一味的追求难度。刚才的几个节目,尤其是卢卡斯的节目,几乎要把完整的表演用压步和双足滑行分割成一个个跳跃和旋转。”
内敛的青年竭力温和着措辞,“观众们并不一定会喜欢。”
这种话能从竹下俊这种措辞极为心的人嘴里出,就足以证明这位前任世界冠军已经非常的不满。
很难看的节目,竹下俊甚至觉得,卢卡斯他们只是在不断地待,起跳,待,起跳,毫无观赏价值。
观众们的欢呼声也充斥着看杂耍的调侃意味。
维克多脸上的笑也收敛起来,他摸了摸伊戈尔的银发,慢慢叹出一口气。
“这也是我的顾虑。但竹下君,你要知道,在凌燃到来之前,成年组的比赛已经开始变得千篇一律,枯燥乏味。没有强有力的对,他们为了保住名次,连更高的难度都不敢冲击。阿洛伊斯掌握四种四周跳也有两年了,可这才是他第一次在一场节目里全部拿出来。”
竹下俊也摸摸阿德里安的金发脑袋,眉宇渐渐舒展开,“这倒也是。”
不管怎么样,有凌桑在,总归会越来越好吧。
竹下俊也开始相信老友的话,视线不受控制地飘向冰面,落在正在调整自己呼吸的少年身上。
他跟明清元关系好,消息一贯灵通,“凌也要上新的四周跳。”
维克多有点意外,“他的体力能跟得上?”
不是他看不起凌燃,实在是e国站和f国总决赛上,少年滑完后跌坐和躺倒在冰面上,看上去好像再也站不起来的身影几乎让所有人都记忆深刻。
再结合着年龄,身形,国际冰雪圈差不多已经达成共识:这位华国选吃亏也就是吃亏在体力上,要是再有两年,他的骨骼肌肉力量得到进一步的增强,夺走阿洛伊斯的王座绝对是轻而易举。
不得不,这回阿洛伊斯他们拼命塞上更多的四周,明摆着就是故意针对凌燃在体力方面的短板。
他们显然把凌燃当做这场比赛的劲敌,不惜一切代价地试图压倒这个刚刚冒尖的华国少年。
这其实也无可厚非。
竞技场本身就是残酷的。
即使是非对抗性的比赛,即使大家在心里还把对方当做朋友,但狭窄的中央领奖台上从始至终都只能容得下一人的站立。
谁不想当冠军?
谁不想拿第一!
既然如此,那就必须费尽心思分析对方的优劣势,制定出成功率最高的决胜方案。
凌燃的体力和技术储备,就是阿洛伊斯他们重点针对的对象。
这样的想法,放在这些运动员的角度,其实没有任何问题。
凌燃的崛起毫无征兆,来得太快太突然,连阿洛伊斯都被这位刚刚绽放光芒的新起之秀从领奖台上赶了下来。
他们不想把奖牌和名次拱相让,就只能拿出一击即杀的狠招,同时在心里也很清楚,凌燃也一定不会束待毙。
那就赛场上见真章吧。
这也是竞技体育的乐趣之一。
挑战自身极限的同时,勇敢地直面对的挑衅。
凌会怎么应对?
他会带来哪一个新的四周?
维克多已经开始想象,并且为此而热血沸腾。
“凌他——”这话还没有出口,他下的那颗银色脑袋就不耐烦地挣脱出来。
伊戈尔气鼓鼓地翻了好大一个白眼,“教练,凌的比赛要开始了!”
阿德里安也瘪着嘴,“我只想好好看比赛。”
并不是很想在这个关键时刻听你们两个教练语重心长地讨论花滑的未来。
两个青年组的选难得达成默契,满脸都写满拒绝。
维克多和竹下俊对视一眼,就笑着摇摇头,停止了交谈。
雪白空旷的冰面上,少年已经在冰场中央急刹站定。
他没有沿用那身黑色的考斯腾,而是穿上阿尔贝托加班加点才勉强完成的新衣。
为了这件重新设计的考斯腾,阿尔贝托哭唧唧地索要了足足多出两成的加班费,就这,在交付衣服的时候语气还是很激动。
“我们y国人可没有996,为了赶制这身考斯腾,我甚至已经熬了好几个通宵!凌,我就是再欣赏你,以后也不会再答应这种要求了!加多少钱也不行!熬夜让我的发色都变得黯淡,摸起来简直就跟枯草一样!”
阿尔贝托花了很多心思,成衣的效果显然也是很喜人的。
这一点,从观众们骤然变亮的眼神就能窥探一二。
其实早在凌燃赛前六分钟热身,脱掉训练服的时候,不少观众就已经声议论起来。
这也太帅气了吧?
甚至可以英气十足!
这样的议论,一直到凌燃站上自由滑的赛场时,终于迎来了**。
凌燃还没有开始表演,观众们就已经提前送上了掌声和欢呼。
实在是这身考斯腾真的太帅了!
就算是凌的赢面已经很,接下来的节目里,他们也不会吝啬自己的掌声。
喜欢看花滑的,有几个不是颜控,凌这张东西方都能无障碍欣赏的精致面孔,就像是被上帝亲吻过一样。
“这身制服式的考斯腾有了一种少年初长成的气质。”有观众捂着心口感慨。
旁边的人就开始附和,“从前总觉得凌年纪还,现在看来,他似乎已经开始展现属于自己的独特魅力。”
“真期待凌长到成年后的样子!”
“相信我,一定会更帅!”
几个观众低声议论,声音传入霍闻泽的耳中。
他也只挑了挑眉,视线一直没有从凌燃身上挪开。
准确的,所有观众的视线都无法从冰上挪开。
他们一同热切地望着冰面,入目便是修身的柔软织物紧紧包裹勾勒着少年挺拔的身姿,就像是藏起一柄蓄势待发的匕首。
新的考斯腾是件翻领的修身礼服,融合了军服和西装的元素,肃重又不失华丽。
墨绿的颜色,浓郁到深黑,独属于天鹅绒的哑光质地,低调又奢华,却也非常考验穿着者的身材,一点点比例上的不协调都会被无限放大。
但凌燃却显然没有任何顾虑。
穿着冰刀的少年看起来足足有一米八多,腰细腿长,身形纤瘦却不单薄,绷紧的条状肌线条让力度与柔美的平衡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肩膀的绶带装饰是少年身上唯一的亮色,衣襟上绣着领花,成对的铜排扣镌刻着线条繁复的徽章,闪着低调的光泽。
凌燃只需立定在冰上,冰刀的刃齿刺入冰面,微微扬起下巴,整个人的气场就为之一变,没有人会再怀疑他的身份。
毕竟只有经过最严苛训练的士兵,才能有这样正气挺拔的仪态。
并紧的双腿,紧绷的脊骨,无比彰显着少年的自律与决心,乌黑眼中的光芒都变得锐利,甚至燃烧着无所畏惧的战意。
的确是战意。
没有一个人比凌燃自己更清楚,这场比赛他将要面对什么样的难度。
压力是真的很大。
阿洛伊斯他们几乎就是明晃晃地用修改过的自由滑当面告诉他,即使你已经在f国赢得大奖赛总决赛的冠军,可那又如何?
他们并没有拿出自己的全部实力。
而现在,他们终于要开始认真了。
那么,凌,你还能赢过一口气拿出全部技术难度储备的我们吗?
计分板上,一排溜超出凌燃在大奖赛总决赛分数一大截的成绩,就是这些立在金字塔顶尖的成名选们拼尽全力,亲自来下的一封封战书。
用了足足四种四周跳递来的战书,要接吗?
第一个音符回荡在场馆上空,少年只用一个屈膝的规尺步,刀刃一旋,就做出了最简短有力的回答。
接,为什么不接?
这可是他盼了那么久才盼来的,对足够强大又足够认真的比赛。
从得知阿洛伊斯他们将要在比赛中拿出四种四周跳的那一刻,就开始酝酿的极度的压力与兴奋之中,凌燃甚至已经听见自己骨血里有什么在疯狂涌动的声音。
对越强,比赛越难,战意也会越强。
这不是应该的吗?
他不仅要接,还要用自己的实力,做出最强有力的回应。
少年的视线飞快扫过记分牌,就像是在:
你们用实力来挑战我,那我也会报以同等的努力和决心。
直到取得碾压式的胜利。
沉浸在音乐中的少年高傲地抬起下颌,浓长眼睫掀起一瞬,直视摄像头的那一刻,眼底就盛满了光。
墨绿色的丝绒在明亮灯光里泛着柔和不起眼的银光,紧束的领口将那张白皙如玉的脸庞衬托得几乎在发光。
但透过高清摄像头看见这一幕的所有人,注意力都不在少年的长相上。
视频app的留言区,大伙被震住一瞬,纷纷开始留言。
“这个眼神,爱了爱了!”
“坚定又充满决心,高傲又足够自信,就冲这个眼神,我压凌燃能拿冠军!”
“我也不管怎么样,这个抬眼杀真的杀我!”
无数激动的留言飞快滑过,又很快消失。
因为凌燃已经开始了自己的节目。
他在冰上滑行,姿态舒展,还没有开始跳跃,就已经成为众人目光的焦点。
不光是观众席,就连电视,,场馆后台实时给其他选转播比赛现况的大屏幕前,所有人都在看他。
全世界的冰雪爱好者都在关心这场比赛,他们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最终的结果是朝阳升起,还是流星陨落。
薛林远紧张到快要喘不过气。
秦安山都看不下去了,递了瓶水过去,“凌燃一定会做到的。”
薛林远还是紧张,他接过水,却没有喝,矿泉水瓶都被不自觉用力的双拧得咔咔作响。
他声喃喃着,“一定要成功,一定要成功”
这可是凌燃在成年组第一个赛季的收官之战,更是他担起华国男单新任一哥责任之后的第一场比赛。
更别其中还涉及到华国来年的奥运名额,楚常存的人情等等复杂因素。
压力之大,简直不是常人所能想象的。
牵扯众多的一场比赛,难度也是从所未有的,实在的,凌燃能够不紧张不怯场,坦然迎战,要是搁以前,在还不了解凌燃的时候,薛林远就已经可以偷着笑了。
毕竟谁家十几岁的选能有这么好的心理素质,搁整个花滑圈,啊不,整个运动员的圈子里,都是极为罕见的好不好。
但现在,早就被徒弟在一次次比赛里拔高眼界的薛教显然也有了更高的追求,连心脏都紧张地悬在嗓子眼。
凌燃能拿冠军吗?
他希冀着,盼望着,呼吸压根就没喘匀过。
所有人都好奇这个问题。
他们的眼根本就离不开冰面。
而冰上的少年也已经在交响曲恢弘的引子里滑了出去。
一上来就是很快的滑速。
观众们只感觉眼前影子一闪,顷刻间,少年已经从冰面的一头滑到了另一头,丝滑地跟在冰上飞行一样。
而在这么高的滑速里,凌燃居然还在娴熟自如地交替步法。
那份略带青涩的自信就被这风一般的速度,毫不遮掩地宣示在所有人的眼前。
唰唰的刀刃声也在为之喝彩。
让人不自觉心脏收紧的高速中,少年利落地转身,屈膝,点冰,跳起!
眨眼就是一个4t。
他甚至还举起了自己的双,十指相合,双臂高高举起地完成了自己的一个跳跃。
又是一个举起双的后外点冰四周跳!
依旧是超过挡板很高的高度。
将无可挑剔的跳跃尽收眼底的观众们忍不住拍起了。
“很漂亮的空中姿态,”技术组的负责人也不由得感慨,“没有任何错处。”
没有技术组的挑刺,裁判组也很快给出了非常不错的分数。
看到屏幕左上角表格的实时ge分数的一瞬间,友们就已经激动起来。
“这个4t是不是全场执行分最高的4t?”
“那可不是吗!其他人都没有用上举的空中姿态,而且,你把进度条拉回去看看,有几个点冰起跳的过程跟咱们凌燃一样干脆利落的?
此处特别点名批评卢卡斯,他的腿能不能并拢一点,轴心收得不干净不,我实在是很难忽视掉他膝盖之间的那个大洞!”
也有友赞赏又疑惑。
“凌燃的4t一直很有特色,他明明分开了膝盖,但我居然觉得他旋转起来的轴心还是很细很稳。”
解答的人很快就闻风而来。
“因为他的上半身收得很紧,核心控制能力也很强,最重要的是,他的双腿虽然分开了,但依旧绷得很紧,连足尖都是笔直的。我怀疑他一定练过不少年的芭蕾舞,最起码也是童子功。”
友们议论纷纷。
在场的观众们则是还在鼓掌和喝彩。
只有霍闻泽一人凝视着冰面,仿佛看到了自己前半生的影子。
士兵在等待着一场战斗。
一场等待已久的决战。
一切早就准备就绪,他们压抑着激动,只等着一拥而上,将那些破坏一切的狂热敌人一打尽。
焦虑,不安,紧张,激动,所有人埋伏在黑暗里,一动不动,连一声突如其来的鸟鸣都会让他们情不自禁地竖起寒毛。
也许很快,他们中就会有人受伤,乃至死亡。
但每一个人的心里都充满着热切的渴望。
太久了,他们被困在这个鬼地方太久了。将军已经发了话,等他们完成这次执勤任务,就可以放个长假。
他们也终于可以回家看看亲人。
对家乡的思念压倒了一切,士兵甚至能想象到同伴脏兮兮脸上挂着的笑容,听是临行前刚刚得知自己有了个可爱的公主。
士兵收回视线,少年在冰上捻转。
他滑行着,高高地浮起腿,上身前仰着打开臂,像是要去够半空里的月亮。
家,是多么温暖的字眼。
为什么要背井离乡,为什么要拼上性命,为什么握住冰冷的武器,还不是为了守住家——这个最温暖的港湾。
所有人都被这个许诺打动,摩拳擦掌地只等着完成这次任务就可以回家。
他们咬紧牙关,即使被蚊虫叮咬也一动不动。
直到——
行动的号角声终于传来!
少年双肩一颤,眉目扬起,几乎不需要任何借力,用尽全身气力,从左前外刃倏地一跃而起。
一圈,两圈,三圈!
熟练的3一落冰,就很快得到了与之相符的高水平分数。
“我居然不慌了,”友美滋滋地留着言,“光是看这两个跳跃的执行分,我就觉得,凌燃拿冠军根本就不是梦。”
“别立fg好不好,这才只是个4t和3,凌燃还有五组跳跃,我真的好怕他坚持不下来,你得我更紧张了。”
“你们还有心思讨论这些,我现在根本不敢大口喘气,就怕错过了凌燃的动作细节,很有力度的肢体语言,跟繁星是完全不一样的风格,硬气又流畅。”
后台里,观看节目的其他人也是一样的紧张。
“凌的两个跳跃都完成了,分数也很高,”卢卡斯咽着口水,“他的跳跃质量真的很高。”
卢卡斯甚至想到了之前在f国的医院里,凌燃规劝自己的那些话。
他其实当时心里就有了想法,但大奖赛和世锦赛的时间间隔太短了,他还没有来得及实施。或许,这个休赛季,自己的目标可以暂定为重新打磨跳跃的细节?
卢卡斯有点羡慕地看着屏幕,已经预感到今年休赛季的不容易。
那可是多年的肌肉记忆!
自己真的还能修改得过来吗?
都怪凌,卢卡斯忧心忡忡地在心里着气话,如果凌没有那么死抠细节,大家其实差距不是很大,裁判们也就没有什么大的感悟。
毕竟大家都差不多嘛,差不多就差不多得了。
可凌的横空出世,显然把原本的及格线拔高不少。只需要仔细看这次的分表,其实就能发现端倪。
他们的执行分相比往年明显有了不同程度的下降,其中下降趋势最厉害的卢卡斯脑海里已经响起了警报雷达。
没有对比的时候,或许还不觉得,有了凌燃一次次近乎教科书似的跳跃对照组杵在那里,他们原本还算不错的跳跃都被衬得难看不少。
裁判们依旧没有抓他们的用刃周数,但视觉上的感官带来的体验一定是潜移默化的,体现在分数上,那就是除了凌燃之外,其他人的ge执行分都有了下降。
这一点,从凌燃这两个跳跃就拿到的超高执行分上就能看得出来。
卢卡斯愁得不行。
已经感受到什么叫做卷王的威胁。
其他人则是沉默地盯着屏幕。
有什么好的呢?
凌的跳跃很完美,他们一直都知道,从起跳落冰的姿势,到空中姿态和节奏,几乎都很难挑出毛病。
要不然,他们也不至于在赛季末尾,猛然加大难度,试图通过增加跳跃的种类来从技术基础分上占到优势。
可这个优势,在凌燃出自己也会在自由滑节目里加入新的四周跳时,就已经变得微弱。
他们现在其实跟观众们一样,也很好奇凌能拿出的是哪种跳跃,甚至还可是担忧起来。
但担忧归担忧,要特别慌张,其实也没有。
毕竟,凌的短板就跟他的优势一样显眼且突出。
他有很高的艺术天分,也有很好的技术水平,但这样难的技术高度,他的体力却根本就与之不能相提并论。
对比凌燃难以支撑的身体条件,体力现在反而是他们这些已经成年的运动员的仅剩优势。
起来很不地道,但即使君子如阿洛伊斯,现在也生出一种庆幸的后怕感。
凌是很厉害,但受制于身体条件,他应该很难做到完全展示自己的编排,这一点,在f国近身观察过凌燃训练的阿洛伊斯心里非常清楚。
所以这一场世锦赛的冠军,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还是他的。
这样的话,即使明年的奥运会自己真的被凌燃彻底赶下世界冠军的位置,好像也就没那么遗憾了。
阿洛伊斯苦笑着想,甚至有点自我安慰。
但这一点他自己都觉得可悲的庆幸,在看见少年再度点冰完成4f跳跃的时候,就化成了深深的震惊。
“凌不是一直把4f放在最后的三连跳跃里吗?”
灰蓝眸子的青年嗓音艰涩,已经意识到少年再度修改了编排。
但没有人能回答他。
只有冰上的少年能解答所有的疑惑。
冰面上,完成4f跳跃的凌燃原本紧绷的心弦蓦得放松一瞬。
f跳,他已经很熟练了,但考虑他对跳跃部分编排的修改,迫不得已只能将这个消耗巨大体力的4f跳跃提前。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要放弃节目后半程,三连跳能获得的系数的超高加分。
凌燃心里有数,却没有心思去思考这些。
他还沉浸在音乐里。
乐声迟缓,已经进入到低落的回旋。
少年亦是神情平静地垂着眼,一刻不停地在冰上滑行,原先的朝气与蓬勃尽数一扫而空。
他在冰上单足游走,漫无目的地滑行。
神色很静,很冷。
拉长的身影只剩一人。
观众席上,有人压低了声,“这场战斗失败了吗?”
是的,失败了。
一败涂地。
霍闻泽神色紧绷,连嘴唇也变得毫无血色。
他被彻底拉进旧日的回忆里,意识都随着冰上少年的一举一动沉入湖底。
就好像又躺在陌生医院的病床上,与死神擦肩贴面。
寂静的冰冷,失去的温度。
滴滴哒哒的仪器都在提醒——
他的同伴尽数死去,连魂魄都不知散去何处,也不知是否能够在亲人的哭声里辗转归乡。
他们中有刚刚升职的父亲,新婚燕尔的丈夫,成年不久的独子那些失去家人的悲恸哭声萦绕在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的青年耳边。
像山一样压倒在他的灵魂深处。
那些数年来与他日夜相处,嬉笑怒骂,肝胆相照的兄弟都死了。
极度的心痛与真正的绝望。
少年向后弯下腰身,弯曲到极致的腰线像是承受着无与伦比的痛楚。
刀刃滑出一道弧痕。
但也有只两秒的时间。
只放任自己难过这两秒,他就再度咬牙站直起身,拖着病恹恹的身躯,面无表情地用粗陋的瓷瓶,将那些击穿同伴身躯的弹片一一收拢。
他将瓷瓶抱在了自己的心口,就像是抱着自己的信仰。
旁人都用惊恐的目光看着他,就像是在看一个疯子。
他却毫不在意。
甚至做好了准备,迫不及待地想要重回战场,就算伤口撕裂,血迹沾染前襟,他也要回去。
他想回去,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去。
乐声进入到沉郁的**。
少年沉身又浮起,准确地伸拉住自己的冰刀,圈出了一个无比圆润的甜甜圈。
极度展现柔韧性的姿势,就像是昭示士兵无坚不摧的决心。
可现实远比他想象得更加残酷。
偏离心口一寸的致命伤,不能承受的剧烈运动,他已经失去了再度重回战场的资格。
有人拍着他的肩,让他好好修养生息,会有人能继承他的所有,包括仇恨与不甘。
但这又怎么可以?
难以接受,却又不得不接受。
愤怒,绝望,悲痛,终于化成一腔难以宣泄的无可奈何,如岩浆般滚烫又灼热地积郁在胸腔里。
少年屏住呼吸,双腿分开,压刃起跳。
一圈,两圈,三圈,四圈!
落冰!
再度点冰起跳。
一圈,两圈,三圈!
好,4+3t的二连跳已经完成。
至此,少年的所有跳跃,只剩下没有拿出来的新四周和那一组分值最高的三连跳跃。
凌燃白着脸,落冰后衔接上步法,继续着自己的编排,镜头却捕捉到额边的碎发已经黏在了肌肤上的瞬间。
“凌燃看上去很疲惫的样子,”有人已经看出来了。
“他已经完成五组跳跃了,高质量,没有问题的五组跳跃,体力都消耗得差不多了,不累才不正常。”
“狠心地歪个楼,这会儿的音乐正在低谷,凌燃这样易碎的神情真的非常契合氛围。就是我实在有点担心,他看上去摇摇欲坠,我好怕他摔倒在冰面上。”
后台里,西里尔叹了口气。
“凌的体力已经跟不上了。”
这是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的事实。
凌燃这一次的动作更加标准和完美,也意味着他用了更多的心力和体力来维持状态,再加上4f的跳跃被放在前面,替换掉3f的单跳。
就像友的那样,不累才不正常。
所有的运动员都陷入了沉默。
于理,他们其实应该感觉高兴,毕竟他们的战术真的有效。
于情,他们却是遗憾又担忧。
遗憾的是凌的体力大概支持不到他表演完整个节目,出于运动员的惺惺相惜,他们真的会感到十分的遗憾。
担忧的则是,今年还能用这种办法拖住凌,可他早晚要发育成长起来的,前五组近乎完美的跳跃,就已经证实了凌燃无比可怕的能力。
这可真是
阿洛伊斯叹了口气,叹气声听起来都格外惆怅。
冰场边,薛林远后背都已经汗湿。
明清元也差不多,甚至都不忍心再看下去。
他们都是与凌燃无比亲密的同伴,对他的体能极限再了解不过。
“每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