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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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灵台相触,点点暖意融进辛染的神识中,她恢复的很快,清醒地也很快,大约是这种侵入神识的感觉令她感到不安全,意识回笼的刹那就推开楚澜衣。

    楚澜衣也不怒,微垂下颌,收起那点些许笑意。

    眼见辛染眼底的猩红一寸寸退去,眼眸重新回归一片空洞的灰暗。

    楚澜衣才拾掇起身为师尊该有的,担忧弟子安危的紧张情绪。

    “你刚刚……无碍吧?”

    估摸着是乍闻这属于楚澜衣的声音,辛染脸上明晃晃地闪过一抹失望的神色,又很快恢复平静,只垂下长睫摇了摇头,一副乖巧的模样。

    楚澜衣眯眼看她,淡淡问:“凤凰?”

    他本就是演员,对于微表情的观察能力本就擅长,女主听他这话的时候显然浑身微不可查地颤了下。

    楚澜衣了然,染了点冰冷的笑意,又问:“认识百里烬?”

    辛染摇了摇头,毫无破绽。

    她这反应太快了,显然是也明白自己刚刚险些露出破绽,急忙补救,可正常人听见一个陌生的名字都会习惯性在自己脑海中搜索一番,确认自己到底对那名字有没有印象,辛染显然急了些。

    楚澜衣:“真不认识?那你刚刚……为何唤这个名字?”

    “……”辛染犹豫了一瞬,就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终是又抬头,面色复杂。

    “认识……也不算认识。”她道。

    “弟子被掳去魔界的时候听过这个名字,就记下了。”

    楚澜衣笑笑:“印象这么深?神志不清的时候还惦记着念出人家的名字,恐怕不止是认识吧?”

    凤凰,妖族共主——百里烬就是《踏仙睥睨录》的男主。

    按原著剧情,凤凰是在女主被下寒潭炼狱后九死一生爬出来时,认识的女主,起初是看出女主是魔尊后裔,想着利用一二才救了女主,后来渐渐对女主产生感情,却因自己背后势力的多方掣肘明白自己不能对女主动真情,却口嫌体直一直在帮女主,直到女主成了魔神,坐上魔界共主的位置,凤凰甘愿称臣,一心守护女主。

    原著中,女主不该这么早认识百里烬。

    但显然,现在的剧情完全乱了。

    两种可能,要么,辛染被掳去魔界的时候确实认识了凤凰,并且相识,不止是像她所的听到这个名字,凤凰是妖族的人,辛染如今是戴罪之身,是怕他发现两人相识而撒谎。

    要么……

    楚澜衣微眯起那双愈发黑沉的凤眸,定定瞧了会儿辛染那张依旧稚嫩苍白的脸。

    要么辛染早通过了某些方式,知道了她此刻不该知道的一些事情。

    比如认识凤凰,比如对师尊的敌意。

    仗着辛染眼盲看不见,楚澜衣忽地笑了起来,没发出声音,面上的情绪却愈发怪异,甚至有些能称上是病态的东西。

    越来越……有趣了。

    “染,你知不知道你刚刚误入了梦魇?”

    “……不知,现在知道了。”

    楚澜衣眸色更沉黑,面色依旧温润。

    “嗯,那你在梦魇中看到了什么?什么让你困在里面出不来?你年纪怎么对那东西执念如此之深?”他狭长的凤眸横扫向辛染,又朝着她身后空无一物之处瞥了一眼。

    声音更沉,“……是那凤凰吗?”

    “……”

    辛染抿唇不答。

    气氛一下子僵住,好似空气都凝滞。

    “咳咳……”楚澜衣喉咙发痒,攥拳掩唇咳嗽了几声,面上霎时变得有些苍白。

    “看见凤凰也正常,毕竟这梦魇的制造者是魇魔,魇魔是凤凰的手下。”

    他这话一完,就见辛染脸上紧绷的情绪骤然散开,好似刚刚凝固住的气氛根本没存在过。

    辛染暗想:他原来以为魇魔是百里烬的人吗?

    楚澜衣有些体力不支地撑着洞穴石壁,头疼地厉害,刚刚为了唤醒辛染,他擅自调动灵台的神识去拉扯辛染险些失控的意识,修仙之人的致命要害在灵台之中,灵台格外脆弱,像他这样擅自敞开灵台的行为实在是冒险。

    但当时情况危险,他来不及思考更多,本能地觉得这样就会唤醒辛染。

    他想,或许这又是来自于原主的本能吧。

    其实原主也不是一个冷漠无情,任由自家徒儿生死不论的人吧?

    “染。”

    他歪头朝辛染唤了声,辛染愣了一瞬,便很快走过去扶他。

    楚澜衣倚着石壁坐下,气息虚浮,轻叹。

    “为师累了,想休息下,你别乱跑。”

    着将怀中的一枚黑曜石吊坠挂在辛染脖子上,“随身戴着,保持清醒,只要不入魇魔的梦魇,就不会有事。”

    辛染暗自探查了下那黑曜石吊坠,确实只是一块清神明识的灵物,并没有掺杂旁的东西,于是乖巧地点了点头,便看见楚澜衣像是真累极了,双眸很快阖上,整个人便昏睡过去。

    不知是不相信身为修仙界第一人的凌微仙尊,为何如今状态这般差,还是觉着楚澜衣不会这么毫无戒备地信任她。

    辛染拧眉看了楚澜衣半天,又是探脉搏,又是喊他试探。

    结果证明,楚澜衣是真的昏睡过去了,绝无作伪可能。

    辛染心情有点复杂,楚澜衣现在的样子和前世差别太大了,她甚至怀疑他被夺舍了,也曾想过既然自己能重活一世,那楚澜衣会不会也是重生之人?

    但很快,她否认了自己的猜测,一个人就算再世为人,骨子里执着的念头,性格里藏着的东西是变不了的。

    喜欢会从眉眼跑出来,那憎恶也会从眼神中流露出吧?

    她一直觉得如果上辈子的楚澜衣还活着,一定恨极了她,一定想杀她而后快,那样一个从不擅也不屑于伪装的人,冰冷的脸上写满了悲天悯人和对她的失望,怎么可能在这跟她演师徒情深?

    辛染想不明白,也有些怔忡。

    空气中传来哀嚎声断了辛染的思绪。

    辛染不悦,眼尾的淡淡猩红又透过冰面浮了出来,她蓦地回头瞪了一眼,那双眼撤去灰雾又变成了浓郁的,宛如深渊冥潭的黑。

    空气中渐渐浮出身形的老者被她这一眼蹬地狂嗥声都变地颤起来。

    他被强悍的灵力化成的绳索束缚,那绳索几乎勒进他的血肉,他浑身疼地厉害,只能狠狠瞪着辛染。

    魇魔不明白,一个灵脉被毁,仙骨被斩的丫头为何能将他困住折磨。

    也不明白一个仙门弟子为何眼底流露出的神色令他浑身发颤。

    他觉得那毫不起眼的丫头就是恶魔猛兽,而他成了那猛兽爪下岌岌可危,即将被撕破喉管的弱者。

    “魇魔,你不该在这。”

    前世,这里没有魇魔,只有她的机缘等着她,她不知重活一世,为何有这么多变故。

    她问:“天水珠呢?”

    魇魔浑身一颤,眼珠微转,磕磕巴巴道:“什么……天水珠,老夫……老夫听不懂,你这丫头快放开我!”

    辛染显然不会放他。

    魇魔惯会揣测人心,他眼珠流转瞥到昏睡的楚澜衣身上,再回想刚刚辛染分明已经困住自己,却不让那男人知道,甚至在那男人面前装出一副柔弱模样,便明白了什么。

    “丫头,你这双眼……离入魔也就是临门一脚的事了吧?”

    他疼到龇牙咧嘴却狞笑道:“你费尽心机不让这人知道你的修为,你他要是知道你如今这个样子,会怎么做?还会这么护着你吗?从他穿着看,恐怕是个仙门的仙君吧?”

    “你是他徒弟,啧啧,仙门要是出了个魔徒,做师尊的恐怕也是容不下,你那好师尊知道你梦里有什么吗?……啊!”

    困住他的绳索猛地收紧,勒地皮肉翻开,骨骼也发出断裂的咯咯声。

    辛染噙笑站起身,走到魇魔身边。

    “你知道你以前是怎么死的吗?”女孩的声音幽幽的,缓缓地道出,却阴鸷可怖到让人浑身冷颤。

    “我……”

    刚开口的魇魔浑身一僵,来不及反应便觉舌头巨疼,一垂眼就看见地上一截被血模糊的软肉。

    “!!”

    他的舌头被割了。

    辛染速度极快,甚至让他来不及反应,他瞳孔瞬间放大,此刻只剩下浓烈的恐惧和慌张。

    辛染满不在意,扯着魇魔的衣摆擦擦匕首,将血渍擦干净后又揣进靴中,少了聒噪,本以为心情会好些,却突然想起往事。

    看着地上那团软肉,心脏乱了几息。

    于是,眼神更加阴鸷,嗓音也变得诡谲莫测。

    “你这张嘴太讨厌了,本座不喜欢,不过……看在你为本座效忠那么多年的份上,本座这次不要你的命。”

    魇魔又痛又怕,没听明白辛染在什么。

    上辈子,魇魔是在辛染成为魔主后来投奔效忠的。

    对于心怀不轨的人,辛染向来不屑他们那些阴谋诡计,她豢养的兽都是带爪的,那些爪子既然有伸向主人的野心,那必然对外也是锋利的,辛染默认了那些在幽暗中滋长的野心,即使偶尔被挠一爪子也无所谓。

    有些疼痛才好叫她感受到活着的滋味。

    但自作聪明的魇魔犯了她的忌讳,他的爪子伸向了不该伸的人。

    那时候,她对那个人还没失去耐心,总想从他嘴里撬出些什么,可那张嘴比那张脸更冷冽,更冰寒。

    魇魔入了楚澜衣的梦,并将他梦中的一切原原本本铺陈在辛染面前,本想讨个好,却不想辛染乍见那梦境画面后整个人情绪都失措了。

    那一夜,她将魇魔剁成肉泥,犹觉不够,孤身去了趟寒潭炼狱,众人只记得他们的魔神爬出来的时候,寒潭淡蓝的冰水被染成浓郁的猩红,潭水之中漂浮着数以万计的野兽尸首。

    再后来……

    辛染闭了闭眸子,强行压回那段记忆,往心脏的某个角落又藏了藏,直到狭到不注意根本无法瞥清为止。

    从魇魔灵台中寻到了天水珠,又将奄奄一息的魇魔收进随身携带的燃灯瓶中。

    她清理完衣摆上沾染的血迹,便托腮蹲在楚澜衣身边,一双杏眼又圆又亮,一错不错地看着昏迷沉睡的楚澜衣。

    纯炽又邪佞,温柔又阴暗。

    作者有话:

    辛染:我得想想,从哪儿下手更完整。

    楚澜衣:还能苟!

    魇魔:……好的,我是工具人,盒饭领了好像又没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