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试心(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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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在商场内,若不是细听,元焯几乎感觉不到身后人的脚步。

    他不开口,她也不出声,但一直与他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像是怕被他弄丢了。

    终于,元焯停下脚步:“什么时候回来的?”

    林沫险些撞上他的背,低声答:“大学毕业就回来了。”

    “怎么不留在那里,”他顿了一下,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一个人,回来的?”

    林沫觉得他的话里有几分蹊跷。一个人?不是一个人……还能几个人?她早已经是天涯孤女,要亲人……恐怕他算这世上和她最亲近的了。

    “嗯。”

    元焯转过身,欲言又止,终于还是放弃,“哦”了一声,转过身去。

    不远处,商场一隅布置着装饰用的热气球,五彩斑斓格外好看 ,年轻的夫妻带着孩正在一旁合照,拍好了照片,妻子走到丈夫身旁看相机屏幕,留下孩子站在远处。

    宝宝左顾右盼,被热气球里的卡通玩偶吸引了注意,肥短的手脚并用着晃晃悠悠地朝上爬去。

    原本走在元焯身侧的林沫见状,心头一突,撩起长裙裙摆三步并作两步奔去,双手抱住宝宝旋身自己背对着热气球,将身子牢牢护在怀里。

    几乎与此同时,原本牢牢悬挂在商场顶上的热气球猛地坍塌在地,发出一声闷响,皮质的热气球顶软趴趴地覆盖下来,将孩子原先站着的地方盖得严严实实。

    从林沫怀里接过吓懵的孩子,年轻夫妻不住道谢之后,心有余悸地带着孩子离开了。

    因为位置偏僻,声响也不大,除了楼上偶有顾客探头张望,并没有引起大骚动。

    林沫松了口气:“好险。”

    “没事吧?”元焯口中问询,视线却凝固在她身后。

    林沫顺着他的视线回头,便听见年轻男人阴沉的嗓音:“我怎么到处出岔子!- -这种场合,把她这样的人请来做嘉宾,阿焯,你还有没有分寸?”

    话的人梳着背头,身材与元焯一般挺拔,眼神却份外阴鸷。

    与元焯重逢时,仅仅听声音声音林沫也立刻认出他来,可眼前的这个人,她却花了好几秒才辨认出是元尧,元焯同父异母的哥哥,当年服她与元哥哥断了联系的人。

    当年元尧性格激烈,与冷静寡言的元焯截然相反,那时他身上并没有这么重的戾气。

    元尧的视线从林沫脸上一扫而过,厉声指责身旁主事的工作人员:“今天是什么日子,为什么找她来?”

    中年男人紧张地整理着领口,欲言又止:“是总助一再要求,我们才……”

    元尧怒气不减:“总助你的老板是谁,你的奖金谁发?”

    “是我请她来的,许鹤只是奉命办事。”元焯不动神色的将林沫护在身后。

    元尧似乎勉力压制住怒气,放慢语速:“当年你少不更事也就算了。怎么现在还这么胡来?且不人气好坏,你难道不知道她外号‘林霉霉’你看看今天,这才开业第一天,乱成什么样子?”

    林沫咬着唇,尽管被元焯挡在身前,她也能想象得出元尧脸上挂着的鄙夷神情。

    元焯的声音毫无起伏:“看到了。”

    “看到了就好。”元尧哼了一声,“该走的赶紧走,别再让我看见她出现在锦元。”

    元尧撂下狠话,调头就走,却听见身后元焯语气平淡地开了口:“‘该走的’赶紧走?大哥的是她,还是我。”

    被一语点破,元尧不阴不阳地:“的是谁,谁心里清楚。”

    元焯嘴角勾起,眼神冷淡:“是吗?我倒想知道,开业第一天事故频发,不从管理监察上找问题,却把责任往人家姑娘身上推。这种处事方法,是谁教的老爸,还是……阿姨?”

    元尧转过身,眯起眼,威慑地凝视着曾经被他视作雏鸟的弟弟,显然如今的他比自己想象得要强势。神色一转,他换上兄长式的笑:“这并不是推责任,而是……林沫声名在外。”

    一言既出,众人的视线汇聚过来,有些不认识她的窃窃问询,林沫顿时被推入尴尬的境地。

    有人声音压得极低地,林霉霉嘛,扫把星,连经纪人都嫌弃她……哎。

    心,狠狠地疼了一下。

    尽管她原以为,早就习以为常。

    没想到被在元焯面前如此奚落,还是叫她无颜以对。

    林沫的肤色原本就白皙,此刻更是半点血色也无,手指攥到指甲嵌入肉里也不自知。直到元焯的掌心落在她肩头,轻轻一压,她才察觉此前竟气得在发抖。

    元焯的手掌只在她肩头停了一瞬,面无表情地从她身前走过,目光扫过元尧身后的安保主管:“昨天开会时,我再三叮嘱店内一应电梯,器械,装饰需再行检查一遍。尤其仪式现场的灯美和喷泉。”他顿了顿,极缓地反问,“是,或不是?”

    语气冷淡,并不严厉,可安保主管却霎时脸色苍白:“是……都检查过……”

    “那我问你,喷泉为什么好端端失控,电梯为什么锁死,热气球又怎么会挂钩脱落?”元焯脸色一凛,语速加快,“你该不会想因为林姐在场?如果是这样,我想你不适合留在锦元,这里不需要神棍。”

    安保主管忙摇头,迟疑地:“音乐喷泉昨天测试了三次都没问题,电梯也已经连续开放一周没故障……至于这里,我路过时候也查看过……”

    “去查监控。”元焯简单地,“明天上班之前,我要个交代。”完,侧过身对林沫软声道,“走吧。”

    眼瞅着元焯与明星并肩离开,安保主管一口长气方才吐了出来。

    元尧瞟了眼瘫在地上的热气球,轻描淡写地:“撤了。”

    安保主管犹豫道:“……要不留着,我让人查查哪里出的问题?”

    元尧瞥了他一眼:“听不懂我话?”

    “好,好。马上……马上。”

    *

    地下车库。

    林沫沉默地跟着元焯走出电梯,对于流言蜚语,她比谁都清楚。

    这种没来由的预感,总是出奇的准确。她也曾想过视而不见,别人也就不会知道她的“与众不同”,可事到临头,身体总比头脑反应更快,她没办法置之不理。

    林沫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全凭直觉地走,不期然一头撞上元焯的背,揉着脑门抬起头,只见比自己高出一头的元焯正无声地看着她。

    电梯间的灯光晦暗,镜片后元焯眸光深邃,扶着林沫的肩头等她站稳了,才慢慢地开口:“元尧的话你不需要往心里去。他针对的是我,不是你。”

    林沫沮丧地:“听得多了,早就习惯了。”

    她垂着头,不想让元焯看见自己愁云惨雾的模样。

    可他却扳住了她瘦削的肩头,使得她不由自主地抬头挺胸,与他对视。

    他哑声:“你不应该是现在的样子,顺。”

    林沫心头一酸。

    分别之前,他是元家继室的儿子,她是林家唯一的养女。起来门当户对,两人自感情甚笃,大人也未曾阻拦。而时隔经年,他已是归国精英,青年才俊……她呢,孤家寡人,在娱乐圈浮浮沉沉这么些年依旧籍籍无名。

    她现在的模样……

    见林沫渐渐黯然的神色,元焯叹了口气,心知她想歪了,曲起食指轻轻抬起她的下巴,让她不得不与自己对视。

    “我不知道你这些年都在做什么,经历了什么,”他微微蹙了眉,“但这么点击,我不相信你都熬不过去。有什么可怕的?别忘了……你还有我。”

    林沫看着倒映在他镜片里的自己,低声:“我不想……再给你添麻烦。”

    看着面前波光流转的眸子,元焯无声地叹了口气,大手一揽,抚上她柔软的头发,让她贴在自己的胸前,像多年前爱哭包的她掉眼泪时候一样,拥她入怀,轻轻地拍着她纤弱的背。

    “笨蛋。”他哑声。

    “我不是--”

    她刚要辩解,便听见上方下巴压在她头顶上的某人磁性的声音:“我早过,我不怕麻烦,我只怕……”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