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升跟在边啸宇身边多年，就算不看到自己老板的脸、只听声音都能猜出几分老板的意思。

    此时此刻他眼镜片后面的黑眼珠滴溜溜一转，便立刻明白了自己的多余，于是便快步走到边啸宇身后，声地：“边总，我去外面等您。”

    边啸宇用鼻子“嗯”了一声，眼睛却还钉在宿涵身上，连余光都没舍得分给陈升一眼。

    陈升又鞠了一躬，并且在退出病房的时候还很心、很自觉地将门给关好了。

    宿涵感觉自己呼吸都不顺畅了，他僵硬地别过头，根本不敢跟边啸宇对视。

    就好像只要目光一接上，那一天上午、在河中心、在快艇上所发生的一切就都会成百倍、千倍强烈地在宿涵眼前重演。

    那些厚着脸皮的不堪和被残忍拒绝后的崩溃，哪怕只是想一想都让宿涵觉得无地自容。

    他不想回忆那一切，他现在不想见到边啸宇。

    边啸宇看到宿涵一直回避自己，本就在心头萦绕不散的那股莫名的怒意登时如在干草垛上点了一根火柴，于刹那间便燃成了熊熊烈火，烧的他浑身上下都燥热难当。

    这样的感觉太陌生了，边啸宇不喜欢，自从这个叫宿涵的omega总是锲而不舍地闯入到他的生活里、给他带来各种各样从未有过的体验之后，他就会经常性地产生这些陌生的感觉。

    比如愤怒、比如冲动、比如……激情。

    两个人就这样一半躺一站立，僵持着、沉默着，比赛似的谁都不愿意先开口，就好像谁先开口、谁就输了。

    最终，还是宿涵先低头认输。他垂着头叹了口气，声地：“边先生，坐。”

    边啸宇握着拳头，紧抿的唇终于有些微的放松。他迈开步子，走到了宿涵病床前，然后正襟危坐在了陈升刚才坐过的椅子上。

    宿涵眼睛盯着边啸宇胸口处、西服口袋里塞着的暗红色方巾，一寸都不敢往上面挪。

    “看着我。”边啸宇低沉的嗓音开了口，带着一种令人难以抗拒的压迫感。

    宿涵苍白的手指抓紧了腿上盖着的白色被单，深吸口气才慢慢地抬起了头。

    视线一对上，空气中就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

    宿涵在边啸宇漆黑明亮的眼眸里看到了自己苍白的脸，可是脑子里出现的，却是在船上时满身透粉、燥欲难耐的自己。

    只一眼，宿涵就不敢再与边啸宇对视了，他感觉自己已经把全部的勇气，都用在了那一天在船上、引诱边啸宇上了。所以他现在连跟对方对视的勇气都没有了。

    “边先生，其实、你不用亲自来一趟的。”宿涵硬着头皮道，“那天的事情、我也没有想到会闹到那一步，我以为很多alpha和omega都是会在发热期的时候结合，然后这件事就没有问题。”

    “但是是我想的不够周到了，毕竟……毕竟我们相处的时间还太短，就像你的，还没有发展到那一步。”

    “所以，如果因为这件事你对我印象不好，想要跟我、分手，我都可以接受。”

    宿涵一口气把话全部完，就觉得自穿入这个男德系统以来一直压在肩上的那个担子被卸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蔓延至全身。

    这一次重生的机会本就是他意外所得，他不该执拗地想要一个圆满的结果。也许，他的生活本身就应该是不圆满的，他就不配获得一个大团圆似的幸福结局。

    忘记舞蹈、忘记梦想，做一个身体残疾或是心理缺失的人，也许才是他最终的归属。

    死就死了，反正也已经死过一次了，没什么可怕的。

    这一刻，宿涵是真的做好了放弃生的准备。他想尽办法地努力过，但如果命运不能掌握在自己手里，那委曲求全得来的苟活也未必就会幸福。

    所以，当宿涵完之后，他也已经做好了边啸宇起身离开的准备的。

    像边啸宇这样相貌好、身材好、地位好的alpha，只要他何时想结婚，勾勾手指就能立刻找到一个omega。

    到那个时候，自己就会被当做无用的omega而被系统抹除。这期间不知道还有多久的时间，宿涵只希望能够在这段时间里，将基本功再练的扎实一点，然后能找到一个机会，登台表演出自己前世曾经失误过的那场演出。

    “你完了？”

    宿涵等了良久，等到的是边啸宇的这一句问话。

    “恩。”宿涵还是低着头，盯着边啸宇胸前的方巾看。

    “那下面轮到我来。”

    边啸宇用两根修长的手指从胸口的口袋里夹出那条暗红色的方巾，然后垫在指尖、探过身子，挑着宿涵的下巴令他抬起了头、直视自己的眼睛。

    下巴处方巾的触感柔滑，薄薄的一层丝绸之下还有边啸宇温热的、不容忽视的体温。

    宿涵没想到边啸宇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举动，不由看着他、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边啸宇大概也不太习惯这样的肢体接触，所以他在用方巾垫着手、抬高了宿涵的下巴之后，便有些尴尬地收回了手。

    “咳……”边啸宇干咳一声，接着道，“上一次的事情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我为了确保自己不做出逾矩的行为，强行将你锁在狭的船舱里，对你造成了实质性的伤害，所以，我应该向你道歉。”

    宿涵微微张开了嘴巴，他千想万想，也没有想到边啸宇居然会开口跟他道歉！

    “刚才来的时候我咨询过医生，得知你的腺体并没有遭受到不可逆转的损伤，这是万幸。不过你放心，如果你因为我的行为而伤到了腺体，我也会负起责任，将你娶回家。”

    宿涵：……我的腺体没有受到永久性损伤吗？我想找医生再来给我检查一下。

    “发生这样的事情，我对你的感觉……确实比较复杂，但也……”边啸宇顿了一下，随即有些不好意思似的压低了声音，“不全是不好的。所以刚才你所的，我想要跟你分手、你会接受的法，我在这里可以明确地回复给你，我并没有想要因为这件事情就跟你分手。”

    “当然，如果因为这件事情，你对我的印象、变得不好，想要跟我分手的话……”

    “我不想分手！”宿涵急迫地断边啸宇。

    虽然他刚刚确实做好了放手等死的准备，但如果边啸宇现在又把代表生和希望的选择权交到他手里的话，那他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紧紧抓住。

    听到宿涵的这一句话，边啸宇攥在掌心的方巾缩了缩，好像被他揉捏的更加皱巴了。

    宿涵甚至发现，边啸宇还微不可闻地松了口气。

    “那我们以后……”边啸宇试探着问，“还保持交往的关系吗？”

    “恩。”宿涵点头。

    “那就按你的。只是这一次，我认为我们双方应该更加开诚布公。比如，如果你到了发热期或者临近发热期，可以提前告知于我，我会妥善安排约会的档期，并且将对身体无害的抑制类药物送到你家里。”

    宿涵：……如果不是那天亲眼所见，我真的要以为这位潇洒的霸总有某些不可言的生理障碍了。

    “我知道了。”但那念头宿涵也只敢在心里想想，表面上还是乖乖地答应。

    边啸宇也点了点头，算作回应。

    过了一会儿，边啸宇又补充道：“你有什么问题也可以随时问我，隐私也可以，只要不是涉及到公司的商业机密，我都会如实地告知于你。”

    宿涵：“……好，我、我想起来要问什么就会问的。”

    然后两个人又陷入到沉默之中，只是这一次，宿涵没有感觉到尴尬，而是仿佛习惯了似的，还有一种怡然自得的自在感。

    这回倒是边啸宇先沉不住气了，他站起来，对宿涵：“那你好好休息、我下班之后再来看你。”

    “哦、好。”宿涵乖乖点头，然后用手撑着床垫，想要站起来松一松边啸宇。

    “你老实躺好。”边啸宇微微皱眉、阻止了他，“你在医院需要什么可以直接电话告诉我，我会送来给你。如果我在忙，也会安排陈升过来一趟。”

    “知道了。”宿涵忍不住露出一个明媚的笑脸，“谢谢你了，边先生。”

    边啸宇本身都已经迈步往病房外面走了，可却又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站住了，他转过身，神色有些不自然：“其实，如果你想叫我的名字，也是可以的。”

    “啊？”宿涵一时没明白边啸宇的意思。

    “就是交往对象之间，可以不必像普通关系那样叫的太过正式。”边啸宇解释道，“所以，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哦，是哦。”宿涵明白过来，想了想，试探着问，“那……你比我年长几岁，我叫你宇哥，可以吗？”

    边啸宇没什么表情，但极快速给出的回答仍然透露了他对这一称呼的满意。

    “按你的喜好叫就可以。”

    “好，那我就叫宇哥了。”宿涵笑起来，“宇哥再见。”

    边啸宇点了点头，却站着没动。

    宿涵有些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问道：“宇哥，还有什么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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