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水镜中的画面不会因为辛染未反应过来就给她喘息的机会。
第三层的镜中, 两个人仿佛都不记得自己是谁,身处何地,是何身份,灼热的呼吸落在彼此面颊皮肤上时, 双唇上灼热的温度都快将对方烫化了。
最先清醒过来的是楚澜衣, 他震惊于自己的反应。
不如今两人立场对立, 一仙一魔, 就算是昔日, 他们是师徒, 哪有师尊这么对徒弟的?
楚澜衣羞愧万分, 他怔忡间清醒后就要推开辛染,却被辛染双手缠住脖颈, 又重新将自己贴了上去。
辛染唇很烫,脸很热, 双臂的皮肤也被染色,泛出薄红, 她又冷又热,皮肤像是薄冰下封存的血色瓣蕊。
像失了智似的, 她不要放过他。
甚至不满足于双唇相贴, 像是渴极了似的, 本能地想汲取更多温度和湿润,无师自通般要去启开男人的唇齿,要剥开他坚硬的外壳去触及他柔软的舌。
楚澜衣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他抗拒着, 因精神上的羞耻而几欲崩溃。
他推开她。
“染, 你别这样, 不对的……这样不对。”
辛染一愣, 微顿,然后忽地嗤笑一声,呼吸急促,嗓音微哑道:“不对?哪里不对?”
明明是他主动要这样的,却她不对。
辛染不想管顾那么多,她只觉得这样相触相贴很舒服,能让她的冰冷被煨热,也能让她的灼烧被降温,总之很舒服。
她想汲取更多,一手捏着男人的下颌,一手掐着他的脖颈摩挲银色锁链,舌尖撬开男人的唇齿,迫使纠缠,呼吸急促。
楚澜衣脖颈上的锁链能拴住他的身体,却根本拴不住他的魂灵,他不想做的事情没人能强迫他,就算是身殒道消他也没那么在意。
可他被吻着,竟觉得心底生出一副新的锁链,攀爬着他的心脏缠绕困锁,犹如破土而出的藤蔓,将他锁地窒闷,甚至觉得喘不过气。
扪心自问。
你也喜欢她不是吗?
你也想要这样不是吗?
也不知是不是昏了头,楚澜衣竟有那么一瞬自暴自弃般放弃了抗拒,任由辛染亲吻他,交换彼此的气息。
甚至,他也会被引诱着回拥,吻去。
一个是正道眼中钉肉中刺的魔界共主,另一个是一战败落修为受损的曾经的仙门第一人。
一个是师尊,一个是徒弟。
他们竟就这样共沉沦。
“楚澜衣……你喜欢我。”
她不是疑问,她是肯定,纤长的手指没入男人脑后的黑发中,目光迷惘又痴缠。
也许正是这一声轻叹,蓦地扯回楚澜衣的神智。
他一旦清醒过来,就不可能还像刚才那样失智。
水雾氤氲的凤眸对上一双炽燃渴念的杏眼。
两人都默了很久。
唇齿间还萦绕着彼此的气息,那感觉让楚澜衣很羞耻,他懊恼地厉害,微摇着头,伸手要推开辛染,却被倔极的辛染扯住衣襟,拽地跌在她面前,他慌张地将双手撑在她身侧,才不至于跌进去。
“……不对的,不该是这样。”
“不该是这样?那该是哪样?”
楚澜衣破碎的凤眸里乱地厉害,染欲的薄红很快被冰面覆盖,只能略微透出刚刚险些错乱的情愫。
恍若一梦。
辛染嘲他自持清高,无欲无求,到头来竟也是对她有这样的心思的,她迫切地想要撕开男人冰冷的皮肤,剖腹开膛,看看他里面到底还藏着什么心思。
一种类似赌气的孩子爱玩的把戏,她用在楚澜衣身上就变成了一种幼稚的拉锯。
她伸手去拽他,他推开。
她抬头去吻他,他撇过脸。
后来,竟像是她要强迫他似的,几乎要坐实外界传闻中魔主将凌微仙尊留在寝殿临幸的谣言。
楚澜衣忍无可忍,内心和精神都承受着纷乱的折磨。
那是辛染没料想到的,他竟然在这时候自暴自弃似的低下头吻住她的唇,两人口腔都蔓延出一股血腥味,吻地像是要吃了她似的,又在她失神的瞬间,趁着她不备以自己的额头贴住辛染的灵台。
“楚澜衣!你做什么!”
他没回答她,他几乎修为全失,原本是不可能做到的,这种瞬间的入侵灵台持续不了多久。
几乎瞬间就在辛染识海中找到目标,用所剩不多的灵力洗去那些“污垢”和“失控”。
这种操作熟练到似乎做了很多次一般。
杏眸瞪大,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带着不解和怨恨,最终阖眸沉睡。
“这种记忆……对我们都没意义,也不该有,忘了吧……”
……
水镜之外,辛染眼睁睁看着那段曾被楚澜衣亲手抹去焚化的记忆,心底的震撼和怨怒不解扰乱了思绪。
然而,随着这段隐秘记忆的回归,那些曾经从她脑海中流逝的回忆如潮水般再度涌现。
如有实质般撞进她的识海中。
在那些只剩下怨恨和愤怒的情绪中添了一把名为“情”和“暖”的焰火。
失却之阵的第一层水镜是美好的回忆,它们要当着入阵之人的面彻底粉碎,留下第二层黑镜中痛苦的记忆,想让入阵之人陷入悲愤痛恨之中。
却没想到,辛染的神魂强悍到这种程度,宁愿自毁也要破碎黑镜。
阴差阳错下击碎黑镜,开第三层的回忆世界。
那是上辈子,辛染一次次被楚澜衣抹去的记忆,是隐藏在这份恨意下难言的情愫。
楚澜衣不愿承认自己对她的情,甚至还残忍地剥夺了她对他的情愫。
何等残忍,何等偏执。
第三层的水镜在碎裂,那些记忆也全部涌进辛染的识海中……
她一时间消化不了,头疼欲裂。
就在水镜彻底粉碎完后,她走出了失却之阵。
承天塔内站着一个黑袍男人,镌刻着腾龙暗纹的华服昭示着此人的身份,他背手而立,浑身覆黑,只露出的皮肤苍白如敷粉一般,这人长相阴柔,气质却霸道。
仿佛早就料到辛染能破阵似的,对她的出现没有半分诧异。
空旷的承天塔内,除了他们,没有任何人。
辛染将纷乱的记忆强行压制住,暂不拆解,咬牙瞪着男人。
“……他呢?”
“他?”男人勾唇轻笑,“他还在失却之阵中。”
见辛染眉头渐蹙,他又道:“他没事,不过……你想不想知道他最惦念的事是什么?”
不等辛染回答,他一挥衣袖,面前出现一道水镜,水镜中是一片茫茫白雾,而楚澜衣行走其中,像是在找寻什么。
男人困惑着摸了摸下巴,又:“他居然没有最惦念的事,竟是一个连执念都没有的人,真是神奇。”
“他没有被阵法困住,很快就能出来,我拦不住他多久,但我有一些事情想同你聊聊,他还是不在场的好。”
乍见这男人,辛染是记不起来的,毕竟她上辈子杀的人太多了。
但能出现在这里的,修为又不低,自然是鬼帝。
辛染是真没什么耐心,她上辈子杀他的时候,手起刀落速度很快,没给他留遗言的时间,这辈子他竟敢算计自己,辛染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相比较于杀人这种事,她更在乎别的。
女孩又扫了一眼水镜中的楚澜衣,神情复杂,还有点生气。
她被失却阵中的回忆怔忡到现在都不能回神,楚澜衣倒好,他竟没有可惦念的记忆吗?
一片茫茫白雾中,连她的半个影子都没出现过。
但转念又想,她是重生之人,有上辈子的回忆很正常,但这辈子的楚澜衣不一样,他这辈子还是她师尊,也只是她师尊。
莫名被一股名为失落的情绪装进心腔,只觉得喉咙酸涩。
上辈子和这辈子,他和他终究不是同一个人吗?
鬼帝:“你的记忆崩塌的太快了,我没看清楚。”
辛染:“……”
他要是看清楚了,他现在就没命了。
辛染答应过楚澜衣不随便杀人,但没不能杀鬼。
鬼帝:“初次见面,我有礼物要送你,你不用急着拒绝,我带你去看看你就知道了。”
他补了句,“是你在意的。”
想了想又觉得不保险,鬼帝又补充了一句,“我对你们没有恶意,只想和你交个朋友。”
辛染:“……”
以前的辛染是不喜欢这样废话的,直接下手就好了,人死了礼物不用送也该是她的。
但……
或许是刚释放神魂的力量,还未恢复完全不好轻举妄动,又或者她被那些纷乱破碎的记忆占据地昏了头,竟跟着鬼帝拾阶而上,去了承天塔的顶层。
刚上到顶层,辛染就被铺天盖淹进视野的壁画给整懵了。
承天塔是枯骨垒砌搭建而成的,内里的墙面都砌了骨灰,呈一种暗灰色,整个空间都是晦涩阴霾的,唯独顶层墙面的壁画拥有绚烂的色彩。
令辛染惊讶的并不是那壁画绘地有多惟妙,多逼真。
而是四周的墙壁包括承柱上,画面中心的主角都是她——辛染。
或者该是上辈子已成魔神的辛染。
既看过这些画,鬼帝自然对辛染的出现和她强大的神魂力量无需困惑。
那些画面一副接着一副,无一不是展现她上辈子做过的事情,书满了她的遭遇、困境、执念、愤恨、涅槃……
甚至是偶有感伤,落泪……都被记录其中。
那是她上辈子的生平之事。
事无巨细,有的是她自己知道的,也有的是她曾经遗忘的,她一见到那些画,刚刚袭进脑海中遗失的记忆便纷沓而至,在她神识中重新排列归位。
大约是接踵而至的难以置信太多,太频繁,太密集了。
刺激到了这种程度,竟在女孩脸上显现出一种怪异的冷静。
辛染冷冷开口:“谁画的?”
鬼帝还未回答她,她便听见声声摩梭,是笔尖触及墙面的声音,循声望去,一抹飘白的影子从暗处渐渐显露。
那人如玉颀立,一袭白衣,一手背覆,另一只手持着一支笔,认认真真地在墙面上描绘。
他很认真,很用心,双目炽情一瞬不移地专注那些画面。
谁来了?他不在乎。
作者有话: