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虎从出生在马戏团，它的父母乃至祖祖辈辈，都是这个马戏团的表演动物。

    白虎自在无尽的训练中长大，每天伴随它的都是驯兽师的鞭和总是吃不饱的饥饿感。

    白虎的妻子也是马戏团的白虎，它们两个是马戏团唯二的幼虎。长辈们尽管自己吃不饱，却也在尽它们所能的省下食物给它们。

    父母因为常年的训练，加上长期营养不良，年纪大了后，表演渐渐就有些力不从心。在那几年，环绕着他们的总是无尽的鞭和怒骂。

    终于，在某天，它的父母死了，死的时候瘦骨嶙峋，哪有一点虎族的威严。它们死后不久，遗体就被人类拖走了。

    困在马戏团的动物都不知道自己死后会被带去哪儿，但它能看出带走尸体的人类并不因为它们的死去而难过，他们甚至算得上是高兴的。

    它的父母在活着的时候没能从马戏团的人类嘴里得到过夸赞，反而在死后轻易就得到了。

    团长：“活着没有什么用，死了倒还有点价值。”

    驯兽师：“这两只年纪大了，表演也不够卖力，死了反而还赚了一笔，还不错。”

    ……

    随着白虎渐渐长大，马戏团的动物越来越少。现如今马戏团除了一些猴子，就仅剩它，妻子，以及妻子的父母四只白虎了。

    因为收益不好，马戏团把每天的表演都排的满满的，票价却是越来越低。

    即使这样，仍旧没有多少人来看，马戏团没有收入，于是提供给它们的食物也越来越少。

    在这样望不到尽头的日子里，唯一的好事就是妻子怀孕了，但马戏团的人并没有因为妻子怀孕而给它增加食物。

    怀孕的妻子需要更多的营养，以往的食物量本就不够，现如今，更是让妻子饿得奄奄一息。

    没有办法，白虎只能把自己的食物分出来，为了孩子，妻子不得已吃下了它的一半食物。

    本就吃不饱，再加上现在吃得更少，它饿得四肢无力，以至于在表演的途中-出现了差错。

    团长很生气，因为当天似乎有什么重要的客人来看了表演，但是却被它搞砸了。

    团长责令别人不许给它晚饭，它有些焦躁，它没有晚饭不要紧，可是妻子就更吃不饱了。

    白虎不停地在笼子里走来走去，希望团长或者驯兽师能改变主意，可是没有人来理它。

    晚上，团长似乎仍然因为早上表演失误的事而生气，拿着鞭子醉醺醺地来笼子里鞭它。

    白虎不敢反抗，因为它害怕明天也没有饭吃。

    瘦弱的白虎被得皮开肉绽，鲜血染红了白色的皮毛。

    不疼的，它想，它忍得住，因为它早就习惯了。

    团长却仍不解气，他嘴里喃喃念叨着都怪那只畜生抢了你的饭，你才没力气，把演出搞砸的，我也要教训它！

    一边一边往外走，看样子他似乎是要去隔壁的笼子。

    白虎有些惊慌，它就可以了，妻子怀孕了，不能再受伤了。它想也不想地张嘴咬住了拖在地上的鞭子，不让团长离开。

    它知道自己不松手一定会激怒团长，但是没关系，团长尽管它就行，不要去妻子。

    团长扯了扯鞭子没扯开，果然愈发生气。他一把松开鞭子，操着手向笼子外走去。

    白虎有些着急了，下意识就上前挡住了笼子门。

    这样的举动更加激怒了团长，他高声呼唤着驯兽师，驯兽师们听见声音纷纷赶了过来。

    团长怒吼着让他们拿刀来，他要剁了这只废物。驯兽师们有些犹豫，团长生气地呵斥他们不去的话就全部滚蛋。

    于是驯兽师给他递上了刀。

    团长示意一个驯兽师用链子锁住白虎的四肢，白虎想反抗，可是没有虎牙，没有利爪，再加上驯兽师长期的威压让它不敢反抗。

    白虎的四肢被锁住后，团长要求驯兽师将他的身体拖到隔壁，它不知道他们想干嘛，却突然有些害怕。

    隔着铁栅栏，白虎看见了妻子，它想和妻子招呼，声音出口只有低低的呜咽，因为它的嘴也被锁链缠住了。

    白虎感到有冰冰凉凉的东西刺进了体内，好疼啊，比鞭子抽在身上更疼。

    身体里有什么滚烫的东西源源不断地往外流，白虎知道那是血，因为每次受伤都会流。

    团长喊着身边的人去拿盆来，他：“老虎一身是宝，新鲜的虎血可是大补之物，千万不要浪费。”

    团长双眼充血，眼底燃烧着不正常的炙热。

    隔壁笼子里的妻子发出了愤怒痛苦的哀嚎声，不停用爪子刨着笼子，其他两只同类也不安地发出呜咽声。

    团长用刀子敲击着铁笼子，砸得栅栏“哐哐”作响，冲着笼中大声笑道：“看见没，这就是废物的下场。如果以后你们表演搞砸了，这就是你们的下场。”

    以往熟悉的驯兽师站在旁边默默看着，眼底的不忍如雾气般稀薄，然而那一丁点的不忍在听到团长他们也可以分到虎血后迅速消融了，裸露出眼底隐藏着的贪婪。

    白虎突然想，自己降生在这个世界的意义难道就是被这些人类奴役，然后在死后被他们瓜分掉自己这一摊烂肉碎骨吗？

    它想不明白，也没有机会想明白了。

    白虎只觉得浑身越来越冷，渐渐的什么也感受不到了……

    朦胧中，它看到驯兽师们剖开了自己的皮，剔除了自己的骨。

    一旁的团长还在训斥着驯兽师，让他们动作心一点，他虎骨和虎皮都是非常值钱的好宝贝。

    白虎看着这些人瓜分了它的血肉和尸骨，内心有什么在慢慢滋生。

    濒临死亡的那刻，白虎就像是终于挣脱了什么沉重的束缚，它终于得到了过去从未曾得到过的自由。饥饿，鞭，铁笼，人类，曾经令它痛苦的一切再也无法困住它……

    白虎知道自己死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它依旧能“看”到周围的一切。它的意识并没有因为肉身的死去而消散，反而变得无比轻盈。

    第二天，驯兽师给妻子的食物依旧很少，这让白虎十分愤怒。

    这些人类不是自己的尸体很值钱吗？

    既然他们已经拿走了自己的尸骨，为什么仍不愿意善待它的妻子和同类？

    旁观着同类痛苦无望的生活，每天都有负面情绪在意识里滋长，就如涓涓细流汇进大海，等待着最终的爆发……

    直到那天，白虎看见了妻子被驯兽师逼落水中，而周围没有一个人对这只卑微的，供人取乐的马戏团动物伸出援手。

    逐渐体力不支的妻子内心恐惧、惊慌的情绪传进了白虎的脑海里，在那一刻，脑海中长久积压的负面情绪终于达到了极限。

    白虎的身体里突然涌现了一股强大的力量，它冲出去救起了妻子。

    之后，它杀死了团长。

    白虎没有杀那几个鞭虐待过它的驯兽师，只是重伤了他们。因为它知道，驯兽师死后，它的怨气就会散去，那时候它也会消失。

    白虎不想消失，它放不下妻子，它还没有看见过自己的孩子。

    然而脑海中暴戾的情绪渐渐失去控制，肆意蚕食着它的神智，无时无刻都在耳边疯狂地叫嚣着破坏。

    白虎残存的理智告诉它，再留下去会伤到自己的妻子和同类。

    它靠着最后一丝清明跃出台外，往远离人类的地方跳去，在那些总是“轰隆隆”吵闹着的巨大机器上发泄着自己的戾气，企图保留下理智。

    然而一切都是徒劳，它终究还是失去了所有的神智。

    白虎赤红的双眼盯上了远处那个巨大无比的钢铁圆环。那个名叫摩天轮的东西上挂着一个个方形的铁盒子，缓缓转动的样子，看着就很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